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悄悄铺开,等到萧铎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无法抽身了。太子自打搬进东宫以后就再也不愿意见他,最近就连朱良莘都以各种理由搪塞他的求见。
萧铎彻底明白了一件事,自己已经被萧烁放弃了。他麻木地听完了下属战战兢兢的汇报之后,便将那人打发了下去。本来抱琴想着要陪着他,也被他从屋子里赶出去了。
时值深秋,天又在下着小雨。抱琴衣衫单薄地站在门外瑟瑟发抖,她的贴身侍女曾经劝她去另外一间屋子里暂避风雨,却被她拒绝了。
抱琴虽然对于官场上的那些你争我斗不太了解,却也知道萧铎是遇到难题了。她早就把这个男人看成了自己今生的依附,又怎么会放心让他在这种情况下一个人呆着。
“你回去吧,我守在这儿。”抱琴裹紧了披在身上的披风,如是说道。
她的贴身侍女也是个忠心的,自然不同意,“哪有主子还没离开,奴婢走掉的。姑娘若是想要在这里陪着王爷,奴婢就在这里陪着您。”
抱琴赶紧地看了这个小丫鬟一眼,轻轻道了谢。主仆二人便沉默地站在回廊下,静听雨声。偶尔会有细雨飘进来,打湿她们的衣衫,抱琴也只是瑟缩一下,依旧没有离开的念头。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房门开了。抱琴转头望过去,正好对上萧铎冰冷的眸子。那一刻,她只觉得更加寒冷,忍不住发起抖来。
“你等在这儿做什么,回屋吧。我出去一趟。”萧铎面无表情地打量了她一眼,将她狼狈的样子看在了眼里,却没放在心上。匆匆交代完这一句话以后,便离开了。
抱琴瞧着他离开的背影,身子摇摇欲坠,侍女瞧见了,忙去扶她,只道:“姑娘,咱们进屋吧。洗个热水澡再换身衣服,不然你会生病的。”
对于婢女的提议,抱琴没有回答。她只是怔怔地瞧着那个男人,瞧着她越走越远,眼泪就流了下来。滚烫的泪水暖了她的脸庞,却没办法暖她的心。
抱琴捂着胸口,对着婢女惨白着脸笑道:“是呀,咱们还是进屋吧。”
多余的话,她也没有再说。婢女自然知道她的心思,却也不敢对萧铎评头论足,只能陪着她一起愁眉苦脸了。
萧铎凭着一股子意气用事冲到了大街上,王府的马车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陪着他一道将这秋雨之中的街市逛了个遍。
忽然,他在兰茵记门口停了下来,若有所思地仰起头来看着那块牌匾。守在店门口的小二瞧见他一身华服,来到自家酒舍门口却不进去,连忙殷勤问道:“这位爷,是要进来用膳吃酒的吗?”
萧铎看着那店小二,不答反问道:“你家东家,今天来了吗。”
店小二一愣,小心翼翼地问道:“您是说……宋夫人?”
“嗯,”萧铎点了点头,没有说别的。
店小二纠结了。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将老板娘的动向跟这个男人说,掌柜的走了出来,“庆王爷。”
掌柜的毕恭毕敬地行礼之后,便将店小二赶了进去,“刚才那店小二年少不懂事,怠慢了王爷,还请王爷里头坐。”
萧铎瞧了一眼里头的人声鼎沸,皱了皱眉头,“本王今日来,不是来吃酒的,只想找你们东家,有事相商。”
“我们东家……今日不在这酒肆里。”掌柜的闻言,笑眯眯地回道。
“那她在哪里,宋府吗。”萧铎不依不饶地继续问道。
掌柜的继续笑眯眯地瞧着他,平缓的语气看起来也不像是在撒谎,“这个,小的就真不知道了。”
萧铎阴沉地盯了掌柜的一眼,显然是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他没有骄扬跋扈地纠缠下去,而是转头继续走入到哪雨雾之中。
掌柜的站在门口拢着袖子,眯着眼瞧着这个有些颓然的背影。这个时候,店小二从他身后蹿了出来道:“掌柜的,您明知道东家去哪儿了,您怎么……”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掌柜的狠狠拍了一下后脑勺,“说你蠢你还真是蠢,东家之前提过好多次,不让我们向别人透露她的行踪,你是打算明知故犯?”
