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道成妖

    
    她把目光转向阿奕，却不易察觉地挑了一下长眉。“为什么你身上有他的气息？我对他很熟悉，绝不会弄错。你带着他的东西？”
    阿奕从袖中取出木匣，里面是玉髓：“这是圣祖的遗物。”
    幽神尊接过去，玉髓在她掌心轻轻浮起，四面射出金光，其中的图画文字一一呈现。既有太一心经，也有那个身穿蓝色背带裤的大叔。
    看到超级马里奥的游戏画面，幽神尊不禁大笑：“对，这是他的玩意儿。”
    陶云堇咬了咬嘴唇，鼓起勇气道：“幽神尊，想必你已经看出来我和阿奕是同在一具肉身之内的双元神。唔，我进入这具肉身是一个意外。是神魂穿越。从另一个世界穿越到这个世界。你知道穿越吗？是否从前见过类似的事？圣祖喜欢玩的游戏，就是我原来那个世界的事物。所以，难道圣祖也是穿越者吗？”
    幽神尊哑然失笑：“他？不可能！我与他从小一起长大，还不了解他么？我肯定，他与你不是同一类人。”
    她歪头想了一想，又道：“但是，我似乎听他说起过他父亲——一个在他年少时就过世了的人族。那人身上有很多奇怪的与我们这些人族不相同的地方。而这个游戏，也是他的父亲教给他的。但是他很聪明，被他改造过后，他父亲反而玩不过他了。”
    陶云堇道：“这个世界有很多穿越者吗？圣祖的父亲，万余年前的穿越者死后怎么样了呢？魂魄是不是能回到原来的世界？我也能回去吗？”
    幽神尊叹道：“我的幽冥地府中连他的魂魄都没有，怎么可能会有他父亲的魂魄？你能不能回去，我更不知道了。这个世间无论有多少穿越者，死后都是一样的，元神湮灭，魂魄轮回，化作这个世界的一份子。其实，你现在已经是这个世界的一份子了，不是吗？”
    陶云堇呆了一呆。我是这个世界的一份子？
    从心底里，她仍然愿意称呼这个世界为“这个”世界，称呼二十一世纪那个世界为“原来”的世界，将二者严格区分。但是她陶云堇到底属于哪个世界？这个问题她从未细想过，因为她虽然渴望找到回到原来世界的方法，但是在这个世界待的时间越久，产生的羁绊也越多，放不下的人和事也越多。
    她叹口气，摇了摇头。
    阿奕若有所思地望着她，不知道她摇头的意思，是说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一份子，还是不知道。
    幽神尊笑道：“今日真是开心，很少有人与我说起他呢。九丫不知道那时候的事，婆婆也不愿意多说，我一个人住在这霁月洞中很是孤寂。”
    九丫笑嘻嘻道：“但是我知道幽神尊也是一个不喜欢闹腾的人。所以才会设下幽火海奈何湖的结界，替自己挡住一些人和纷扰，对吧？”
    幽神尊笑着点点头：“小丫头长大了，会识人了呢。不过结界挡住外人进入的同时，也是为了拦住魂魄不令其逃逸。这是当初他的设想之一。”
    九丫有些惊诧：“圣祖的设想吗？”
    老妪道：“大惊小怪，整个儿幽冥地府都是圣祖的设想，但他当年没来得及实现，所以幽神尊便替他完成了。要我说，幽神尊你替他做的够多了，实在不必一个人再苦守下去……”
    幽神尊打断了她的话，笑道：“怎么会苦呢？一想到现在做的事，正是当初他要做的，我就觉得似乎是我们俩在一起做，心里就挺乐意的。只是，我不知道自己做的能不能让他满意。”
    阿奕想到那口铁锅，道：“那么外界一直传说人死后魂魄进入轮回，其实就是化作了能量。这就是幽冥地府运作的方式，也是圣祖的设想吧？”
    幽神尊点头：“当年他修到虚境，即将突破寿元限制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在他之后，将会有越来越多的修士能够永生，强大的修士吸取越来越多的灵气并且永不消亡，那么原本灵气与生灵之间的循环将会被打破。元石之中的灵气被永生者、法力高强者消耗占用，却得不到足够的补充，在漫长岁月之后，天下将会出现资源被少数人占尽的局面，这样势必会造成凡族生灵锐减，而那些少数永生者、法力高强者其实最终也得不到什么好处。所以，他想要将魂魄炼化，尽量减少不必要的损失，保证将其全部投入到循环中，注入元石，因此设计出了这座幽冥地府，他说这个叫做——”
