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儿病了,宫里带出来的消息,盛樰亲口相告。
封知平大惊失色,慌不迭的请娘亲代递请表,奈何一如既往,皇帝依然不予准允。
同时,封莫修和盛中章也各托口信,让他老实在家,安分守己,专心准备不日重开的天元大比。
封知平无奈,刚压下去的火又拱了出来,心里恨透了方锐。
双儿终究只是个后天,化元期的修为哪经得起方锐一招,那一枪虽未刺中但有余劲透入车内,他坚信双儿是被余劲所伤,恨不得马上提剑冲进刑部大牢亲手刮了那无事生非的祸首。
牛春寒很惊恐,虽然封知平不认为双儿的病是他的迷药所致,但公主毕竟事她药昏的,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追究起来,纵少爷信他,陛下也未必肯信,他有十条命也不够赔的。
老牛并不知道,自己的乌鸦嘴真的中了,双儿的病确实跟他的药有关。
诚然,那迷药无害,只令人昏睡,对浅眠失眠者来说更是一记良药,可双儿不一样,她跟普通人不同,娇小的身体里装着两个自己。
当时,两个她都情绪激动,精神状态本就不稳定,牛春寒二指轻弹药昏了她,迫使她的精神放松下来,进入意识涣散的睡眠状态。
对普通人来说这没什么,人睡觉时意识都会处于朦胧状态,深度睡眠是还会进入无意识状态,其表现为无思无梦的酣眠。
然而双儿有两个自己,天生神智两分,使得她打出生起就比常人的觉短。
小时候的她们意识不清自我不明,本能的争夺身体控制权,以致时常发狂毫无理性,起初大人们以为她小孩子闹觉,渐渐大了才发觉事态严重。
游万里遍寻名医皆束手无策,御医更是给出了“寿不过十五”的诊断,他被迫无奈,只能违背祖制偷偷将她送到韩凤雪门下,怀着最后一丝希望,死马当活马医。
韩凤雪一眼瞧出根结,心知双儿的病症并非神智分裂,而是更严重更罕见的一体双魂,此乃先天恶疾,恶劣程度与封知平所患的天残不相上下。
一体双魂,古来罕见,这种孩子通常活不到降生,生下来也很难成年,御医的诊断很正确。
韩凤雪也没有好的办法,她本就不是医生,但她是武者,是武神,所以她能从另一个角度考虑。
心病还须心药医,灵魂太神秘无从下手,却可以从密不可分的精神下手,她的《千情诀》练的就是神,或许能给这孩子一线生机。
因为一些往事,她原本不想理这件事,就连那赫赫威名的《千情诀》也不想继续传承,欲至自己而绝,可游万里百般恳求,还拖了故人帮劝,几番犹豫后她还接下了年幼的双儿,将从未传人的独门秘法《千情诀》倾囊相授。
十年来,双儿潜心修练,苦修不辍,果见成效。
在《千情诀》的潜移默化下,纠缠在一起的混乱意识逐渐分离,辅以精神壁垒相隔,终成两个自我,虽藕断丝连,但勉强能做到互不干扰。
这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但已经给了双儿生的希望,她顺顺利利的活过及笄,并且近两年来已经很少出现神智混沌的情况了,尤其在遇见封知平后,不知是不是动情的关系,她再也没有发病过。
《千情诀》给了她活下去的希望,让她越来越像一个普通人,但再像也只是“像”,她失去了一份人人都有的快乐——睡眠。
她不用睡觉。
两个她轮流掌管身体,她不用像普通人那样需要通过睡眠来缓解精神上的疲劳。
她也不能睡着。
睡眠会让人精神放松,深度睡眠会让人进入完全没有意识的空无状态,无论哪一种都非常影响精神壁垒的稳定性,直接危害到她的生命安全。
然精神没有疲劳,身体是有的,每当这时,可爱的她往往会拿出一半的时间用来发呆,冷傲的她基本都用来打坐,所以她的进步非常快,但两个她的实力差距明显。
之所以会出现差距是因为“神”上面的差异,武者三大根本,精、气、神,三位一体才能发挥出全部实力。
其他武者在先天境之前没有这方面的顾虑,她不一样,《千情诀》被奉为绝学正是因为此心法能让人早早的开始修练精神力。
两个她共同一个身体,内力和气血完全相同,但能发挥多少取决于“神”,就好比一柄重锤,壮汉抡起来如臂使指,小孩子能提起来就不错了。
而这也正是她迟迟无法突破先天境的原因。
两个她步调不一致,其中一个抢先突破必定会打破精神壁垒的平横,其结果只有两种——要么一个将另一个吞并,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变成一个白痴或疯子,要么玉石俱焚,大家一起完蛋。
