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先生家的小甜酒

    
    当林墨峥真正能理解林晞的工作，是在一堂活动课上。
    林晞接到指挥中心电话是在下午的时候，是罗瑾辰多了个心眼才想起要给林晞打电话的。
    事发地是在第二实验小学，罗瑾辰收到消息后第一反应就是林晞的大儿子在这个小学读书。
    刑侦科下午还挺闲，还在讨论要不要喝奶茶，办公室里的电话还是杜书青接的。
    只见他脸色一下子就拉下来了，林晞还安慰说：“没事，我们这两天不是很忙，有案子是正常的。”
    杜书青记录了情况放下电话。
    “林队，第二实验小学，有人持刀闯入，挟持了一名老师，指挥中心已经派第一批人过去了。”
    这句话一说，林晞的脸色肉眼可见搬的变得难看。
    “挟持人质，他们申请配枪了吗？”
    “应该是申请了，我们……”
    “小杜你打电话给治安，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等我。”
    林晞急匆匆打了个电话给上级，得到了首肯之后直接去申请配枪，带人赶了过去。
    一路上，林晞反复想着应该不会这么凑巧，他让自己放平心态，只不过是一桩持刀挟持的案子，他有经验的。
    林墨峥下午的活动课，老师带着他们到楼下做室外广播操，然后让他们分组练习纠错。
    林墨峥跟同学喊着口号特别认真的做扩胸运动，突然就听到身后一阵骚动随后一片尖叫声，等他回过头的时候就看到一个陌生男人手里拿着刀子抵着老师的脖子。
    “宋老师！”
    随即而来的是学校门口的三个保安。
    孩子们害怕地都蹲在了地上。
    保安手里也有工具，但是对方已经把刀子抵在老师脖子上了，他们再有工具也无济于事，生怕那疯子伤害到人。
    “你不要轻举妄动，我们已经报警了，你赶紧把刀子放下来！”
    来人仿佛是去了理智，手臂钳着林墨峥班的活动课老师，刀子也贴在老师皮肤上，嘴上喊着：“把王婷叫出来！王婷！人呢！”
    保安：“王婷老师今天没来！”
    “我不信！”
    “我们这里的记录都很明白，不信你自己看。”
    保安刚往前走，他就喊：“都别过来，别过来，要是王婷不过来谁都别想活。”
    这些话一听就是疯话，但是他这个样子保安们都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伤害到了学生们，只好等警察来。
    校方当然也派出了人跟对方交流，可他们现在最为重要的事就是不能发生伤害事故，等待警察来是最好的办法了。
    学校大门可以直接看到操场，而且时间马上就要临近放学了，校门口开始聚集了不少家长。
    这个阵仗并不利于后续事情的处理。
    这种事情最好的就是与他谈判，把损失降到最低。
    治安民警很快就赶到了，他们先要稳定住对方的情绪，不能伤害到老师和孩子。
    等林晞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大致了解清楚这男人为何要这样了。
    男人叫章达，他嘴里一直喊的王婷是他的网恋女友，两个人见过几次面，又是老乡，他很快就表示自己很喜欢她，可王婷觉得自己年纪还没到，还想再看看，就拖拖拉拉却也没直接拒绝，说到底就是想都吊着，直到某一次章达看到王婷在路上勾着另一个男人的手，章达就特别生气，奇妙的是王婷并没有跟他坦白，而是解释自己只是跟朋友出去，不是其他关系，章达也就信了，后来断断续续交往了一段时间，章达是无意间听到她和别人的通话才知道其中不是这么回事，章达前几天想联系王婷的时候就已经杳无音讯了，以前接过她下班，所以知道是在这第二实验小学。
    章达在王婷身上也花了不少钱，可能太过于喜欢王婷，章达把本来要留给母亲看病的钱去买了奢侈品牌的包包给王婷，最后是血本无归，这才一怒之下找到学校来。
    手上的明显也是冲动的行为。
    林晞到了之后看了眼情况。
    “高隽，你跟他们说今天配枪的只能用来以防万一，不然尽量不要用，现场的都是孩子和家长，一旦实行击毙会给人留下不好的阴影的。”
    “好。”
    “艾姐，外面的人群记得疏散一下，给我们留在外面的同事一点好的视角。”
    “没问题。”
    林晞自己并没有带枪，只是带着耳机跟着人员安排进了学校。
