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道成妖

    
    笃笃笃！有人敲门，这让陶云堇很是厌恶。“干嘛！”
    门外的人火气更大：“我不干了！”
    吴宛甯双手抱在胸前，气呼呼地站在过道，一副立马就要离开的模样。“我乃堂堂都领，不是奶妈！那帮混蛋以为这里是客栈吗？问我要吃要喝，要这要那，是不是接下来我还要给他们端洗脚水！”
    “孙绅的物资运输飞船还没有到达吗？”
    “已经在海岛了。”
    “从这里过去也就二十来天时间，让他们等等。也许下次我该改一改路线，从雄海眼进入，雌海眼出来，那样离移民聚集地近一点。”
    “二十来天时间，我可伺候不了这帮老爷小姐。甲族鳞族龙族有本事便来捉我，捉住算我倒霉。”
    陶云堇嘻嘻一笑：“吴都领之前作为圣城都领，人族神尊麾下高品阶修士，密令嵇瑶损害偷取人族圣祖肉身想要献给地下党，此是其一；后来私自销毁DNA，催动小行星计划，蒙蔽地下党书记，此是其二；再后来改投我陶云堇，却又不能忠于职守私自逃离，此是其三。”
    眼看着吴宛甯的脸色越来越难堪，陶云堇“啧啧”两声，感叹道：“吴都领明明有着良好的实力，可是却三易其主，忠诚度非常低不说，还一件事没干成，履历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吴宛甯拳头紧握，牙关紧咬，虽然对于“三易其主”这种说法很是不忿，却对“一件事没干成”无言可辩。
    陶云堇心里冷笑，高傲的人啊，你就是吃了高傲的亏。
    她俯视甲板，一百来个人三三两两地穿梭各处，仍旧叽叽喳喳不停。“你这个都领手下的兵卒不止一百吧，那些人你怎么管的？哦，你只需要管好守备、校尉这几个中层就够了。那么守备和校尉是怎么管手下兵卒的，不知道、没见过？那说明你被架空了啊！这才一百，往后还有更多呢，刚开了个头你就受不了，你叫我怎么看你啊？我至少把移民这事儿办成了，你呢？”
    吴宛甯黑着脸不说话，转头蹭蹭蹭下到甲板，来到船舷伸手往海里虚虚一抓，一条八爪章鱼从水中飞出，啪一声摔在甲板上。
    那章鱼体型大如磨盘，八条长满吸盘的触角在甲板上乱舞，扫中什么就抓起什么，当下便有好几个移民被抓起高举在空中。
    地球人哪里见过如此庞大的怪物，连滚带爬逃跑。
    章鱼摔得糊里糊涂，奋力用触角撑起硕大的头颅，闷声闷气道：“哪个混蛋敢招惹爷爷！”
    地球人见海怪居然开口说话，当下扯开嗓门尖声大叫，被触角抓住举在空中的人已经昏死过去。
    吴宛甯有点后悔。“不过是叫你来吓吓他们。好了，放下吧。这些都是凡人，真被你捏死了我不好交代。”
    “你当老子是什么！叫我来就来，叫我放就放！左右是血食，一个都不用留，连你一块儿吃了干净！”章鱼大怒，挥舞触角如同铁锤砸向吴宛甯。
    铮！铮！吴宛甯挥指如剑，凌厉剑芒斩下二条触角，兀自在甲板上翻滚扭曲不止。
    章鱼惊慌失措，没想到这娘们这么厉害，倒是小瞧了她。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丢下触角卷住的人翻越船舷，扑通一声扎入海中。
    吴宛甯自然不会去追，回头察看甲板上呻吟的人。
    那些人看她的眼神有明显的变化，畏畏缩缩，不敢直视。
    陶云堇在舱外舷梯上方看着这一切，暗笑几声，目光被一个躲藏在舷梯下方空间的人吸引了去。
    那人正是她按照孙绅女儿的模样塑造出来的，此时也看见了她。
    陶云堇走下舷梯，来到那人面前，正要开口，对方已经绽开灿烂笑容。“您就是陶云堇小姐吗？我们都知道您！我叫罗丽娜，我很感激您能帮助我们，我们已经在星际流浪了六年！”
    她说话的时候身体自然前倾，笑容可亲，自内而外散发出亲和力，这么看来就跟那个高冷的孙大小姐不太像了。
    陶云堇笑了笑，算是接受她的谢意，然后指指她的身体：“不是你自己的，不介意吗？要不要我重新弄一下，其实就像捏泥人一样。”
    罗丽娜有些吃惊，改变一个人的身形外貌就像捏泥人一样简单？虽然听说过这个星球上的特殊能量，可是那种能量到底能做些什么，她对此还一无所知。
    她想了想，迅速找到符合自身需求的最佳答案：“不，我喜欢现在这样，比原来漂亮呢。”
    是个很聪明的人。陶云堇对她增加不少好感。“想跟你打听点事情，不耽误你时间吧？”