哪一种都不是她们能承受的,所以她们一直很小心。
然而,牛春寒无意中酿成大错,弹指间将她的禁忌毁得干干净净。
说来也是凑巧,首先这个秘密全天下只有她和她恩师韩仙子知道,她的父皇母后全然不知,更别说香云香草两个侍女了,倘若她们知道肯定会阻止牛春寒,哪怕阻止不及也能第一时间找法子让她醒过来。
其次,双魂的她是很难药倒的,即便身体被药物麻痹昏厥,昏过去的也只是当前的她,另一个潜藏的她会浮出水面,哪怕人昏着,意识能保持清醒,进而维持精神壁垒稳定。
可是当时的她情绪激动,两个自我争抢着要露头,情绪剧烈波动使得精神壁垒出现松动,牛春寒弹指一挥好死不死的卡中了,两个自我交替时同时出现的那一瞬,一下子让两个她都受到身体机能影响,陷入朦胧。
最后,封知平没猜错,方锐那一枪立了功。
枪被阻劲尤在,由灵识和内力推动的劲风穿过门帘进入车厢落在了她身上,没有造成伤害,却让她气血翻腾,久久难以平息。
牛春寒动手时,她的气血仍未平复,再加上情绪激动,种种因素让本就强效的迷药更快生效,几乎闻到的瞬间就让她昏睡过去。
而后,牛春寒驾车入宫,禁卫接手,呈报皇帝的同时送回宫中,大段的时间让本就拮据的抢救期彻底流失,待侍女们发现不妙请来太医时,情况已经糟糕到了极点,多年为发病的双儿于混乱中醒来,多年未现的“魔女”重降栖凰阁。
双儿发狂了,六亲不认,见人就打,连自己都打。
这等皇室丑闻,游万里哪敢让封知平入宫?
莫说封知平,封莫修、盛中章乃至栖凰阁以外的所有人都瞒着,除了皇帝和皇后,就只有大太监胡幸和两个恰逢其会的倒霉太医知道,两位太医束手无策,被愤怒的皇帝一并关在了栖凰阁里,栖凰阁外三十步内重兵把守,严禁外人靠近。
游万里心疼又无奈,只能书信一封火速送往点苍山,恳请韩凤雪下山相救。
同时,他的清洗行动也越发狠厉。
那些人对付封知平就罢了,竟敢殃及他的宝贝女儿,身为人父,身为人皇,如何能忍?
封莫修冷眼旁观,只当陛下重视“天人”,浑不知另有缘故,左右是替宝贝儿子出头,他乐见其成,打压再多都不心疼。
要不是不能,他真想劝陛下再努把力,最好大义灭亲,把最上头的那两位都有嫌疑的皇字头都给砍了。
盛中章不行,眼见愈演愈烈,深恐动摇国本,急忙劝谏,无奈游万里铁了心,一面使个拖字诀应付着,一面狠辣依旧。
血雨腥风,百官惶恐,和煦的阳光无法给他们半点温暖,特别是那些依附于太子和睿王的人,每一天都暗无天日。
直到此时,他们才终于回想起自己真正的主子是谁,他们追随的人还没有坐上那把椅子,他们真正的主子并没有他们以为的那么老,那么力不从心。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来到重新开赛的前一天,清洗行动终于缓了下来,哪怕没有停止,也让各部官员大大的松了口气,小心翼翼的看看周围那些空了的椅子,眼中燃起贪婪的光芒。
劫后余生,同病相怜,这些话酒席上私下里感慨两句就行了。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为官一生要造福百姓更要往上爬,爬得越高才越能造福百姓,现在位子空出来了,自己可得努力。
太子缄口不言,睿王闭府谢客,当官的没几个傻子,京官哪个不是人精里人精,没人会在风口浪尖上大摇大摆的去拜各自的山头,但小纸条该传还是得传,于是乎,各种风声在皇帝默许下悄悄刮了起来。
小纸条只是个形容,本体可能是一句话,可能是一个眼神,也可能是一件投所好的礼物。
封知平不管那些,他认认真真的写了个小纸条,让牛春寒去盛府亲手交给了已经返家的盛老爷子。
盛中章拿着小纸条,哭笑不得,乜了牛春寒一眼。
牛春寒讪讪,垂首道:“老祖宗,少爷被禁足了,实在出不来。”
盛中章无声的笑了笑,低头再看纸条,眼神玩味。
“童健吗...”
沉吟片刻,将纸条轻轻扣下,盛中章淡淡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告诉他我想他了,等大比结束,让他来家吃饭。”
“是,小人告辞!”
牛春寒恭敬顿首,退出门去。
屋内,盛中章再看那纸条,眉梢轻挑,取出火折子点燃纸条丢进笔洗里,看着纸条飞快的化为灰烬,摇头轻笑。
“臭小子,装神弄鬼,倒要看看你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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