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爷心绪烦乱的回到养心殿,自有顺兴跟上来伺候更衣。
一旁的荣喜知道万岁爷被人搅局心里不自在,不敢擅自开口提毓庆宫的事,更是加着小心的在旁伺候。
恰好此时,刚才传话的小太监在院里张望,荣大总管计上心来,既是毓庆宫闯的祸自然是要拿她宫里的人顶缸的。
他向顺兴打了个眼色,向院里一努嘴儿,顺兴会意,装着没事人一样,故意往院子里打量,“呦,这是谁在养心殿门口张望这么没规矩,主子爷,奴才下去问问。”
万岁爷闭着眼运气,“叫进来。”
他踱步走到御案前,伸手拿起甜白瓷茶盏,闲闲的刮着盏里细微的泡沫,抬起眼皮瞧了一眼下跪着的小太监,“人不大,脑子倒机灵,朕的一举一动都门儿清。”他嘴里轻哼一声,“说,毓庆宫是怎么知道朕在永安胡同的,老老实实倒干净了省得吃亏,藏着掖着可连个全尸都别想了。”
那小太监被这一席话吓得直哆嗦,“回万岁爷,奴才有十个脑袋也不敢在主子面前撒谎,洒扫处的李德喜和艳嫔娘娘身边的宫女双翠是相好儿,前几日他出宫办差回来拿着赏钱置办了酒菜和双翠在庑房里吃酒,艳嫔娘娘转天就知道了这事,今日又留意打听,说主子爷下了朝就坐车从神武门出去了,所以才打发了奴才去永安胡同请您。”
万岁爷沉着脸瞟了一眼荣喜,大总管赶忙跪下辩解,“万岁爷,恕奴才眼瞎心盲,这李德喜和毓庆宫宫女的事奴才实不知情啊,虽然说是他吃醉了酒浑说,奴才也躲不过失察的罪过,还请万岁爷开恩,容奴才料理了李德喜再来您跟前领罚。”说完磕了个头,跪在原地等着万岁爷的示下。
万岁爷抬眼望着养心殿的宝顶,深深的吸了口气。
“你且细细去查,到底是凑巧,还是有人别有用心的在洒扫处安插了自己人,查明白了速来回朕。”荣喜尊了旨意,赶忙出去办差。
万岁爷走到南窗前,喝了口茶,问那下跪的小太监,“你叫什么。”
小太监赶忙说,“回万岁爷,奴才叫怀良,原本是在阿哥所当差,因艳嫔娘娘生了长公主,说宫里人手不够,太后娘娘便从阿哥所拨了四个人到毓庆宫伺候,如今奴才在艳嫔娘娘处伺候长公主的衣饰穿戴。”
万岁爷不解,“你既伺候公主的衣饰穿戴怎么今日却命你去传话呢?宫里专管回事儿的太监呢?”
怀良略一思索,磕头答道:“求万岁爷恕奴才妄议小主的死罪,奴才私心想着,奴才到毓庆宫当差时间不长,也没在万岁爷跟前儿露过面儿,打发奴才去传话搅了万岁爷的局,您必然会生气,到时候艳嫔娘娘只推说是奴才自己要抓乖卖巧,推奴才出来顶缸,连累不到娘娘自己。”
万岁爷一笑,“你倒伶俐,既知道深浅为什么不推脱?”
怀良一抿嘴,“奴才若是推脱,日后也少不得被艳嫔娘娘捏个错儿处置了,还不如干脆赌一把,赌万岁爷是个问清原由再处置奴才的明君,奴才就是死了也是个清白鬼。”
万岁爷修长的手指在红绒台布上闲闲的敲打,抬眼细看这小太监。
白净的瘦长脸,没有一丝寻常当下差的小太监的流气和猥琐。
他漫不经心的说:“打今儿起,你算是养心殿的太监,仍是回毓庆宫当差,你的差事荣喜自会告诉你,朕也不用多嘱咐,你是个伶俐人,自然知道。”
怀良一脸惊喜的磕头谢恩,回了毓庆宫。
万岁爷唤来顺兴,让他请了太医院的沈太医一并去毓庆宫给公主看病,他拈了鱼食站在水晶缸前喂鱼,语气平淡,似乎刚才的烦闷都消散了一般,“你陪着沈太医一起去看惠靖,出了毓庆宫再细细的问太医详情,再拿块素锦做的帕子赏给艳嫔,说朕忙着政务脱不开身,让她别心急。”
顺兴答应着去办差。心说,大红托盘里放着块纯白的素锦帕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赐死呢。
小太监捧过来景泰蓝的兰花烟盒子,为万岁爷点了烟便退下了。
万岁爷深深的吸了口烟,细细的吐了口烟儿,才开始直面自己的烦忧。
哼,这下倒好,原想着日后寻机会细细的告诉归云自己的身份,却被毓庆宫直接道破,这让人家怎么看待自己呢,也不知道乐薇和沛珊有没有好好劝慰一番。
想到此处,他扬声唤了当值的太监进来,命人去颐和轩瞧瞧七公主在不在,若是在,请七公主过来一起用膳。
许是白天茶会的时候贪了凉,晚饭也没吃就躺下了,断断续续的开始有些发热。
沉烟木兰几个大丫头不敢怠慢,赶紧回了额娘请郎中开药,一时间满屋热气腾腾的草药香。
我微微的发了些汗,刚要把手臂拿出来凉快凉快,被木兰赶紧止住:“您可别再受凉了,刚吃了药发了些汗,仔细反复了。”
一夜也不曾睡安稳,时不时有丫头们替换着给我敷帕子退热。到天快亮时才迷糊着睡了一会儿。
断断续续的病了两三天,这天有丫头来回禀,说大格格带着位小姐来看我。我忙命丫头请进来,一边催着沉烟与我梳头换衣裳,强打着精神出来见礼。
我见乐薇带了沛珊来,欲要见礼,被沛珊拉住,“几日不见,归云姐姐这脸色不大好啊,身子不舒坦?”
