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教总坛的秘密之内,方腊听取探报,获悉各路前线兵败的消息,得知童贯大军即将来袭总坛,明教实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七贤君恭敬肃立在方腊面前,众人无语。方腊眉头紧蹙,内心筹谋着万一总坛灭于童贯军下,如何为明教留下香火命脉。思索良久之后,方才开口对七贤君道:“事已至此,我必与童贯决一生死。但我教传世历数百年,不可断绝于我手,七位贤君要忍辱负重,为我教藏护宝物以保存命脉,待日后天下形势有变,我教后人尚可以凭此宝藏,再兴我教、再救黎民!”
方腊言下之意是要以身殉教,历代明教遭难,教主率先殉教早有先例,因而众人极为不忍却又不敢相劝。七贤君中为首的竹林笑傲顿首泣道:“教主为救天生苍生,不惜以身殉教。属下誓死护宝,人在宝在,请教主安心!”
“嗯,藏宝之处,汝等均知。寻宝之法,我将告知光明左、右使者,日后汝等与左、右使者好生辅佐继任教主,兴我明教、救世苦难!”说到这儿,方腊眉宇间闪烁刚毅之气,丝毫看不出他即将兵败殉教的迹象,犹然豪气干云,无愧乱世英雄。
七贤君彼此相望,神色却显疑惑,因为方腊并未言明将教主之位传于何人。七贤君中的竹木会问道:“群龙不可无首,教主倘若不幸殉难,当由何人继位?”
方腊虽一世英雄,但终有凡想,私心原想传位于翻天云,但父位传子,方云年幼未立功勋,恐他人不服,终说不出口。沈思片刻道:“教主之位,留待来日谁能兴我明教、灭宋救民,谁就可任教主。在此之前,教主之位可由光明左使风雷野暂摄。”
光明左使位尊与法王并列,风雷野近几年来为明教立过许多大功,七贤君皆感由风雷野暂摄教主确是最佳人选。
方腊随后推开身后石墙,现出一条地道,对七贤君道:“汝等护宝藏宝必须慎之再慎,教中之人,唯有七位贤君与左、右使者知情。汝等可由秘室中的地道离去,以免惊动他人。”
七贤君见秘室之中竟藏有地道,均甚惊讶。但这秘室本只教主一人可进,若非教主亲令,七贤君也不得入入,既为秘密,藏有秘道也是极为自然之事。七贤君朝向地道看去,已有十馀铁箱安放其中。
方腊指着铁箱道:“这其中有我教圣物圣火令,以号召教众;更有我教神功乾坤大挪移心法,可传后任教主,另有一些金银宝物留予后人再兴我教之资,汝等护宝而去吧!”
七贤君不再言语,向方腊行大礼之后,领命护宝由地道中离去,自山下一处密草掩蔽的干涸河床间出了明教总坛,出口不远处的大道上,肃立着二十馀名教众,并备有马匹车队,可见方腊心思缜密,早有所备。那二十馀名教众向七贤道,教主命他们在此等待,听侯七贤君的差遗。七贤君垂泪转身向着山腰上的明教总坛入口再三礼拜后,将藏宝铁箱搬上马车,离开睦州,马不停蹄地日夜兼程赶往卢龙山。
方腊令七贤君护宝而去后,即率风雷野、翻天云、灵万藏、道千乘、水百纳以及众多明教高手,离开明教总坛,亲往前线指挥义军与童贯大军进行最后的决战。童贯探悉明教总坛空虚,暗派五千精兵星夜赶往,不仅一举破灭明教总坛,连同山下村落所住明教老弱教众也一并屠戮,手法极为残忍。
所以当独孤绝与沈染赶到明教总坛时,由村落一路上至山腰,只见尸横遍野,不闻半点人声。进入总坛大堂而至秘密,所到之处竟无一人生还。
沈染见此惨状,掩面而泣:“太残忍了!这么多老人、妇女、小孩…童贯竟然都能下得了手杀了他们!”
