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轩重病不醒,阿婉既焦灼又不安。
她一日四次煎药喂送,处处无微不至,几乎都没怎么合过眼。
师徒四人虽然关心备至,却总是被阿婉以各种理由搪塞,阻止他们前来探望。
大约过了五日,无轩方才退烧,昏昏沉沉醒来。
她吃力地睁开双眼,只觉天旋地转,脑耳嗡嗡,便知自己是生了病,眼下还没有力气坐起身来。
“水,阿婉,水......”
阿婉在梦中听见无轩微弱的呼唤,托腮的手一倒,便立刻仰头从床边蹦起,“公子终于醒了!太好了!可真真是吓死我了。”
她赶忙拎壶倒了一杯热水,小心翼翼扶起无轩被汗浸湿的后背,再将她沉甸甸的脑袋贴来自己的肩头。
“这水有些烫,公子慢点喝。”
无轩轻抿一口,热流下肚,本该舒缓起来,却隐约感觉一阵如撕如钻的疼痛由小腹而发。
“阿婉,我怎么觉得,这小腹有些疼痛。”
阿婉细查一番,竟是无轩来了月事!
以眼下之势,要藏起这沾着血腥气息的裤子是极其不便的,因为修仙之人对气味较为敏感,若待会有人来探病,势必会被发现。
该如何是好?
阿婉急得在屋内踱来踱去,忽然拍掌一顿,忆起院子里曾埋过一坛腌菜缸,想必酸菜可以掩盖住血腥气味,不如先将裤子塞进去,等夜里再拿出来洗,以后不再吃这坛子菜便是。
阿婉当机立断,带着裤子来到院内,可就在将要打开菜坛之时,柳无意那三个顽皮之徒竟已说说笑笑走到了院外。
“阿万兄弟,怎么就要开坛了呀?是不是无轩醒了要吃粥?这坛子味道真棒,我闻着都要流口水了!”
“是啊,”柳无尘附和道:“想来是无轩醒了,那我们进去瞧瞧他,你帮我们顺道也盛一碗可好?他病的这几日,我们可都饿着肚子呢。”
“不行!你们还不能进去!”
阿婉慌忙地站起身子跑去房间门口遮挡,手却背在身后,握着那条还没来得及放入菜坛的裤子。
“阿万,你今日是怎么回事?这么紧张,是无轩病又重了吗?”
“不是,公子他,他还未醒呢,今日风大,你们莫要开门再凉着他。”
“不对,阿万,今日你很不对劲。”
柳无意缩缩他灵敏的鼻子,使劲儿闻了闻,“院中风大是没错,可是这风中怎么有股血腥味!”
“没有!什么都没有!”
“阿万,”柳无意蹙起了一字浓眉,稍稍严厉地呵道:“方才进门就觉得你有些不对劲,既然是无轩还未醒来,你又在院子里开什么腌菜坛?你这身后藏的又是什么?”
阿婉周身仿若触电般颤了起来,吞吞吐吐道:“没,没有,什么都没有...”
柳无意眉心锁得更紧了,这每日殷勤照顾师弟的小侍童,竟如此遮遮掩掩,莫不是趁无轩昏睡,偷了什么宝贝?
“把它拿出来!”
柳无意跨步上前,以迅雷之势从阿婉身后强拽出手中的衣物,“这是什么?”
青色的裤子被展开来,上面赫然一道赤红血迹。
“这,这裤子上怎么有血迹?这是谁的?你说!”
阿婉深知到此便是瞒不住了,眼带梨花地将裤子抢夺回来,紧紧抱在了胸前:“你这个无耻下流的混蛋!”
柳无意怔忡一刻,随即退下三阶挠起自己的脑门儿:这......他怎么还哭了?我又如何无耻下流,如何混蛋了?
二人此番争吵惊动了周围院中的弟子,迅速引来众人围观。
而此时柳习风,柳习雨,柳习德和柳习云师兄弟四人,刚从世尊殿议事出来,也想去探望无轩的病情,便一起走到了院口。
见众多弟子围在里面,柳习云左右拂了几下拂尘,将挡在跟前的弟子尽数扫开,径直来到了院中。
同为女子,她自然认得阿婉怀中之物的血迹从何而来,遂惊诧道:“这,这是你的吗?”
阿婉不肯作声,只点了点头,一汪铅水便夺眶而出,那委屈至极的模样,甚是惹人怜爱。
柳习云面色陡然凝滞:“原来你,你是女子!”
一时间,院里轰然炸开了锅。
“什么?她竟是个女子?”
“嚯,这南国可真是好风俗,太子来修行,房中却私藏侍女!怪不得无轩病的这几日,她都寸步不离地照顾,原来是个小娇妻啊!”
“净瞎说,人家无轩是要做太子的,怎会娶一个侍女?”
议论私语渐渐不绝于耳,忽而有人脱口:“瞧她整日公子公子嗲嗲地叫着,定是想要高攀王族,不然为何跟来这里?这小妮子可真不简单。”
一方小院里叽叽喳喳,众人兴致高涨,调侃声愈呼愈烈。
原本由于休息不足使得阿婉面色铁青,眼窝深陷,颇有狼狈之姿,这会儿又要面对诸多难以入耳的言语,她只能深深埋着头,双手紧捏起衣角,几乎将要扯碎,却始终一言未发。
“依我看,这里面躺的兴许也不是真的南国公子,头一天上山就穿成那副模样,怕不是两个小贼路上截胡,把人给掉包了混进来的吧!”
不知此句猜测从何而出,阿婉忽地抬起头,急得涨青的小脸左右摇摆得宛若一只拨浪鼓,“不是的,不是的!公子他没有被掉包,他真的是南阳!”
她拼命解释,可那清细的嗓音却如滴水入海,一瞬便被淹没在群声质疑当中。
“够了!都给我闭上嘴巴!”
此时,柳习德愤愤入院,先是高声喝住那些七嘴八舌闲凑热闹的弟子,而后又狰目怒眉,样子像是要狼吞一头野兽,“小姑娘,你来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师兄。”柳习雨跟上前去,他见阿婉无助,恐惧又不知所措的窘相,心生万般怜悯。
“师兄何必如此为难一个姑娘家,这里人太多,不如我们将她带回世尊殿,再作询问,可好?”
可惜这个看门护院的小师弟人微言轻,柳习德目光依然紧盯阿婉不肯移开,只当是方才柳习雨放了个闷屁。
不知又是哪个没心没肺的高呼了一句:“我看,说不定这柳无轩亦是个女子,也未可知啊!”
阿婉闻声,猛然心急如焚,却不知该如何开口维护无轩,便欲以决堤之势来堵悠悠众口,索性嚎啕起来,哭声如惊雷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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