    然而一走到操场这里，一眼就看到一位女老师被挟持着，一个班级的同学被留在了那里，一群蹲着的孩子们中间，他看到了林墨峥的身影。
    父子两个远远对视了一眼。
    林晞觉得此刻不只是在解决一个持刀挟持人质的案件，更是作为一个父亲要去解救自己孩子的事。
    林墨峥原本还安慰着身边的小朋友，不要哭，不要着急，会有人来救他们的。
    可在看到父亲之后，却有一瞬间也想跟着一起哭。
    他哪里碰到过这样的事，也不过是小朋友罢了怎么会有大人这样的心理素质。
    林墨峥把头埋在自己的膝盖这里，不想让爸爸看到自己这个样子。
    林晞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走到前面去，治安的两位看到他还打了声招呼，叫了声“林队”。
    林晞在外已经把情况大致了解清楚了，走过去就直接开口：“章先生，你有什么需求可以直接跟我说，你在学校里这个样子，老师和学生又解决不了你的问题。”
    “我不管，你们就把王婷给我叫来，别的我什么都不要。”
    林晞侧头跟身边人说：“你们有去联系过这个叫王婷的老师吗？”
    “联系了，她手机没打通，已经让人去联系她老家的人了。”
    林晞转过头继续说：“我们这里已经尽快帮你去联系她了，那我想问问你，她来了之后你想做什么呢？”
    “我……我想，我想……”
    “你看，你自己也说不出来，所以你现在的行为就是一时冲动导致的，如果你只是以一个平常人的态度去联系她，这就只是你们自己的私事，但是现在事情上升到这个层面，就没这么简单了。”
    被他挟持着的女老师也颤颤巍巍地说：“是啊，你这样只会对自己有负面影响。”
    章达右手一用力：“你们闭嘴！这都是我自己的事，你们这是在包庇她，我就想问问她花着我的钱又跟别人在一起是个什么感受，我就算读书不多，但也知道人要有良心。”
    这话听在他们耳朵里真是更加无语。
    林晞反问：“那你现在的行为是个有良心的人该做的事吗？你是在给自己抹黑，你觉得她没良心，那你为了她这样值不值得。”
    “不准你这么说！”
    林晞算是明白了，章达也是“走火入魔”了，今天王婷要是不来怕是解决不了问题，除非上强硬手段。
    “那这样吧，你先把学生和老师们都放走，我们陪你在这里等王婷，行不行。”
    “不行！万一你们是骗我的，万一你们只是想把人支开，我今天就非要留在这里了，王婷不在就把她的学生留在这里。”
    说着，还挥舞了两下刀子，吓得小朋友们抱着脑袋尖叫。
    林晞皱眉，回头看了眼校门口，在那里张望的家长越来越多，他们的同事都在维护秩序，同时林晞的耳机里传来声音，表示不远处配枪的警察已经都安排好了，也找到了合适击毙的位置。
    他按了按耳机，小声说：“先都别动，以我这里为主。”
    藏在人群中的警察都按兵不动。
    林晞向前走了一步。
    章达立马就说：“你不许过来！”
    “我可以不过来，但是你把刀放下，你不是说你要等王婷吗？你知道你现在的行为往小了说叫扰乱公共秩序，拘留个五到十天的，但是往大了说你就是绑架罪和故意伤害罪，要是今天有人受伤了，你就等着坐牢吧，那王婷要是回来看到这一幕会怎么想。”
    林晞说着说着，章达反倒哭了起来：“是你们不懂，我花了多少钱在她身上，一开始说得好好的，怎么就变卦了，我母亲的医疗费也搭上了，结果什么都没捞着，媳妇也没了，我还不能拉人做个垫背了！”
    这个理论真是让人咋舌，可见此人的病态。
    “那这样，你先让身边的这些小朋友离开行不行，孩子们是无辜的，他们没有必要被牵扯到大人们的事情里。”
    “无辜？那我也很无辜啊，谁不无辜啊。”
    说不通。
    “我作为一名警察，我可以警告你放开人质，但是我现在作为一名父亲，我在这里请求你，这些孩子们也不过七八岁，他们还小，他们根本还不懂你的事，能不能让他们走？”
    被挟持的女老师也说：“是啊，让小朋友先离开。”
    “放屁！我今天一个都不让走，王婷不来，谁都不能走。”
    林晞目光向下，又看了一眼林墨峥，他的心一直被揪着。
    耳机里有人跟他说了什么，林晞按着耳机说：“不行不行，孩子们都还在，女老师的位置也不合适，都听我指挥，不能开枪。”
    看着孩子们各个蹲在地上不敢起来，还有不少女孩子都哭了，林晞觉得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要速战速决，要是道理讲不通的话，那就只能不讲道理了。
