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风刀霜剑,屋内却温暖如春,且散发着奇异的清香。
借着火炕里的火炭,发出忽明忽暗的火光,文鹏看清房间布置,红姑的闺房颇为雅致。
书案与书架上,整齐地摆放着文房四宝与书籍,墙上挂着字画与宝剑。书架一旁的案几上,还摆着竹笛与琵琶。看来这位女侠,还是一个多才多艺的奇女子,文鹏不由得感慨。
听着外面的脚步声,文鹏偷偷摸进里间,躲在帷帐里。环顾四周,发现他的包袱,正放在床头旁的桌子上。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紧接着,门口又传来阵阵跺脚的声音,像是要震掉靴子上的积雪。屋子内走进两人,房门又被重重地关上。
“四姐,你今夜扫了寨主与众兄弟的兴致,恐怕日后难得大哥信任了。”一阵清脆的声音传来。
红姑脱掉身上的貂皮大衣,放在手臂上,回道:“忠言逆耳,四姐怎会不知?若我不出面阻止,那几个姑娘的清白岂不毁了,更何况还有两个出家人?我等落草为寇,打家劫舍,无非是要除暴安良,劫富济贫。若是强抢民女,欺男霸女,那与土匪何异?迟早要遭报应,被官府盯上,剿灭山寨。若大哥嫌我碍手碍脚,大不了姐姐离开山寨,再立山头。”
另一女子笑道:“四姐真是洒脱,五娘不及啊!姐姐是不知道,你在大骂三哥周纪欢时,石大哥焦躁不安,恨不得吃了你。大哥的宠妾娥妃却一旁偷着乐,似乎你搅和大哥的美事,她最为开心不过。”
房内亮起了灯火,两人脱去棉衣,褪去襦袄,只着单衫襦裙,来到里屋。
那唤作五娘的女子,十七八岁的样子,娇柔秀美的样貌中,透着一股英气,显得越发光彩照人。
这红姑更是面容姣好,风姿绰约。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灵动传神。而俊美的外表里,带着一股野性的魅力与英气,令人意乱情迷。
五娘端来火盆,放在床榻前。从腰间拿出火折子,打开盖子后,轻轻吹上一口,火苗燃起。将火盆中的炭火点燃后,复又用盖子灭掉火苗。
两人将靴子放在火盆上,烤着火,又闲聊片刻。
五娘问道:“姐姐还骂二哥他们欺男霸女,四姐怎就绑来一个俊公子?又打算如何处置?”
红姑似乎还想着宴会的情形,听五娘如此问,不由得回过神,随口答道:“六弟为完成任务,顺便从官道上劫下。姐姐见他乘坐驿马,文质彬彬的模样,像是个读书人;身藏宝剑,又似习武之人。想来他文武全才,打算待他醒来,有意考察一番。若是个正人君子,便邀他入伙,壮大我山寨声势。”
“哦!原来如此,不如姐姐将他送……”五娘话未讲完,却听得阵阵紧凑急速的敲门声。
“红姑,五娘,大事不妙,牢房里的囚犯全跑了,……”外面的山贼,气喘吁吁地讲道。
红姑两人听得不大清楚,只觉山寨出了状况。她二人急忙起身,来不急熄灯,穿戴整齐,又披好大衣,手持刀剑,就去开门。
文鹏刚想拿走桌上包袱,怎知红姑似乎想到何事,忽然又返回里屋,将腰间的银棍,放到桌子上。
走的匆忙,她也未来得及细看,桌旁的帷帐里,文鹏正盯着她。
两人来到门前,却听红姑急切地问道:“究竟是何事?细细道来。”
那喽啰道:“二当家派人查看牢房,发现看守的兄弟被绑在牢里,另外一个兄弟在山下的库房找到。牢里的人全逃走了,库房的兄弟也被打晕,昨日劫来的货物,也被他们抢走了。山下两个把守的兄弟,也被捆绑住了。”
听罢,五娘冷笑道:“呵呵!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真是胆大包天。在尔等脸皮底下,将货物与人放走,尔等也真是一群草包。”
红姑平静地讲道:“五妹,如今不是怪罪他们的时候,天黑路滑,他们还跑不了多远。速速召集人马,我等追赶还来得及。”
那山贼得到命令后,一路奔跑,到山间集合队伍去了。两人直奔正堂,向寨主请命。
事情已经败露,文鹏拿上包袱与宝剑,就要翻窗而出。似乎想到什么,他拿来纸笔,写下几行字,赶紧飞到屋外。
他趁乱牵走寨子中的一匹快马,混在下山的人群中,堂而皇之地离开土匪山寨。
山势不高,很快来到山脚下,文鹏也不顾“同伴”的喊阻,策马狂奔,朝着北方而去。
奔走不到两里的路程,看到不远处,仍点着火把。文鹏挥舞手中火把旋转,对方以同样的方式回应,显然众人未曾离去。虽然逾时,仍在约定的地方等他。
文鹏急忙追了上去,来不及多讲,命众人赶快灭掉火把,钳马衔枚,一路悄悄地行驶。待离开稍远些,才将查探到的消息,告诉众人。
路家的商队,赶着十几车货物,行驶缓慢,迟早要被山贼追上。
文鹏担忧起来,询问妙玉道长,离长春宫的道观还有多远,是否方便收留他们?
妙玉回道:前方五里处,有个三岔路口。主道直通辽阳府,左边岔路通往辽河畔的长宁堡,右边的道路,则是她们长春宫的地界。与人方便,与己方便。长春宫向来广开方便之门,况且她师妹二人,又是被他所救,怎会将他们拒之门外?