我请她们落座喝茶,“前几日可能是贪凉冻着了,发了高热,今天才好些,偏巧你们就来看我了。”
乐薇听罢,忙扶我坐在暖榻上,伸手摸我的额头,“脸上还是有点烫,你也是,既然不舒坦就让丫头说一声,我们进屋去瞧你也是一样的,何必特意换衣裳出来,才见点好偏又折腾自己。”
我忙安慰她,“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我平日里也不是那娇生惯养的性子,小病小灾儿的不值什么,姐姐不必挂心。”
沛珊抚着我的手,“本来我们是想同你定个日子好往飞彤家里去,你既病着就等大安了再说吧,我瞧你这几日都瘦了。”她看向乐薇,“薇姐姐,咱们先家去吧,让归云姐姐好生养着,咱们在这倒耽误她歇着了。”
乐薇也点头称是,我忙拦着,“刚来的怎么就走,好歹吃了饭再去,怪失礼数的。”
沛珊安抚我,“什么礼数不礼数的,你先养好了身子再说,我们先走了,得空再来看你。”
说了会儿话,我确实也乏了,见她们执意要去,便叫沉烟将她们好生送出去,约好过几天再聚。
沛珊回到宫里,心里有了计较,携了侍女往养心殿去。
万岁爷刚下了朝换完衣裳,正准备用点心,见沛珊来了忙请进来。
“妹妹这是从老佛爷过来专程瞧我?”
沛珊一抿嘴,“来得不巧,皇兄正要用点心呀,您先吃,没什么急事。就是来瞧瞧您做什么呢。”
万岁爷拈了块绿豆糕,“妹妹有事只管说就是了。”
沛珊见左右没有外人,坐到近前,轻声说道:“刚才我同乐薇去看归云姐姐,怕她因为前儿的事跟我们闹嫌隙,谁知道她病了几日,说是冻着了,虽说已经好多了,但我看着她脸色还是不大好,小脸儿蜡黄,说话也是中气不足的样子。。。”
万岁爷脸色一滞,“这可怎么好,定是那天茶会冻着了,哎呀,我原说不该把茶席摆在外头,这可怎么料理!”
他扔下手里的半块绿豆糕,掸了掸手,急忙叫荣喜,“快传太医院院使来,命他跟着朕出去。。”
“皇兄别急!您且听我细说!”沛珊赶忙拦他,“您这么兴师动众的带院使去给归云姐姐看病吗?然后呢?再从寿药局熬了药巴巴儿的送过去?”
荣喜听了个大概,也不由得接话儿,“奴才觉得七公主说的有理,寿药局那头一出一进都是要登了册子的,太后严谨,回头问起来,您怎么解释呢?”
万岁爷有些发急,“那都是后话,朕不许他们添这一笔就得了,给归云瞧病要紧!”
沛珊不由得笑他,“真是关心则乱,皇兄细想,以您的这份心,选了归云进宫怕是早晚的事,且不说她以后得个什么位份,总绕不过皇额娘去,您这会子这么急切,不安排妥当了,以后要归云和皇额娘怎么处?”她拉了拉皇上的衣袖,轻声说,“总得保全了归云姐姐的名声要紧,您这么大喇喇的去了,她家里大人们怎么想?底下奴才们混说传扬的六宫皆知怎么办?”
万岁爷不由得直叹气,“依你说可怎么办?”
沛珊还未说话,一旁的荣喜附身过来,“万岁爷稍安勿躁,奴才有个主意您看使得使不得。”
万岁爷一瞪眼,“快说,啰嗦什么!”
荣喜赶紧猫下腰,“太医院的陆太医是风寒一类的圣手,他上年丁忧出缺,正在家无事,奴才想着,找他出来跑一趟和府,又不惊动旁人又妥帖,京城里大药房有的是,抓药煎煮都容易,不必非得经过寿药局这道手,奴才陪着陆太医去,只说是七公主派去给和小姐请脉的,既全了主子爷的好意,又不兴师动众,岂不是好?”