    林晞目测了一下，自己离章达至少有二十米远，对方身边有小朋友，他不能上武器。
    他按着耳机跟自己的同事说了些什么，大概僵持了十分钟左右，林晞的手机突然来了个电话。
    他当着章达的面接通了这个电话：“喂……”
    过了会儿，林晞把手机拿离耳边对章达说：“联系上王婷了，你要听电话吗？”
    林晞拿着手机往前走了几步。
    “你别过来！把免提打开！”
    林晞照做。
    章达对着手机喊了两声王婷的名字，手机里传出了女人的声音。
    可惜还是太远，章达听不清。
    “你，把手机声音调大。”
    林晞就把手机声音调到了最大。
    “婷婷！你听得见吗？你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回我消息，怎么连回家的事也不告诉我。”
    说话间有些激动，右手的刀刃都划破了女老师的皮肤。
    章达能听出手机那头是女声，但是依然听不清，这样的情况就很尴尬，要接电话就必须让林晞靠近，他觉得反正手里有威胁人的筹码，让人再靠近点也没事吧。
    直到林晞手机距离他能听清电话的声音，听到传来了一声带有C市口音的称呼。
    “章达，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章达已经泪流满面：“婷婷，你还能不能回来，我们好好在一起。”
    那一头只是一味地在道歉，希望章达能理解她。
    “婷婷！我们不是说得好好的嘛。”
    章达伸手去擦眼前的眼泪，就在这个时候，林晞飞快地把腰后的警棍扔了过去，直接打中章达的右肩膀，林晞用得力气之大直接让章达手里的刀子都脱手了。
    林晞和他的距离已经缩短很多了，所以往前跑了三四步，直接一个膝顶，拉开了章达和女老师的距离。
    “带孩子们走。”
    林晞把人击倒在地，周围的警察都一拥而上，老师快速地把整个班级的小朋友们都带离了这里，就仿佛一切都是说好，但其实什么都没说好。
    林晞把人按在地上无法起身，章达扭着身子还想挣脱，旁边的警察帮着林晞把章达铐上了。
    “让这些孩子们后续全部安排心理疏导。”
    林晞不敢想象，如果章达再疯一点，如果章达胆子大到真的动手了，他或许会为自己没有配枪而后悔。
    如果有人员伤亡，无论是老师、孩子还是孩子家长都将直面痛苦，他作为一个父亲能够亲身体会到这一点。
    还好事情被制止了，在章达将手里的刀子挥向弱者泄愤之前被他们遏制住了。
    落在旁边的手机里发出了焦急的声音：“儿子呢？儿子怎么样了！”
    人抓到了，也没有严重的伤害事故，里外的警察都松了口气，把章达直接塞进了警车里。
    而校方赶紧有秩序地放学，在外面干着急的家长看到自己的孩子没事，都冲进学校抱住了小孩。
    林晞还没来得及转身寻找林墨峥，就感受到一个小小的身子突然跑来拥住了自己。
    “爸爸。”
    林晞蹲下身，两个膝盖撑在地上，把林墨峥小小的身体紧紧圈在自己的手臂内。
    “峥峥不要怕，爸爸在。”
    林墨峥有一种强忍着自己情绪的感觉，咬着嘴唇窝在林晞怀里。
    他们身边无数家长跑过，可在他们眼里时间就好像静止了一样，林墨峥回想起刚才爸爸的样子，这是不是就是妈妈说的“信仰”。
    林墨峥用蚊子般大点的声音说：“峥峥不怕的，看到爸爸就不怕了。”
    “嗯，今天爸爸接你回家好不好。”
    “好。”
    手机上的电话已经挂断了，随即而来地是高跟鞋敲击在地面上的声音，然后一个女人的身影也蹲在他们旁边，看着两个人。
    “峥峥，没受伤吧。”
    林墨峥这才从林晞的怀抱中出来，笑着说：“没事，爸爸在。”
    “真是吓死妈妈了。”
    今天本就是她来接峥峥回家的，而校门口无序的拥着很多家长，她站在后面也看不见。
    但是她看见了艾芒和金墨轩，就知道学校里必然发生了什么。
    当有人来找她说了林晞的计划，她一口就答应了。
    在林晞所了解到的资料中，王婷和章达都是C市人，而卫尘婉有C市的朋友，必然是知道一些C市说话的方式或者口音，让她拖延住章达，其他的就交给林晞了。
    所以那通电话，其实就是卫尘婉打来的，林晞用来骗章达放松警惕的。
    这一场闹剧就这么落下了帷幕，林晞向局里请了假，他要带儿子回家，剩下的事都不用他说，其他人都知道该怎么办了，并且必然妥妥地完成。
