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大悲寺外。
何德明用袖子揩了揩额上汗水,觑了眼睛,望了望天空的烈日,将背上一捆重柴禾放在地上,坐在寺门口台阶上休息。
大悲寺没有了往日的香火,信众很少,显得有些冷清。
开觉和尚懒洋洋地在寺门前用大扫把扫地。
师傅,讨口水喝。何德明对开觉和尚说。
何德明认识开觉和尚,他以前偶尔来庙上上香,但是开觉和尚不认识他。
开觉和尚已经有好几天没见过香客了,今天见一打柴人来讨水喝,也很开心,他丢下扫把,马上进庙里端了一碗温开水出来,递给何德明。
开觉和尚乘何德明喝水时,仔细看了一眼,不认识这个人嘛,但他还是觉得何德明有些眼熟。他想,来庙里烧香的人多了去了,觉得面熟很正常,也就没有太在意。
谢谢开觉师傅。何德明喝完,把碗递给开觉师傅。
开觉师傅问,你认识老衲?
何德明说,我当然认识大师了,我就住在寺下面的安乐院,时常来进香呢。
哦,我是说怎么觉得你有点面熟嘛。开觉大师对何德明说。
开觉大师,近来香火似乎不是很旺了哦。何德明说。
可不是嘛。开觉师傅望了一眼寺内,说,看嘛,寺里来了军人,哪里还有人敢来烧香。
哦,真是的,这些人来干什么嘛?何德明装着什么都不懂地问。
开觉和尚又回头望了一眼寺内,寺内传来阵阵赌钱的吆喝声。他摇摇头说,你看嘛,这一伙人一来庙里,什么都不干,一天就赌钱,把一个清修的寺庙搞得乌烟瘴气,阿弥陀佛。唉,玷污了神灵,神灵会惩罚他们的。
对,这些人一定要遭报应的。清修之地,哪容人亵渎。这些人一天无所事事,还在赌钱,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难道县上派他们来赌钱的?他们就真的一天啥事没有?何德明也往寺里瞧了一眼,顺着开觉大师开骂那伙赌钱的军人。
事?他们能有什么事?我听当官的说他们是来防西路地下党的,说不能让地下党去西充那边闹事,他们要把地下党堵在南充地界内。哼,我看他们哪里是来防地下党的,他们大概是怕地下党吧,一天躲在寺里,从不出去,我从来没看见他们出去过,除了外出去采买伙食。
全都是一群饭桶,一天就知道吃饭,吃了饭又不干正事。哦,对了,他们每天几个人出去采买?何德明似乎随意地与开觉大师攀谈着。
开觉大师说,大概就五六个人出去买东西吧,我看他们每次都大袋小袋地搬回来不少东西哦。
大袋小袋的?那这个中队人不少吧?何德明擦了一下脸上汗水,不经意地往寺里望了一眼,说,他们一天就赌钱?啥事不干?
开觉大师说,可不是。开始还有人在寺外警戒,后来,见平安无事,索性连警戒都免了。
何德明说,也是,警戒个啥嘛,这地儿多平安,哪用得着警戒嘛。
他们在寺外聊着,寺内传来很大声的赌钱争吵声,整个寺庙显得闹哄哄的,一点也没有了往日寺庙的那种ZY神圣了。
这伙人一天就是吃了赌,赌了吃,不做正事。听那当官的人说,每天开饭要坐四桌,要吃不少的菜哦。这开觉大师可能是近来不能清净地念经礼佛,因此牢骚特多,逮着个人就使劲地找人说话。
何德明在心里快速地估算了一下,四桌饭,一张桌子一般坐八个人,那这个小分队人数应该在32人左右。何德明说,唉,你们这么小一座寺庙,一下子住进三十多人,好挤哟。
开觉大师说,可不是,简直挤得不得了。长官还规定我们不能在寺内寺外乱走动,不得随意出寺,还规定要我们每天负责给寺庙打扫卫生。
那这当官的太不落教(守规矩的意思)了,他们住进那么多人,卫生还要你们来打扫,太过分了。何德明也有些愤愤不平。说,这当官的是哪个?
开觉大师左右看看,轻声说,队长姓廖,叫廖应奎,是小毛沟的人,他嫌寺庙住起不安逸,从来不在寺里住,每晚回小毛沟。
何德明知道小毛沟,此地离大悲寺不远,在山沟脚。何德明说,嘿嘿,这廖队长真会享受哟,他知道寺庙里寂寞,就想每晚回家与老婆子睡一起舒服些。
开觉大师是出家人,他不想听也不想说这有关男女方面的事,于是岔开话题,说,住久了,这些当兵的还生事,打架,赌赢了高兴,赌输了就打架,搞得乌烟瘴气的,弄得一寺不得安生。唉,造孽呀。
何德明说,佛门清修之地,哪容这些俗人来糟蹋,你们就该团结起来把他们撵走嘛。
开觉大师说,阿弥陀佛,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是最讲究容忍的。况且,谁又有那么大的胆子,去与这些当兵油子计较,他们手中有枪哟。
何德明说,也是,出家人慈悲为怀。你们将他们那枪当成烧火棍就是。
开觉大师说,这伙士兵就是仗着手中有枪,不可一世。那可是货真价实的家伙呀,不是烧火棍的,子弹压得满满的,他们人手一支,那姓廖的队长和副队长杨中士腰里还插着手枪哟,洋得很。我那天打扫卫生,见他们屋头码了老高的子弹箱,都不知道有多少。
何德明吐了吐舌头,说,天,这么多枪。
开觉大师说,嗯,廖队长屋头还安了电话机,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见过电话机,你不知道,细细一根线居然可以把远方声音传过来,就像面对面说话一样,你说神奇不?
何德明呀了一声,说,真神奇。我也从来没见过那玩意儿。
开觉大师说,好玩,我有时就悄悄跑到廖队长屋外头听,只见他拿起电话机,对着话筒喂喂喂地与人讲话,瞧着很好玩的。
寺门口的台阶下,有一棵三个人都合抱不过来的大柏树,树枝伸到了寺庙顶,投下了浓浓的一大片浓荫。大柏树上一只斑鸠在咕咕地叫着。何德明抬着一看,只见柏树尖尖上有一只鸟窝,鸟窝里说不定还有小斑鸠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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