万岁爷围着圆桌直转悠,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叫顺兴进来伺候朕更衣,你快去请陆太医,我和沛珊同去,只说是她不放心,让家里的郎中再给归云请个脉。”
不到半顿饭的功夫,万岁爷就带着沛珊及太医到了和府门上。
金管家见是之前来过的客人,便让到前厅喝茶。
万岁爷极和气的语气,“方才我妹妹同大格格来看小姐,回家说小姐病了几日,脸色还是不大好,她们姊妹情深,很是不放心,又央了我带着我们家的郎中来给小姐请个脉,还请尊管回禀一声,好叫我妹妹尽尽心。”
金管家连忙施礼,“我们小姐这几日身子不好,倒叫贵府小姐惦记了,真是过意不去,请您二位稍坐,我这就命丫头去回小姐。”
一盏茶的时间,只见木兰从内院出来,“真是劳动沛珊小姐了,为我们小姐这样操心,小姐请您和郎中进去说话。”
她转头给万岁爷行礼,“黄公子万福,我们小姐在病中,不便请您同去,劳驾您在前厅略坐坐,喝杯茶,一会儿让金管家伺候您用午饭,小姐说了,请您吃了饭再去。”
万岁爷一摆手,“不便叨扰了,我略等等就是了,看着郎中开了方子我们便回去了。等你家小姐大安了再来拜会。”
万岁爷喝了两口茶,缓了缓焦躁的心,一抬眼,便看见从内院出来一位夫人,身后跟着四个丫头,看形容举止,大约是归云的母亲,和府的当家主母了。
他连忙站起身,往外走了几步迎上去,金管家过来通禀,“回太太,这位是奴才刚说的黄三爷,他家小姐与咱们小姐是常有往来的。今儿得知咱们小姐病了,特意带了府里的郎中来请脉。”
“黄三爷”上前行礼,“在下给夫人请安了。夫人吉祥。”
他有些忐忑的站在原地,并不敢抬眼打量人家夫人,只诚恳说道:“舍妹沛珊素来与大小姐交好,知道她病了不放心,带了我们家的郎中来请脉,还请夫人恕我们唐突了。只是这位郎中一向于风寒一科甚有研究,请夫人放心。”
和夫人谦恭一笑,“劳您家小姐惦记了,特意跑一趟怪对不住的,您快上坐。”又命丫头上些茶点水果来。
夫人瞧着这位公子彬彬有礼,满身的书卷气,人长得有白净利落,心里不免有几分喜欢,闲闲的说了几句家里长辈安好之类的客套话,黄公子一一作答,趁着喝茶的空儿余光打量了一下这位夫人,四十岁上下的年纪,保养得宜,形容举止很是大方,闲说话却又不问及家世,可见是不俗。
一时间沛珊和陆太医出来,见了夫人赶忙行礼,“和夫人吉祥,我叫沛珊,与归云姐姐是姊妹相称,今儿来看她,见她病着,一时心急,便求了我哥哥带着我们家郎中来请脉,还请夫人万勿怪罪。”
和夫人忙拉着沛珊的手请她坐下,“哪里的话,黄小姐太见外了。归云这几日病着,吃了几幅药也不见大好,我正焦心呢,难为你这么有心,带了好大夫来瞧她。”她看了看陆太医,“您瞧着究竟是怎么样?”
陆太医行礼说道:“夫人请宽心,学生瞧小姐的脉象不甚要紧,小姐素日底子好,不过是偶感风寒,外加有点子气滞,学生已经开了方子,发散之余理气解淤,不出三日也就大安了。若是不管事儿,您尽可以让我们三爷处置学生。”
和夫人一抚胸口,“我说呢,若只是着凉了怎么发汗也不见好,原来是气滞,想必是年下家事多,累着了,多谢先生了。”她看了一眼身后的丫头春喜,春喜立刻从怀里掏出个红包捧过来,“多谢先生费心了,我们太太请先生喝茶。”
陆太医赶忙推辞,“多谢夫人的美意,学生不敢领夫人的赏,等小姐大安了,我们家小姐自会赏我,夫人万勿破费。”
春喜拿起红包往陆太医的药箱里一塞,“您太客气了,等我们小姐好利索了再登门拜谢,您医术高说的又明白,吃个双份的赏也不为过。”
和夫人正要命人备饭,“黄三爷”赶忙推辞,“不敢再叨扰夫人了,请了脉开了方子我们就回去了,回头再打发人来问候小姐。”他略顿了顿,犹豫着开口,“上次他们姊妹茶会,小姐对我家下的几样糕点很是喜欢,这几日她病着,若是有什么想吃的,还请您别见外,打发人来说,我让他们备齐了给小姐送来。”
和夫人笑着应了,命金管家好生送他们出去,又命丫头们取来细粥并几样精致小菜,来到我的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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