独孤玦一言不发,但他心中的悲痛与怒火却更胜于沈染。他本想为众人敛葬,但死者实在太多,非数日难以安葬。再加上他四处寻觅,没有发现方腊、风野野、翻天云以及诸法王的尸首,知道他们必皆赶赴前线,想起黄裳所言,极为担忧他们的生死安危,只好暂时放下满地横尸,携着沈染的手,迅速离开明教总坛,急寻风雷野等人而去。。
杭州城外,霞光满天,腥红一如流淌大地的鲜血。
方腊亲率明教义军出城与童贯所领精锐大军决战,教主亲临,左右使者与诸法王协同指挥,明教教众获得极大鼓舞,义军奋勇人人争先。然而,童贯所部军械甲冑俱全、兵车硬弩无数,二十万大军大半调拨自边防部队,个个能征惯战;反观明教义军除了少数拥有夺自州府所藏的老旧兵刃弓矢之外,绝大部分的人并无甲胄防身,又无长枪利矛,甚且多是农民百姓组成,多半还是这辈子第一次上战场。即使明教教众个个愿意身死殉教,却仍难敌童贯的精锐之事。自晨至午,鏖战半日,明教义军已赹于瓦解,童贯下令先取方腊性命者封赏万金,所部将兵更全力攻杀,势如破竹,时近傍晚,已将明教义军全线击溃。
明教义师溃不成军,教众宁死不降死伤惨重。方腊迎风肃立于帅旗兵车之上,虎目四望,已知若再死战,不过徒死更多教众,难以挽回颓势。于是他下令总坛高手,率领教残部先行突围,吩咐他们远离战场之后,偃旗息鼓,化入乡民百姓之中,自己带着总坛众位高手与数千精锐为他们断后。众人泣誓同生共死,不愿离去。
方腊怒喝,声若劈雷:“战败并不可耻,逃生更不可耻,可耻的是你们竟不明大义,不知道与其枉死在此,不如留此有用之身,为我教、为苍生谋图后起!如果你们还认我个教主,听我教令,立即突围离去!”
道千乘亦厉声对总坛多位高手道:“教主有令,你们胆敢不遵?教主不是让你们贪生怕死,而是让你们凭藉武艺,带令众人突围,这是为了再兴我教,不是为了你们个人!”
众位高手泪流满面,却不得不听命。于是分为四组,各带四队人马,分别往西、南方向突围而去。
方腊与风雷野、翻天云、灵万藏、道千乘、水百纳率领数千精锐朝北杀向童贯大军阵中,挡住了宋军的攻势,为突围逃脱的教众争取突围时机。数千精锐在十几万大军的阵仗中反复冲突,不到半个时辰已悉数阵亡,连道千乘、水百纳这样的高手,也死于宋军强弩枪林之中,一人身中数十箭矢,一人被砍成数十片段,死前犹然高呼:“为善除恶,唯光明故!”死得极为壮烈。方腊身先士卒,冲杀在前,身中刀箭,亦受重伤。
层层重围渐渐收拢,密密麻麻的兵将终于完全困住了方腊,他身旁只剩风雷野、翻天云、灵万藏和十几名教中高手。风雷野持无坚不摧的玄铁剑,一次次杀入童贯大军阵中,想要诛杀童贯,却又一次次被漫天蔽日的箭矢挡回来。他仰望殷红的云彩,长声龙吟,虎啸怒道:“天地不仁!天地不仁!”回头看宋军犹如海潮卷向方腊等人,短兵相接已然犬牙交错,于是立即转身杀回方腊身旁。此时,宋军阵中一阵鼓响,兵士们向后退去,阵中推出一辆插着童贯帅旗的兵车。
童贯立于车上,手指重围中的方腊道:“逆贼,还不知死么?圣上怜悯,曾下诏劝降招安,尔等不从,今日一个个休想生离此地!”
方腊坚毅不屈,强支伤躯而立,目光炯炯瞪视童贯:“天数使然,死生由命,你又来废话些什么?”
童贯尖声笑道:“逆贼,可知你乱我朝大政方针?我朝历受契丹欺辱,好不容易与金国联盟灭辽,如今本该前往攻灭辽国、收复燕京的精兵,都被你困在此处,误我大事,早已罪该万死!若非圣上仁慈,何须与你多言?圣上有旨,若贼首肯降,从犯或可轻绕。这样吧,你自缚而降,我就放了你身旁的那些反贼,如何?其中,还有你的儿子方云,对吧?”
听到「方云」二字,方腊心头一痛,父子之情,他何尝不愿翻天云得以逃生?但方腊能为明教教主,统率百万教众,又岂会被童贯三言两语所欺瞒?他盘算片刻,已然想定。朗声对童贯道:“传闻童大人深居宫闱却有一身不世出的绝艺,方某愿与童大人一决胜负,如若童大人胜了,方某愿自缚请罪,如若方某胜了,还请童大人放过我教兄弟!”
风雷野知方腊伤重,急道:“教主,不可!由我来对付他”
方腊却对风雷野低声道:“光明左使,你退下,尚有要事交代你去办!
翻天云一言不发,已掠至方腊面前,手中碧璘刀直指童贯,怒道:“阉货!我手中碧璘刀早想饮你之血!”