    卫尘婉给林墨峥提着小书包，而林墨峥一路都被林晞抱着。
    林晞对刚才的事心有余悸，现在虽是解决了，但是依然会给年幼的孩子们留下不好的阴影，所以林墨峥反常地依赖他，林晞很能理解，却也很心疼。
    林墨峥不太喜欢大人抱，但是这次不一样，他一直赖在林晞身上不肯下来，一直到家，林晞把儿子放了下来。
    林叶忠接到了电话，也知道了这件事，看到三个人回来了，赶紧上前。
    “峥峥，没事吧，跟爷爷说说，有没有事。”
    林墨峥还回忆这在学校操场上的那一幕，坏人冲进来的那一刻他们都还没反应过来，当老师被人挟持住的时候他们也依然不知所措，他们能干嘛，他们不过才八九岁。
    “爷爷，爸爸好厉害。”
    林叶忠听他突如其来的夸赞，而后笑得一脸慈祥，这小孙子真是可爱。
    “你爸爸呀，总是在做一些你现在还不知道的事，他有他的大义，你有你的小情绪，什么时候你们串通一气了，就好了。”
    林墨峥不知道爷爷所谓的串通一气是什么意思，就咯咯地笑，以为接受了表扬。
    晚上，林墨峥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硬是赖在爸妈的房间不肯走，趴在林晞身边，脸蛋往林晞肩膀埋。
    卫尘婉拍了下他的屁股：“峥峥，要去睡觉了，明天还要上学呢。”
    “我再待一会儿会儿。”
    卫尘婉和林晞对视了一眼，猜也是今天的事影响到了峥峥。
    卫尘婉去捣鼓洗衣机了，房间里就只留峥峥和林晞在。
    峥峥难得跟爸爸这么亲近，所以林晞也不想放过这次机会，这小子想干嘛就干嘛吧，他总是纵容到底了。
    “爸爸。”峥峥突然开口。
    “嗯？”
    “我以后长大了，能不能成为像你这样的人呢？”这话或许是心血来潮，可就是这么一次事故，让林墨峥在爸爸身上感受到了无穷的安全感。
    “有什么不可以的呢。”林晞摸了摸峥峥的头，“其实我不太想让你变成我这样，因为太辛苦了，但是你有这个想法真的很好，等你长大经过取舍，做什么爸爸都支持你。”
    林晞没有一味地赞同或是否定，希望林墨峥以后能选择自己最喜欢的事来做，前提是要合法。
    “我就想成为你这样，爸爸今天太帅气了。”说话声音还有些奶声奶气。
    林晞的脸上藏不住的笑容，儿子从说讨厌他一直到现在说想成为他，林晞简直是要感动地痛哭流涕了。
    由于峥峥硬要留在他们这里不走，导致祺祺也要过来，他们俩一尺八的大床勉强睡下了四个人。
    峥峥跟林晞说的话还是第二天晚上林晞才悄悄跟卫尘婉说的，听到这话的时候卫尘婉也有点欣慰。
    卫尘婉在生孩子之前就很怕自己会教育不好孩子，所以等儿子逐渐长大她一向尽心尽责，可那次儿子哭着喊着说讨厌爸爸的时候，卫尘婉先是惊讶，再是自责，觉得是自己没教好。
    “还好峥峥现在能渐渐理解你了，不然我真是要内疚了，你在家的时间不长就算了，我几乎天天在家也没能把儿子教好，现在我终于放心了。”
    林晞就看不惯卫尘婉把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的样子。
    “说什么呢，这不是你的责任，我自己也不好，太过于纵容让他们觉得我不在乎他们，还好峥峥开窍了，不然等他再大点如果说这样的话，那我就要亲自教训他了。”
    卫尘婉噗嗤一笑：“你还亲自教训，你不溺爱就已经很好了。”
    “儿子是不能溺爱的，还是得让他们吃吃生活的苦。”
    卫尘婉听出他的另一层含义了，如果他有女儿的话那就是无限的宠爱了，谁知林晞说：“但是我的爱是要全部给我老婆的，宠老婆就不用多虑了。”
    林晞伸手捏了一把她滑腻腻的腰。
    “痒，别捏。”卫尘婉推了他一把。
    “娇气，之前也没见你老说痒，你是不是现在换着法拒绝我啊。”
    卫尘婉反驳：“都什么年纪了，还学人家年轻人这样，能不能省省。”
    林晞丝毫没有被点破年纪而生气，反倒是把人搂得更紧一些：“我怎么样你还不知道？我虽然年纪上去了，但是体力还可以。”
    林晞用事实证明自己的说法，卫尘婉觉得自己确实是低估了林晞，人家不都说男人过了三十就走下坡路了吗？
    她后半夜实在是忍不住了：“林晞，儿子说想成为你真的是个错误的选择，你到底好了没？”
    “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