    罗丽娜看了看身周，移民们收起吵闹，在吴宛甯指挥下分头工作，一部分干的是捕捞垂钓的活计，另一部分进入厨房料理食物，毕竟羽族将士是搞不懂如何煮熟食物的，还有一部分进入舱房替大家准备内务，一个看起来是领头模样的人则负责登记人员信息，收集成册，备案存档的同时也要呈送双生木的相关衙门。相比较起来，聊天自然是轻松的工作。
    “你们上船的时候，地球什么样儿了？”陶云堇问出了那个搁在心里很久的问题。
    罗丽娜恍了一下神，随后抱歉地笑笑，为自己解释道：“很久之前的事了，对我来说简直恍若隔世。上船之前大约五年左右，所有一切已经开始显出征兆。
    先是南极大陆最后的冰盖全部融化，这是很多很多年气候变暖累积的结果。这样导致两个结果，一是六大洲陆地面积大幅缩小，所有沿海地区居民不得不迁往内陆，人口密度增加，资源反而减少，为了掠夺和生存，局部战争不可避免地频繁爆发。
    另一个结果是南极大陆因为压在上层的冰盖融化从而浮出水面，有一部分与南美洲相连，人们便迁往那里居住。可是南极冻土层之中埋藏着极为古老的病毒、细菌，这些比人类诞生还早的毒物在温暖的空气里解冻苏醒，杀死了大量居民，并蔓延到整个美洲，然后乘坐飞往全球各地的航班而到处旅行，结果可想而知。最后瘟疫停下脚步，不是因为死神发慈悲，而是因为城市人口密度降低到与偏远农村差不多，病毒和细菌传播起来再不可能那么快速便捷，才能够被扑杀。”
    “虽然大部分人都死了，可你们既然能活下来，为什么还要逃走？”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资源枯竭，比如淡水，比如石油。陆地上所有冰川都融化流进了海洋。石油开采完之后，富人用粮食作物制造化石燃料来替代，因此把吃不起粮食的穷人逼上了绝路。战争蔓延的速度比瘟疫更快，我们再不逃，就连最后的时间都没了。”
    陶云堇长长叹了一口气，知道母舰的存在之后，她脑袋里那个“月是故乡明”的念头便越来越淡，直到现在才终于确定，自己是彻底回不去了。故乡已经沦为废墟，再无明月和诗歌。
    心头涌上一层薄薄的忧伤，毕竟是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就这么被抛弃在宇宙深处，不知道她将来何去何从，不知道留下的那批人类还能够苟延残喘多久。
    “一共逃出多少人？多少船？”
    “船不多，因为造价十分昂贵，只有大国政府、超级财团才有能力制造。我不知道确切有多少船和人逃走了，只知道他们绝不会是平民，因为根本买不起船票。孙绅拥有世界顶尖跨国集团之一，他打造“深空”号星际母舰后一路飞往仙女座星系，最终找到了这颗类地行星。其他的船去了哪里我不知道，只知道这六年来浩瀚宇宙之中，我们从未遇见其他任何文明。”
    原来我在仙女座星系，凭着中学地理课上的模糊知识，陶云堇在天穹寻找地球的大致方位，不过即便以她的目力也不可能看得到地球，因为那不是一颗会发光的恒星。
    她露出苦涩的笑容，也就是说，我该庆幸自己被孙绅带上母舰，然后通过量子传输进入卢奕体内，要不然我根本凑不够买票的钱。“你呢，是个有钱人吗？”
    罗丽娜的笑容同样苦涩。“上船之前算是吧，我在孙绅的一家房地产公司任高级总监。但卖掉了所有财产也只够买两张票，而我们家有四口人，除了父母之外，我还有一个哥哥。”
    陶云堇犹豫了一下，虽然不忍心开口相问，但是她相信这种残酷的事情应该极为普遍地发生在母舰内。“谁跟你上了船？”
    “我从小和母亲一起生活，很少见到父亲和哥哥。所以我把票给了母亲。但上船那天母亲失踪了，我到处找不见她，只看到她留给我的一条信息。她说已经与父亲一起开车去了当年相识的地方，准备在那里度过最后的日子。她说自己已经老了，不愿意去未知的宇宙面对未知的风险，未来属于我和哥哥。”
    “后来联系过你母亲吗？”
    “飞出太阳系之前还可以联系上的，之后就不行了。六年了，也许……”
    大家都知道也许后面的内容。
    “你哥哥也在这儿？”
    “不，他还在母舰上。首批降临的人必须符合一个特殊的条件，有亲人留下。”
    陶云堇瞥她一眼：“我想你知道孙绅的意思。”
    罗丽娜低下头咬了咬嘴唇：“知道。我哥哥成了人质。”
    “孙绅是对我不放心，不是对你们不放心。”陶云堇拍拍她的肩膀，给她宽解，“最后他会发现自己杞人忧天。”
    罗丽娜再次露出由内而外的开心笑容：“希望是这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