“逆子!你也给我退下!”方腊一把擒住翻天云的后颈,向后一抛,将他甩到了旁边的灵万藏身后。
童贯早已瞧出方腊已受重伤,但看他一出手就将翻天云掀抛在后,重伤之后擒甩翻天云如若轻抛飞絮般毫不费力,心想,这必是传闻中的乾坤大挪移神功了。一时之间,倒也真想和方腊比试武艺。遂道:“你想单挑?也行,奉陪到底!”
“且慢!”方腊喝道:“实话说,方某并无胜童大人的把握,倘若败于童大人手下,自缚请罪不难,但怕身旁的兄弟不肯。容我片刻时间与众兄弟们说个明白!”
童贯讥讽道:“交代后事啊?好!就一刻钟,过后,你若不自缚请罪,就等着死在我的手下吧!”
方腊先唤风雷野至身旁,贴在他的耳畔向他密语数句,风雷野脸色先是大惊继而转为沈静。
“明白了?”方腊轻拍着风雷野的肩膀:“本意要你暂摄教主之位,但眼下情势,唯有先委曲你了。”
风雷野强忍含泪道:“教主苦心,风雷野誓护幼主中兴我教!”
随后方腊转身向后走了几步,来到灵万藏身旁,先看了翻天云一眼,然后向灵万藏躬身一揖,说道:“托三尺之孤,寄百里之命,有赖法王了!”
灵万藏点了点头,他跟随方腊二十馀年,两人早已心意相通。当方腊先看向翻天云而后竟向他躬身行礼时,他已知道方腊托付予他的是保护翻天云的任务。
翻天云虽不像灵万藏与方腊之间那般心意相通,却也猜知方腊想要他逃生的念头,猛地摇道说道:“父亲休想叫我独自逃生!”
方腊走到翻天云面前,轻声说道:“记住!我教中兴的秘密就藏在清明上河图中。千万记住,清明上河图!”
言毕,不等翻天云开口询问,竟自探手点了他的穴道,然后对灵万藏喝道:“还不快走!”
方腊将翻天云推向灵万藏,随即纵身而起,孤身直掠向童贯。
童贯早有所备,身如鬼魅闪过方腊迅如奔雷的一击,随后与方腊缠斗。方腊运使乾坤大挪移配合金翅爪与离形拳,招招刚猛,浑然不似身受重伤之人,但那童贯也以空手与他过招,不论方腊攻势如何猛烈,童贯飘忽的身形总能瞬间闪过,方腊从未见过童贯这样的身法,说是轻功并非轻功、看似步法却非步法,童贯整个人就像风中抛絮一般,飘移闪动似鬼如魅,令方腊完全捉摸不住。
正恶斗间,灵万藏负起翻天云,向风雷野看了一眼,由风雷野以玄铁剑开道,灵万藏趁隙背着翻天云飞掠重围而出。
这一切童贯自然看在眼底,但他并没有阻拦,在他眼中,翻天云与灵万藏逃得一时,逃不了一世,迟早还得落在他手中。目前最重要是生擒方腊,立功回朝。然而方腊虽难击杀童贯,童贯想要生擒方腊却也不易,二人缠斗数十招,方腊虽落下风,童贯一时仍擒他不得。就在此时,风雷野持玄铁剑奔来,童贯一惊,心想那玄铁剑无坚不摧,降龙十八掌也不是好对付的,方腊与风雷野联手,自己虽然不怕,但要生擒方腊就更棘手了。正想着必须立下杀招,却不料风雷野奔到方腊身后,竟不相助方腊,反而一掌击向方腊的后背,方腊后背受掌,口吐鲜血,童贯趁机从指间捻住一根泛起银光的短针,欺近方腊,以手中短针如电闪般地瞬间刺瞎了方腊的双眼,再由上而下接连刺中方腊周身十馀大穴,方腊终于倒下了。
夜色弥漫在重峦叠嶂的卢龙山间,在七贤君的带领下,数十辆马车承载着明教宝藏行驶在卢龙山的山谷之中。
月牙高挂枝头,林中暗影底处,一批点苍派、青城派、昆仑派、广灵派以及苍翰派弟子正暗中跟随者明教众人。原来各大门派围攻明教总坛失败之后,得悉朝廷已派大军来剿,江湖人士虽不听令朝廷,但败战之耻却让他们乐于看着明教被灭的热闹。各大掌门自重身份,带着首徒子弟数人离去,却也各自留下了一批年轻弟子,藏躲在附近村镇里探视状况,随时回报各大门派。七贤君离开明教总坛数十里后,经过一个小村镇时被这群各大门派的弟子发现,而被尾随于后,竟一路跟着卢龙山下。
风动,树影婆娑,那些名门子弟们迅疾闪躲,七贤君已听到背后隐约细碎的掠步声。他们故作不知,直到车队走出密林,行至空旷处后,命令车队暂停,立即倒飞向后钻入林中。竹林笑喝道:“哪来毛贼,一路尾随意欲如何?”