“可是……可是……那个人是庆王……”店小二挠着后脑勺,小心嘟囔着。
“你呀,还太嫩了。”掌柜的背着手,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年轻的店小二叹道,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虽然说这庆王萧铎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可他到底还是没有倒台不是?
所以有些话他还是不能说出口,以免惹祸上身。
店小二见他没有把话说明白,还想再问,却被他打发去招呼客人了。一忙起来,他也自然而然地忘记了这件事情。
……
这是沈默麟来王都的第四天,他见之前相中的那间玉器铺子已经翻修得差不多了,这才去信邀请阿金出来吃个便饭。
姐弟二人在珠宝巷子里寻了一家小酒馆坐下,看着廊外的秋雨谈天说地,不知不觉,便已经到了傍晚。阿金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慌忙将杯子里的那最后一丁点梅子酒喝了个干净。
“时辰不早了,你送我回去吧。”
沈默麟正夹了一筷子笋往嘴里送,他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天色,眼神里充满疑惑,“大姐,天还没黑呢。”
“嗯,天黑之前得回去,”阿金答了一句,见沈默麟神色有些复杂,连忙解释道:“这一阵子是多事之秋,不仅我要早些回去,你也是。最好天黑了就不要出来应酬了。”
沈默麟听了阿金的话,有些哭笑不得。他捂着嘴将饭菜都咀嚼吞下了,才道:“大姐,我是商人。哪有商人天黑了闭门不出了,那还怎么做生意。”
阿金被沈默麟这么一提醒,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也是。这样吧,你若一定要出去应酬,我让阿银跟着你如何?回头你就跟人说,这是你重金聘过来的保镖便是了。”
“不可不可。阿银那孩子我见过,一身杀气,他往我旁边一站,谁还敢和我做生意。”
“那……我再寻思一下别的人选。总而言之,这段时间你若是要夜晚出行,一定要小心谨慎,千万不要卷入到什么与你不相干的危险事件中去,否则就冤枉了。”
“我知道了,”看着阿金这么关心自己,沈默麟的脸上露出一抹淡笑。
阿金见自己苦口婆心的劝说,对方好歹是听进去了,这才带着阿珍离开酒肆。沈默麟在付了酒钱之后快步跟上,本以为自己要追一段距离,却发现她们主仆二人只是站在小酒馆门口,压根没有往街上走的意思。
沈默麟让随从拿了伞过来,走到阿金身边刚准备撑起来,却被阿金阻止了。
“再等一会儿。”阿金说。
沈默麟奇怪地抬头瞧着她,发现她表情凝重,“等什么?”
“等那辆马车彻底离开我们的视线。”阿金对着前方扬了扬脖子。
沈默麟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赫然瞧见一座王府规格的马车正缓缓向前。他盯着那在雨中缓慢行驶的车子,忍不住又问道:“阿姐认识这个车子的主人?”
“嗯,认识。化成灰都认识,”阿金冷着脸答道:“所以今儿个最好不要和他撞上,免得影响我的好心情。”
沈默麟听了阿金的话,身子忍不住抖了一下。阿金不满地横了他一眼,“你什么意思?”
沈默麟尴尬地笑了笑道:“没什么,酒喝多了,想如厕。”
……
萧铎一直在雨中漫步,不慌不忙。他不打伞,更没有乘车,仿佛只有这一场冰冷彻骨的秋雨,才能让他保持最后的冷静。
不知不觉间,萧铎已经走到了宫门口。守着宫门的禁卫军刚开始都没有认出他是谁,刚想要呵斥,却发现竟然是萧铎,立马便跪了下来道:“统领。”
萧铎低头看了他一眼,轻声说道:“起来吧。”
“统领,您这个时辰过来,是圣人传唤吗?”
