九零年代艺术家

    
    每句话都很在理，任谁听了，都挑不出丝毫错漏。甚至，那些知晓邓秀珍和王容这对妯娌之间恩怨纠葛的亲戚邻居们，听到这番话后，必然会个个朝邓秀珍竖起大拇指，夸赞邓秀珍不愧是做大嫂的，言谈举止间尽显长嫂风范！
    就如此刻，顶着张憨厚老实面容，实则心里门儿清的林浩轩，就一脸的“我是谁？我在哪里？我要做什么？”，整一幅三观摇摇欲坠的模样。
    最终，还是揣着保温杯，迈着四方步，在乡政府晃了一圈，完成“定点打卡，上下班”任务的林爱国，拯救了陷入极度茫然懵圈，哪怕回过神来，也依然不知该做出什么样反应的林浩轩。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是的，这一幕，落到溜达回家的林爱国眼里，就很有一种邓秀珍仗着长辈的身份，逮着机会就可劲儿地欺负林浩轩这个晚辈，只为了一报过往那些年和王容屡次争斗时，落于下风的不甘和怨怼之仇。
    谁让林浩轩低垂着脑袋，眼睛凝视着地板上的花纹，像是耷拉着脑袋认罪，又像是被眼前这一幕给折腾得又羞又愧，恨不能地面突然裂开一条缝，让他窜进去以逃避这种无尽折辱的颓然和丧气。
    而，邓秀珍呢？却是摇头摆手，一脸的不赞同，看向林浩轩的目光，除了浓浓的“恨铁不成钢”外，还有着唯有林爱国这个枕边人才能感知到的嫌恶。
    一旁，更有林初夏和林浩宇姐弟俩，挺胸抬头，如同一株无惧风雨，傲然挺立在悬崖峭壁上的苍松般，一左一右地护卫在邓秀珍这个女王身旁。
    若是平日里，见到这般姿态的姐弟俩，林爱国只会生出类似“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和骄傲。
    而，现在嘛？哪怕这两年的他，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遇到事情的时候，不管不顾地偏袒兄妹和侄儿侄女们，将一切责任和罪过都在自家人身上，甚至，为此，甘愿牺牲自己和妻儿的利益。但是，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却深深地刺痛了他。
    可惜，眼下，不论是邓秀珍，再或者林初夏和林浩宇，都已经不是从前的他们了。因此，就在林爱国出声的那刻，他们循声望去的同时，也敏锐地感知到了林爱国身上流露出来的不悦和恼恨等情绪。
    林初夏皱了皱眉，和林浩宇对望一眼，彼此都瞧见了对方眼底的无奈和叹息，也掩饰不住鄙夷和蔑视。
    “爸，事情是这样的……”
    林初夏上前几步，以一种“旁观者”的身份——不带丝毫情感，更不添加个人看法的方式，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个清清楚楚。
    末了，林初夏才在林爱国那茫然又无措的神情里，扯了扯嘴角，不带丝毫怨怼和牵怒等情绪地反问：“爸，你觉得，我们做错了吗？”
    林爱国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看看在林初夏的讲述过程中，并没有为自己分辨一句，一径低头喝水，品尝糕点水果的邓秀珍，再看看一旁坐在那儿，不时给邓秀珍递糕点续水的林浩宇，又看看仿佛被这一幕给惊吓住似的，依然呆愣愣地站在那儿的林浩轩，最后，才将目光移向一脸淡然的林初夏。
    房间变得特别地安静，然而，这样静得连根针掉落到地上都能听个真切，却处处透露出沉闷诡异的气氛，并没能持续太久。
    “砰！”
    “劈里啪啦！”
    伴随着烟花爆竹的声响，被寒风送到屋内众人面前的，还有一股特有的硝烟热闹味儿。
    “爸，妈，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家吃团圆饭了。”
    林初夏抬头，看了看墙上的壁钟，就笑着出声说道。
    然而，不知为何，看似寻常又普通的一句话，落到林爱国和林浩轩叔侄耳里，却透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森凉。尤其，“团圆饭”这三个字，更是让人忍不住地多思多想：总有一种今儿的年夜饭，是一场特别糟糕，让人忍不住要感慨一声“鸿门宴”的年夜饭。
    倘若，林初夏拥有“读心术”的技能，知晓两人心里的想法，一定会坦荡地告诉两人：确实呢！毕竟，天南地北，心思各异的人，都凑到一块儿了，哪能不热闹呢？！
    瞅瞅，就如此刻，三房林爱华和王容夫妻俩，在酒过三巡后，你一言，我一语地对林爱国这个做大哥的“吐苦水”了。
    “大哥，你当年说得没错，我们不应该将轩儿留在老家，而是应该带着轩儿去广城。就算这期间再苦再累，也只是身体上的，而不是精神和心灵上的。我们做父母的，也能在这方面，给予轩儿无尽的关怀和照顾，驱散他心底所有的不安和惶恐，让他变得和村里其它的孩子一样，虽然调皮捣蛋，性格却特别开朗大方，而不是遇事待人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牺牲自己的利益来成全对方，只为了让对方能继续和自己做朋友。”
    “大哥，你不知道，轩儿这孩子太孝顺懂事了。他还这么小，就和我们大人一样，学会了‘报喜不报忧’，否则，我们早就发现了轩儿身上的不对劲，也能早早就将他接到身旁来照顾，而不是等到他养成这般性格后，又从头修正……老话说‘江山易移，本性难改’，这性子，哪里是那么容易就扳过来的？这中间的苦，原本轩儿是不用尝的，偏偏，因为我们做父母的疏忽……”
    “大哥，轩儿这孩子，也不知道被谁蒙骗了，竟然觉得成绩不重要，只要会钻营，有关系，就能找到一份好工作。如果仅仅是是这样，也就算了。毕竟，小孩子家家，见的世面少了，难免会被人三言两语就蛊惑住，但是，等到再长大一些，有了更多的阅历和见识后，就能轻易戳破这人的谎言，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做，这人是‘忠言逆耳’的好朋友？还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阴毒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