各派弟子见自己行迹暴露,仗着人多势众,索性不再藏躲,一一现身。点苍派的一名弟子应道:
“什么毛贼?嘴巴放干净些!我们可是名门正派子弟,正想查问你们魔教这一队车马载些什么?往哪里去?”
七贤君仔细看了看众人服饰,确系各大门派的子弟,盘算一下,人数不少竟有三、四十人。虽说七贤君个个武功高强,想要击退这些门派子弟并非难事,但总要费些时间,就怕在这时候,各大门派还有后援来到,那就麻烦了。于是七贤彼此相视、心灵相通,不再多言,立即取出各种乐器,盘腿坐下,奏出「七杀夺魂曲」。那是七贤君的绝艺,七贤君本以乐器为武器,擅长以乐音迷乱对手心神,七人合奏威力更盛,各大门派的子弟们听到「七杀夺魂曲」,瞬间恍惚错乱,功力轻者已然七孔流血而死,功力深者亦心智迷乱,竟敌我不分而互相砍杀。一曲奏毕,各大门派子弟均已悉数倒地。七贤君这才起身,走出林外,匆促之间没有注意到,混杂其中的少林俗家弟子洪钟与几名点苍派、青城派的弟子并未死去,在他们离开后,反向逃出卢龙山。
七贤君引着明教教徒守护的车队,爬上一条蜿蜒曲折的山径,在隐秘的半山处,历经数月,合力凿出了钻进一条密道,在密道尽头辟了一处秘室,将宝藏运安放其中。完事之后,所有此行的明教教徒们站在山洞内,双手在胸前合展火焰之形,口中齐声诵唱:“焚我残躯,熊熊圣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惟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七贤君含泪望着站在洞内的教友,教友们的诵唱之声未绝,“轰隆”震响骤起,洞旁的火药被引爆,炸毁了支撑石门的石柱,一道厚达丈馀的断龙石门瞬间落下,将洞内的明教教众悉数关在漆黑之中,他们再也无法生出此洞,也就无法向任何人泄露这个秘密,所以,他们才以身殉教。随后,七贤君在石门外敷土植草,直到数月之后,草掩洞门再也看不出任何痕迹后,这才下山,在山下结芦而居,从此隐居在此,誓死守护明教宝藏。
深夜,在童贯府邸的厅堂中,风雷野单膝跪在童贯面前,双手奉上玄铁剑,对着童贯立誓言道:“童大人,风某出身贫寒,一生所求就是荣华富贵。入明教、从方腊,就为了有朝一日能当上明教教主,可那方腊临死之前,竟将教主之位传给他自己的儿子,还要我尽心辅佐他的儿子,我怎能服气?论功劳,比武艺,方云哪里比得上我?凭什么由他担任教主!只因他是方腊的儿子,那么这些年来我为明教、为方腊出身入死又算什么呢!所以,风某这才决定弃暗投明。皇天后土为鉴,风某一心只想投身童大人门下,愿献上玄铁宝剑,若蒙童大人收留,风某必效死命,将来立了功,恳请童大人也必要赐风某以荣华富贵。”
“好说!好说!话讲得软,条件谈得可明白了,不愧是明教光明左使!”童贯语带讥讽道:“我曾闻方腊救过你的性命,是么?你反过来助我擒他,这等忠诚,岂不令人心寒?”
风雷野厉声道:“江湖误传!说是方腊救我,实是我救方腊!”
“哦?”
“当年方腊不知因何孤身涉险,被少林群僧所困,我年少轻狂,眼见少林群僧以众欺寡,上前相助,因而被大力金钢掌所伤,但方腊也因此而能脱困。事后,他为我疗伤,救我性命,本是应然之事,何有恩德可言?倒是我这几年来为他卖命,随他叛乱造反,犯下逆天大罪,他却不肯将教主之位传给我,所以是他对我不仁,我自然对他不义!”
风雷野说完,另一只脚也跪下,向童贯行磕头大礼,泣道:
“风某一心投效童大人,若童大人不肯收留,天下虽大,已无风某容身之地。风某立誓终身服伺童大人,请童大人相信风某!”
童贯微笑道:“这么说来,你还真是走投无路了…所以,你是真心愿意为我效命?”
风雷野瞿然抬头:“风某誓言忠心追随童大人,若违此誓,必教风某粉身碎骨而死!”