文鹏与路家兄妹商量后,决定在前方岔路口,车队驶入长春宫道观暂且躲避,并清扫掩盖车辙痕迹。
又与路家商议,留给山贼一车货物,作为买路财,以防山贼穷追不舍。路家的三位少东家虽有些心疼,却是人命关天,且商号还要在这条官道上常来常往。若不下些本钱,迟早还要与其遭遇,打打杀杀可不是商人的买卖。
路家兄妹答应后,文鹏自愿留下断后,以拖延山贼追赶的步伐。
行至三里开外,文鹏让他们丢下马车,自己在此等候贼众。
不出所料,一炷香工夫,一大队人马,杀气腾腾地奔来,见前方一辆马车,挡在路中间,众人有些疑惑,随即停了下来。
文鹏躲在路边的大树上,喊话道:“诸位山寨的绿林好坏,我隆谷荣商号初来乍到,不懂贵宝地的规矩,多有冒犯,还望寨主与诸位兄弟莫怪。这一车的茶叶,何止两千两银子,权当是孝敬大当家的见面礼,还请笑纳。改日路过贵宝地,定当面赔礼请罪,还望寨主及各位当家的赏个薄面,放我等离去。”
为首的头目,正是红姑,五娘及周纪欢等人,红姑命山寨喽啰去查看马车。见无异样,命人将马车拉回。
她笑道:“阁下好生胆大狂妄!放走我山寨的要犯,抢走我山寨劫来的货物,如今又想以区区一车货物,将我等打发走,真是胆大包天,不知天高地厚。小女子不答应,你又能如何?”
文鹏笑答:“红娘子义薄云天,侠肝义胆,在下钦佩不已。在下不相信红姑会赶尽杀绝,不留一点余地。何况我路家商号,常与三教九流及官府打交道。若是大头领真不留活路,大不了鱼死网破。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更何况人乎?还请红姑好自斟酌!”
红姑暗惊,对方连她的名号也打探清楚,着实令她惊出一身冷汗。
此人潜伏在山寨里,她与众头领竟一点察觉都没有。看来隐于夜幕之人,定是个绝顶高手。她忽然想到那张俊俏的面孔,难道是她与六弟劫回的文弱书生?
一旁的周纪欢道:“四妹,莫与他废话。兄弟们,随我追赶,抢回货物者,重重有赏!”
“尔敢!再妄动一步,定取尔等项上人头!”文鹏威胁道。
言语间,他弯弓搭箭,蓄势待发。
只听“嗖”的一声,利箭飞出,不偏不倚地射掉马车前悬挂灯笼的绳子。
“啪”的一声,灯笼坠落雪地上,燃烧起来。
众人讶然,不敢擅动,这人竟百步穿杨,箭法了得。
红姑镇定地回道:“慢着!阁下缩头缩脑,算不得英雄好汉,可敢与我单独一战?若你胜我手中之剑,姑奶奶定放尔等离去,绝不食言!”
“好!一言为定。让他们退后,在下信不过他们。”
文鹏将弯弓背在身上,带上面具,手持寒刀,立在道路正中。
红姑二话不多讲,策马狂奔,她俯下身子,紧握剑柄,剑尖向下,朝着文鹏横冲直撞过来。
马声啸啸,杀气腾腾,眼看高头大马逼近,红姑挥动利剑向文鹏颈项砍去。
红姑扑了个空,文鹏早已飞身跃起,落在了马背上。
她勒住骏马,正要杀个回马枪,却不见文鹏身影。忽觉柳腰被人搂住,颈项前抵近一把寒刃。
文鹏轻声道:“刀剑无眼,姑娘莫要轻举妄动。”
红姑刚砍杀一招,就被人治服,她如何心甘,正想用头猛击文鹏面门,却被他拽住身子。
文鹏轻笑道:“这可是要命的招式!姑娘再妄动,可是一刀毙命了!”
红姑面色通红,后背被文鹏胸膛顶着,上身在他内力压制下,伏在马背上,姿势甚是不雅。
她娇怒道:“偷袭的把戏,如何作数?放开我,我等大战三百回合。”
文鹏轻笑一声,见周纪欢已命属下,准备好了弓箭,想来是要暗箭伤人。
他道:“好!在下就奉陪到底。”
文鹏搂着她的腰肢,飞身下马。他丢掉钢刀,贴着红姑,一手握着她的手腕,一手抱着她。
两人在月光下,挥舞宝剑,纵横驰骋。文鹏所使的,正是醉梦·破阵剑。剑式犀利,飘逸苍劲,横扫千军,锐不可挡。月光如水,银龙翻滚,双影舞动,曼妙绝伦。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杜甫)
冰雪纷飞,两人骤然间落地,文鹏在她耳边轻声道:“幼安先生的破阵剑法,可曾记下?”
红姑面色娇红,身子酥软无力,恍惚间颔首示意。
文鹏轻笑道:“那就多谢姑娘先前不杀之恩,这套剑法无须内力,在下借花献佛,赠予姑娘。告辞!”
……
长春宫的太虚观中,文鹏见到了璇机子大长老。
几人谢过长春宫的好心收留,道长笑道:“诸位善信不远千里而来,便是与我教有缘。几位且安心住下,若是那贼寇寻上门来,自有我教处置,可保诸位周全。”
文鹏有些心不在焉,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道长丹房的书案上。
笔架上,摆放着一支约莫两尺长的铜毛笔,其上虽锈迹斑斑,刻有古怪的符号,可文鹏隐约觉得,它闪烁着奇异的霞光。
他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揉揉眼,却依然如故。
当几人要返回客房歇息时,文鹏依然坐在椅子上,路蓉芬想要提醒他,却被璇机子止住。
送走了路蓉芬等人,道长顺着文鹏的目光看向书案。
他不由得捋着白须,大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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