“不是,是想过来给母后请安,”萧铎看着那人说道:“你去替我禀报一声吧,我就在这外头等。”
“是。”禁卫军不疑有他,赶忙便往吉昌宫里去了。
吉昌宫里,萧烁正陪着朱良莘聊天,听到有宫人来报,萧铎前来请安,朱良莘毫不掩饰地皱了下眉头,以表现自己的厌烦。
那宫人也是个机灵的,见朱良莘沉默,连忙道:“既然娘娘身子不爽,奴婢这就出去回了庆王。”
“慢着,”萧烁出声阻止了他,并回过头来看向朱良莘请求道:“母后身子不爽,儿臣可代为接见五弟。”
“你……”
朱良莘想要拒绝,萧烁又抢白道:“母后,让儿臣与五弟见一面,不碍事的。”
“……好吧。”朱良莘犹豫良久,最后还是松口了。她挥了挥手,萧烁见状,连忙站起身来向其行礼告退。
“待会儿你将庆王爷带到偏殿里来吧。”出门之后,萧烁如是吩咐道,宫人得了命令,便到宫门口传话去了。
当浑身已经湿透的萧铎出现在他面前时,萧烁禁不住愣住了。
“怎么弄成这样?”他皱着眉头,字里行间之中依稀还带着些关心。
萧铎定定地瞧着他,忽然咧嘴一笑道:“太子哥哥,现如今想要见你一面,真是难如登天。”
萧烁听出了他话里的讽刺意味,没有辩驳,只是顺着他的话道:“这不是见到了吗,有什么难于登天的。”
萧铎没有反驳,径直走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雨水顺着他袍子的边角滴落在地毯上,浸湿了一大片。萧烁看了一眼那一片深红色,像极了一滩血。
“母后还是不愿意见我?”
“不是,她最近身子不爽,你也知道的,她一直睡觉很轻,有时候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萧烁一边说着,一边也坐了下来。
曾经亲密无间的兄弟,而今面对面坐着,像是隔了一条楚河汉界一般,谁也不愿意主动跨过这条界线。
“今天怎么想起要见我了?”萧铎抬起头来,开门见山地问道。
萧烁看着他的眼睛,忽然觉得接下来的话,他有些说不出口,“刘义的表侄子已经被抓进了衙门好几天了,你知道吗。”
萧铎懒洋洋地回了一句,“知道。然后呢?”
“这都已经是第七天了。据我所知,由洛腾和宋文禹亲自主审的案子,嫌犯只要入了衙门,还没有不招供的……你有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办嘛。”
“没有,不如太子哥哥给弟弟指条明路吧。”萧铎放荡不羁地笑了一下,萧烁知道他这是在故意激他,并没有顺着他的意思来。
“路已经摆在你面前了,何须我给你指。”
“可是摆在我面前的是条死路,弟弟是想太子哥哥指条活路。”萧铎听了他的话,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萧烁,如是说道。
可是,萧铎等来的,只有沉默。
萧铎咬着牙,努力让自己心中即将喷涌而出的怒火平静下来。他一低头,发出一阵阵低沉的笑声。这苍凉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偏殿里,甚是鬼魅。
笑过之后,萧铎抬起头来看向萧烁道:“太子哥哥,你可曾记得弟弟初入吉昌宫时,你对我说过什么吗?你说,不论是谁不要你,太子哥哥都不会不要萧铎的。结果呢?结果呢!”
萧烁在他的质问之下,哑口无言,他绷着脸瞧着萧铎又哭又笑,活像个疯子,却说不出一句讽刺的话来,“阿铎,这件事情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的……”
“我知道没有那么简单,其实也没有那么复杂,”萧铎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地走向萧烁,“说穿了,你们是想要快刀斩乱麻,想着将我给抛出去了,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了……”
萧铎走到萧烁面前,双手撑着扶手,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哪有那么简单”,便慢慢支起身子来,一步步退开了。
“你什么意思。”萧烁不动声色地反问道,声音很是平稳,可是放在扶手上的手,早已经不自觉地将扶手抓得死紧。
“这就得让母后和太子哥哥猜一猜,弟弟是什么意思了。母后与太子哥哥如此聪明,一定一猜就中,”萧铎笑了笑,说完自己要说的,也懒得再在这里卖关子了,“好了,天色不早了,弟弟也该回到自己的家里了。太子殿下,臣弟……告退。”
说着,萧铎便转身走出了吉昌宫。萧烁猛地站起身来,下意识地想要拦住他,最后却只得作罢。他咬牙切齿地坐了下来,反复琢磨着萧铎刚刚说的那番话,心里的不安愈加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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