童贯拍了拍手,叫了声:“好!”然后向前扶起风雷野,却在风雷野起身之际,突然向他出手,风雷野瘁不及防,误以为童贯在试探他,不敢还手,却没想到童贯下手极重,一指所点,内力直透五脏六腑,竟已震伤了风雷野的全身经脉,风雷野随即瘫倒在地。
童贯尖声厉笑道:“我这人仁慈,不要你什么粉身碎骨,只要废去你全身的武功就可以了。如果你还想追随我,就留在我身边,我需要你时,你随传随到就是了。”
风雷野这才明白,童贯根本不信他的投诚,因此下重手废去他的武功。即便如此,风雷野仍要努力再试,他挣扎着起身,瞪视童贯:“风某诚心相待,童大人竟如此见疑,难道不怕寒了天下人心?”
童贯闻言凛然,说道:“嗯,也是,不可叫全天下想投效我的人因此寒心。好,我就收用了你,不过,我经常待在宫中,你没有净身,不能随我出入宫闱,就委曲你先住在宫门外养养伤,我即将率军攻辽、收复燕京,就让高绅代我想想后续如何安排你吧!”接着轻抚风雷野的臂膀:“我虽伤你经脉,但于性命无碍,你且放心。但你既失内功,这把玄铁剑对我无益,还是留给你防身吧!”
风雷野点头,童贯命他身后的太监高绅将他扶出,安置在宫门之外,杂役居处的矮屋内让他养伤。
高绅年纪虽轻却服侍童贯已久,深受童贯宠信,并传授武艺。童贯命高绅亲自安置风雷野,表示他对风雷野的投诚已有一点信任。高绅受命扶送风雷野离开童贯宅邸,前往皇宫门外的杂役所居之处的途中,一直盯视风雷野手中的玄铁剑,甚想取为已用,但碍于童贯说要让风雷野留着玄铁剑防身,因此不好直接取走,心想总要找个机会,让风雷野自己把玄铁剑送给他,这样童大人就无话可说了。风雷野看在眼底,揣想着自己内力已失,高绅如此垂涎,玄铁剑迟早要落在他的手中。他盘算已定,玄铁剑涉及明教日后中兴,绝不能让高绅得到,他必须尽快为玄铁剑找到一位能将它善为保存又值得信任之人。
灵万藏背负翻天云突围逃出战场后,奔行数百里,才在一处荒僻山村中落脚。灵万藏为翻天云解开了穴道,翻天云立马要再回杭州城外相救他的教主父亲,灵万藏见翻天云激昂愤慨,恐他执意送死,于是心中也万分悲痛的他,故作轻描淡写地对翻天云说道:
“教主此时若非殉教,也早已落在童贯手中,杭州城外应已兵马散去,少主此时再去,已然迟了!”
“是么?”翻天云两眼无神,忽地想起突围之时,在灵万藏的肩上转头,远远看去,亲见风雷野趁机偷袭教主父亲,心知灵万藏所说确是实情。
“可恨那风雷野竟反叛本教,偷袭教主,否则教主武功盖世,必能击杀童贯,脱困而出。”
灵万藏疑惑地道:“此事甚为难解,风左使向来忠于教主,这些年来更为我教立下大功,何以在紧要关头,背反明教、投靠童贯,实是令人费解!”
翻天云愤恨地道:“有何费解?他就是贪生怕生之徒!”
灵万藏看翻天云满腔怒火,多辩无益,遂不再言语。
二人在荒村中待了数日,这荒村平常少有外人,何况是江湖人士。乡民见他们二人驻留村中,一开始还热心招待,后来担心惹来江湖仇杀,受到牵连,竟群起同声要求他们离开。翻天云早在这荒村待腻了,索性依着乡民之意,和灵万藏一起离开荒村,前往杭州。
杭州城内,灵万藏探得教主已被童贯送往京师开封问罪,告诉了翻天云,翻天云立即就要前往开封劫狱,救出方腊。灵万藏心想那开封大狱防守何等严密,方腊必已身受重伤,仅凭他与翻天云想劫狱救人,实是难如登天。但教主性命何等重大,灵万藏也感拼命必要一试,此次他不再劝阻翻天云,反而与他一起谋划如何劫狱救人。
他们快马兼程北上开封,灵万藏在城内找到了几名隐匿的教众,其中有一人竟在大狱中工作,但他位卑人微,虽在狱中却不知方腊被关在何处,更未能见到方腊。但在多位教友的相助下,灵万藏与翻天云终于摸清了大狱内部的守卫和外部的巡逻情况,并得到狱卒的衣服,方能侨装成狱卒,趁着巡逻空档与守卫交接之隙,潜入戒备极为森严的开封大狱。他幽深的狱牢之中看守极严,万灵藏与翻天云颇费了一番工夫才找到关锁方腊的水牢。只见方腊低垂着头,已然奄奄一息,他的锁骨被铁链刺穿,身体被悬吊在昏暗的牢房内,下半身却仍浸在水中。翻天云看到父亲如此惨状,愤而拔刀杀了被他裹胁带路的两名守卫,随即闯进牢房。灵万藏眼见教主方腊竟被宋廷如此折磨虐待,也是激愤不已,不禁眼含热泪。翻天云入牢房后,迅即以碧璘刀将方腊身上的铁链斩断,与灵万藏一起搀扶住方腊准备离去。然而方腊虽已濒死,神志仍然清明,遍体鳞伤的他竟轻轻推开翻天云与灵万藏,哑着嗓子说道:“你们快快离去,莫想劫狱救我!只有我死了,我教才有再起中兴的希望!”