    幽神尊似乎是在回想一个对她来说难以记忆的名词，最后说出来：“可持续发展。”
    阿奕愣了愣，显然是没听懂。
    陶云堇会心一笑，连忙道：“那么说来，陈家村的魂魄已经进入铁锅被炼化了，还是已经送回到元石中去了？有什么法子能让我见他们一面，哪怕问几句话也好。”
    幽神尊道：“你要问什么？陈家村的人关你什么事？”
    陶云堇道：“我怀疑屠杀陈家村的不是甲族，而是另有其人，所以想要问一问魂魄。而且我觉得陈家村是个很奇怪的村子，似乎与恶灵有关。”
    幽神尊摇头：“恶灵之事不必问，与陈家村无关。”
    陶云堇和阿奕都很惊讶：“为什么神尊如此肯定？”
    幽神尊叹了一口气，道：“这要从恶灵的由来说起。在幽冥地府开辟之前，人死后元神湮灭，魂魄离体，经过一段极为漫长的时间重新化为灵气，比如今的过程长很多倍，也损耗良多。若是他没有死，第一个突破虚境的是他，那么由他开辟的幽冥地府就会更加完善，能够把那些从前游荡在世间的魂魄也统统收入。可惜的是——我做不到。那些古老的魂魄，有些也是法力高强的修士，他们不但不愿进入地府轮回，且沾染了世间各种魔性怨念恶意，就变成了恶灵。我只能拘拿它们，却无法将他们投入轮回。”
    她惆怅地转头看着远处，幽幽道：“他离去越久，我反而越清晰地觉察到他的不可或缺。这大概是人生最遗憾的一件事了吧。”
    老妪哼一声，道：“他倒好，一走了之，把烂摊子丢给你，叫你拿自己的肉身当做熔炉炼化魂魄，做了这万余年的苦差事，害得我这个老婆子也只好陪着你做这苦差事。”
    阿奕和陶云堇都是一怔：“这幽冥地府竟是幽神尊的肉身？”
    九丫笑嘻嘻道：“怎么样？被我们幽神尊肉身广阔无边震撼到了吧？那口铁锅所在之处是最狭窄纤细的通道口，正是咽喉部位，现在我们大概是处于丹田部位。”
    幽神尊缓缓在前方走着，语气听不出喜怒：“婆婆，若他没有死，你眼中的这份苦差事就是他来干了，你还觉得他是一走了之吗？”
    老妪没有接话，只是嘴角朝下撇了撇。
    幽神尊朝前方招了招手，轻声道：“来。”
    一个灰蒙蒙的魂魄应声飘来，停在她面前。
    幽神尊回头对陶云堇道：“这就是陈家村人，但他死的时间已久，不知道还剩下多少记忆，你赶紧问吧。”
    陶云堇细看了看那魂魄，只有一个人的轮廓，完全看不出面目五官，甚至不如那抚琴男子。
    她迟疑道：“你是陈家村人？”
    那魂魄看起来痴痴傻傻，说话很不利索：“……是啊。”
    “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吗？”
    “……死了啊。”
    “怎么死的？”
    “……脖子……断了啊。”
    “谁杀了你？妖吗？还是人？”
    “……”
    不论陶云堇再怎么问，这个痴傻的魂魄就只知道重复“断了”之类的话，令她无可奈何。
    阿奕叹口气，道：“算了，他死得太久，即将失去全部记忆，我们还是来迟了。”
    他们正要作罢，却听那魂魄口中吐出了一句话，这句话对陶云堇来说不啻于晴天霹雳。
    那魂魄呢喃道：“地球……要毁灭了啊。”
    阿奕挠头道：“地球是什么东西？”
    陶云堇一个转身冲到那魂魄面前，紧紧盯着对方的眼睛，尽管对方其实没有眼睛，只有一团灰蒙蒙的雾气。
    她目露精光，一字一顿道：“你，是穿越者？”
    只有穿越者，才有“地球”这个概念。现在这个世界的人族，是没有“地球”这个概念的，他们习惯说天地，寰宇，或者其他的词儿，但从不会说地球。
    那魂魄痴痴傻傻，却只是一个劲地重复“要毁灭了”。
    陶云堇急得跺脚，叫道：“除了你之外，陈家村里还有谁是穿越者？你们是因为这个被灭口的吗？”
    忽然她顿住，瞳孔骤缩，想起来一件事。“阿奕，我们回桃谷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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