翻天云急道:“我教中兴有赖父亲领导,请父亲赶紧与我们出狱去吧!”
“是啊,教主好生保重,我教中兴有望!”灵万藏也劝方腊离开。
方腊费力地挥了挥手:“其中缘由,一时说不明白,总之,我不会走,也不能走!但教众不可无主,本想由风左使暂摄教主之位,但他肩负重任,目前不宜暂摄教主之位。”说到这儿,方腊眸子一亮,凝视灵万藏与翻天云道:“眼下,也只能先由灵法王与方右使你们二人,共同掌教了。”
翻天云听到父亲方腊提及原要风雷野暂摄教主之位,又说风雷野身负重责大任,内心大惑不解,正想问个明白,狱中却突然从四面八方的甬道中杀入大批守护。灵万藏见状,先跃出牢门,杀入卫队之中,瞬间即被淹没,翻天云眼见守卫蜂涌而来,担心灵万藏受害,看着父亲方腊想恳求他离开,方腊却将他推出牢房外,喝道:“死了一了百了,有何可怕?倒是你们活着背负中兴明教的大任,时时刻刻戒慎恐惧,这才是最沉重的负荷。快走!”
翻天云知父亲心意已决,回身向牢房中的方腊跪下磕头,然后拔刀冲到与灵万藏身旁,二人会合,共同杀出一条血路,逃离了大狱。
风雷野在皇宫门外,杂役所住的矮房中待了几天,内伤已渐痊愈,但经脉受损极重,内力全失,再也无法施展武功,但还能像平常人那样起身走动。今晚,他躺在房内,听到街上传来呼喊嘈杂声响,开门看去,沿途有人喊道:“快快捉住劫狱的恶徒!”紧接着看到了翻天云与灵万藏的身影,原来他们二人虽然杀出大狱,却仍有大批官兵紧紧追捕在后。
晦暗之中,风雷野刻意侧身,脸上蒙了巾帕,对翻天云与灵万藏指向自己所住小房,引着他们先躲入他的房中。官兵随后追到,问风雷野是否看到劫狱之人?风雷野故意指向远处街道,官兵随之紧追而去。风雷野反身回屋,扣紧房门,转身故意哑着音,对翻天云与灵万藏说道:“此地不能久留,窗外即是河道,过河可入曲折巷弄的民居地区,二位不要疑虑,立刻破窗而出,潜水过河,一旦进入民居处所,巷弄曲折,想要甩脱官兵的追捕就容易了。”
灵万藏向风雷野抱拳称谢:“多谢英雄相助!”说罢,带着翻天云要破窗离去。
突然间翻天云回过身来,一把抓掉了风雷野脸上的蒙巾,怒道:“果然是你!你再怎么装,这身形举动,我一眼就能看穿你就是害我父亲的叛徒风雷野!”
翻天云将风雷野推倒在地,持刀立欲砍杀风雷野,灵万藏说了声:“且慢!”飞身过来挡住了翻天云,然后向风雷野连环踢出数脚,没想到风雷野完全无法闪避,手臂、脚骨竟在瞬间均被踢断。灵万藏转头对翻天云说道:“原来他竟已武功全失了?我还担心他故意作假,要引少主您来伤在他的掌中呢!”
翻天云愣了一下:“他武功全失?”
灵万藏点点头:“看来确实如此,恶人自有恶报,这恶徒不知是让谁惩罚了,竟已失去全身内力了!」
翻天云向前一步,将刀横在风雷野的颈上,怒道:“叛徒,你的死期到了!”
风雷野不闪不避,嘶喊着道:“我本就是该死之人了!死在少主刀下,无怨无悔!”然后竟将自己脖子朝翻天云的刀刃挨去,翻天云一惊,反而收回了碧璘刀。就在这片刻之间,翻天云与风雷野的目光相望,翻天云想起来从小到大风雷野对他的疼爱与照顾,二人情谊犹如同胞兄弟,心中一酸,将碧璘刀回鞘,向风雷野吐了几口唾沫,恨恨地道:“杀你,脏了我的刀!反正你已是一个废人,死活还有什么二样?想死,自己找把刀划脖子去吧!”
灵万藏突然想起方腊在狱中提起风雷野,遂也劝道:“少主,莫忘了教主在狱中之言。风左使或许真有苦衷,且随他去吧!”
说罢,灵万藏扯了扯翻天云,二人随即破窗离去。
看着翻天云的背影,风雷野躺在地上含泪笑道:“少主啊,你果然是心软之人,杀不了我。但你却不知道,除了少主你手中的刀,我风雷野绝不会甘愿任凭其他人宰割!我虽然已是个废人,但我这个废人,还得好好活下来,为教主完成他的遗志!”
第二天天,童贯派人来召风雷野,发现风雷野手、脚均皆骨折,问他是何人所为,风雷野告诉童贯:“那反贼翻天云与灵万藏劫狱不成,为躲避官兵,竟意外闯入我的住房中。童大人,你知我已背叛明教,在杭州城外袭击方腊,翻天云早已看见,他恨极了我,抓到这个好机会就对自己下了重手,幸好官兵追来,否则自己已命丧翻天云手中。再也不能为童大人效命了啊!”
童贯亲自检视风雷野的伤势,下手果然很重,不像作假,心想明教中人恨风雷野入骨,风雷野不投靠于他,又能躲到哪儿去?因此对风雷野的投诚,更增添了几分信任。
方腊终于被宋朝处死,灵万藏与翻天云再回开封,虽然方腊的尸身之旁也有守卫,但毕竟只是尸体,守护不多,难比大狱的森严。因此灵万藏与翻天云轻易击杀了守护,夺走了方腊的尸体。二人裹着方腊的尸体,连夜急奔出城,在离开封城外百里处,途经一座孙家村,已无宋兵追来,二人商议着在村内觅一民屋借住,暂避一夜。明日再寻地埋葬方腊的尸体。他们走到一处毫不起眼的茅草屋前,轻敲了敲,门内有人应声道:
“大半夜的,谁呀?”随即见一少女挑灯而出,面貌清秀、双目水灵,正是年方17的少女孙旖旎。她见翻天云与灵万藏杀气甚重又伤痕累累,知是江湖豪客,便道:“二位大侠深夜敲门,是想借宿?”
灵万藏道:“正是如此,还请小姑娘行个方便。”他看了屋内一眼,不意这破败茅屋之内,却是收拾得十分干净整洁,
一般女子见到这样二个凶神恶煞,早就吓飞了魂,哪里还敢收留在家。但偏偏孙旖旎生性豪爽、胆小又大,在孙家村中,人人背后说她是妮子小,胆儿大。因此孙旖旎毫无顾忌,开门让灵万藏与翻天云入屋,随即说道:“小女子自幼父母双人,独居家中,并无客房,二位若想留宿,就委曲在这厅中暂歇吧!我去柴房中寻些晒干的麦杆,让你们垫着睡舒服些。”
灵万藏急道:“不忙!不忙!我们山野粗人,席地而睡惯了,姑娘就别费心了。”
孙旖旎却不理会,自顾自地从柴房抱来大把麦杆,铺在地上,说道:“地上湿冷,若寒气入体着了凉,可不是我怠慢了二位,就此睡吧!”她却不知,灵万藏与翻天云内功何等高强,寻常湿地寒气怎能伤得了他们。
不过,对于孙旖旎如此热心款待,灵万藏与翻天云心中都甚感激。翻天云向孙旖旎谢道:“多谢姑娘,一宿之恩,来日必报。”
“呦,原来你会说话呢!我看你进门以来口也不开,话也不说,还当你是个哑吧呢!”孙旖旎笑道:“过个夜而已,说不上恩情,也没什么好报答的,你们看起来都累了,我回房去,你们安心睡个饱觉吧!”
隔日,孙旖旎早起,走到厅堂,见灵万藏与翻天云二人也已起身,正抱起裹住方腊尸身的布包准备出门。孙旖旎好奇心起,问道:“这一大包事物,究竟是什么?杀人的兵器?还是打家劫舍得来的金银财宝?”
灵万藏不愿多所透露,遂道:“若是打家劫舍得来的金银财宝,小姑娘容我们借住一宿,还能活到现在吗?此事与小姑娘无干,请莫再多问。”
那裹布不大,孙旖旎眼尖看出似有一只人脚露出,心中一惊,随即装作镇定道:“你们不说,我也知道,那裹布中是一具尸体!”
翻天云急问道:“说!妳如何得知,怎么猜到的?”
孙旖旎指着露出布外的脚:“还用猜吗?脚都露出来了!”
翻天云随着孙旖旎的手指看去,果见方腊尸身微露布外,赶紧上前裹好。
“这布中尸体是何人?你们要带着这具尸体去哪里?”孙旖旎果真是妮子小、胆儿大,看到尸体不但不怕,还敢追问到底。
“这是我父亲的尸身!”翻天云心想既瞒不住,索性说个明白:“不瞒姑娘,我正要寻一隐秘之处,埋葬我父,不知姑娘可知附近有此等地方?”
孙旖旎听说是布中尸体竟是眼前这位少年的父亲,温言回道:“村北山上有多处天然山洞,洞中如若迷宫,少侠想要找一处隐秘的地方来埋葬令尊的话,我想,那儿是最适合之处了。”
灵万藏喜道:“甚好!还请姑娘带路,可否?”
孙旖旎笑道:“好人做到底,送佛上西天,带个路而已,自是理当帮忙。”
于是孙旖旎带着翻天云与灵万藏出了孙家村,北上荒岭,翻山半日,终觅了一处洞穴。那洞口看似不大,入内后却极为深广,且纵横交纵犹如迷宫。灵万藏与翻天云见山空洞隐,决定将方腊安葬于此。孙旖旎应翻天云与灵万藏的要求,带他们在洞外砍了大树、觅了大石,扛入洞中。灵万藏掘地数尺,劈木为棺,将方腊的尸身安放在棺中,再葬入土里。翻天云则以内力运使碧璘刀,将大石削砍成石碑,竖在方腊坟前,以刀锋在碑上刻下「方教主讳腊之墓」,下刻「不肖子方云」。
待一切完事之后,翻天云与灵万藏想要返身出洞时,却发现洞中迷道数百,无法如何也找不到出洞的方向。请孙旖旎引他们出洞,孙旖旎却趁机要求他们教她武功,并且带她一同闯荡江湖,才肯带他们出洞。原来孙旖旎见石碑上写着“方教金讳腊之墓」,已知所葬之人就是近年轰传全国,举义造反的明教教主方腊,由此推想,眼前二人绝非等闲之辈,她自幼孤苦,在这孙家村中早待腻了,正好藉机出去走走看看。
翻天云当拒场绝,并威胁孙旖旎道:“姑娘若不愿带我们出洞,我们慢慢寻觅,迟早总能出洞,绝不受姑娘威胁。方某还有一句话奉劝姑娘,切莫对外说出我父的葬身之处,否则我必杀了妳。”
孙旖旎却一点也不害怕的样子,她转身一拐,钻入旁边小道,再左弯右绕,翻天云竟瞬间就失去了她的踪影。只闻她传来的哈哈笑声:“这个山洞里足足有八十一个岔口,若不熟路线,怕是十天半个月也走不出去。洞中无草无粮,你们没有我带路,胡闯乱撞,还没出洞,只怕就已饿死。若不答应我的请求,趁早保存体力,威胁杀我只是浪费你宝贵的气力。”
灵万藏先前已探路多时,知道孙旖旎所言无虚,又见孙旖旎胆大聪慧,便向翻天云道:“我们此去,天涯海角,不知何时再回此洞中。这姑娘颇为刁钻,不如带上她,一来以免她泄露教主葬身之所,二来我看她灵巧聪慧不妨劝她加入我教。”
翻天云对孙旖旎借宿、引路之恩也感念在心,威胁杀她却绝无此意。听灵万藏说得有理,只要孙旖旎加入明教,就让她随行又有何妨。于是向着身藏附近的孙旖旎喊道:“灵法王的话,想必妳都听到了吧?妳若肯加入明教,我就答应妳与我们同行。”
只听得孙旖旎回音应道:“加入明教,你们就会教我武功吗?我跟你们行走江湖,没点武功,怎能自保?”
灵万藏不禁笑道:“行!行!小姑娘入我明教,即为我教中人,我岂有不教妳武功的道理?”
孙旖旎突然从灵万藏背后现身:“你是大法王,说话可得算数哪!”
“大法王?既是大法王,当然言出必行啰!”说罢,灵万藏与孙旖旎都笑了。
孙旖旎立即引着灵万藏与翻天云走出山洞,一起下了山,孙旖旎亲切地挽着灵万藏的手与翻天云同行,灵万藏的年纪当孙孙旖旎的爷爷也已有馀,并不在意,于是三人同行,消失于山野之间。中原武林,从此就再也不曾听闻灵万藏与翻天云的消息。
然而,宋廷为恐明教死灰复燃,往后数年仍不断四处追缉、剿杀明教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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