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鹤年闻之不语,半晌才缓缓道,“阵之一开,便是为定。你可听说过锁龙阵吗?”
十三闻之微一摇头,并不说话。
“此龙非在天之龙,而是龙脉上的龙眼。龙脉动则天下不保,精于此道的术士会用法将其固住,以求稳妥一时。”颜鹤年既决意对十三阐明,便毫不隐瞒地说了下去。
“这其中有一阵法便叫锁龙阵。”
十三闻之不由心中一动却依旧默然无语,只静听颜鹤年说下去。
“唉!”颜鹤年长叹一声又红了眼,喃喃悲道,“终究是如此了局,春天时节你二哥来找我商讨此法我就不同意,怎奈拗他不过,只好去找你老爷子商议,后来相涉良久也无法,只得暂依了他,未料他一步步固执深陷,依旧执意一意孤行,最后还是自愿惨死以做引阵祭……”
“引阵祭?”十三听及此微凝了双眸,禁不住出言。
“没错。但凡至强困阵,怎会不需要引子祭阵?”颜鹤年沉声回道。他并不看向十三,悲凉的目光飘忽并无定位。
“锁龙阵为强中之强,阵法一铺,必以布阵者的性命做引,相当于契约。做法者死后便以魂魄相附,做为献祭。献祭一门有生祭、血祭、死祭,此阵法三者并存,献祭者生命归阵,怨气归阵,死后魂魄归阵。阵法把献祭的魂魄锁在锁龙阵,时时刻刻备受死时的折磨永不超生,相当于用做法者的魂怨念力守护此阵。”
“阵成而龙脉固,而以后无论人,物,但凡触碰阵法禁地者必死,妄图破阵者必死,相类于诅咒,瘟疫,波及甚广,一触即亡,不死不休。死的人魂魄被吸进阵中,死的人愈多,阵法愈牢固,如此怨气几何式叠加,龙脉得以长久守护,再无人能破。”
颜鹤年说着不自觉放空了眼神。
以土肥圆为代表的蛮夷外族狼子野心,深知要侵犯我国土就要先斩龙脉破坏其根源,这几年军方跃跃欲试各种挑衅,自导自演想发起战争光明正大侵略我国,而另一派打着游山玩水的幌子对我国风水大肆探究,秘密阴谋。
后来龙脉忽然有了眉目,老二为保龙脉在土肥圆前加紧布阵。
当时老二来找颜鹤年求此阵术以稳龙脉,但颜鹤年不愿以爱徒之命结阵,老二却反劝他,“师傅何必太痴?古人言‘知天地皆逆旅,不必更求顺境’,又有一说‘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如今天下大乱生灵涂炭,国家受难人民受苦,多少志士以命护国!我命固不足惜,纵不能重于泰山,也决不能做列强下的鸿毛!生不做亡国之奴,死不做亡国之魂,以一人之命相抵,以自身一人之命受困,实不以足惜。国之重,民之重,我以血以命以魂,若能守住国家的龙脉安宁,不受破坏,能为国民抗外敌争取时间,那便是死的其所,是我衷心之愿。”
老二本为爱国志士,他深谋远虑,外做纨绔投靠外族,被世人称做‘国贼走狗’,背地里做的却是爱国护国行径。
为了麻痹敌人,他装傻充愣做戏,甘愿把脸面踩在泥里受尽世人耻笑。他表面投靠异族,实则却身在营心在汉,他得知异族背地里切龙脉挖金矿,便明地里去给其当阴阳师,暗地里却用术法转移金矿,后来以一己之身甘愿以死布阵保龙脉。
因他禁术用的太多,伤了本元长年身体孱弱。
他明里是卖国叛徒,实则内里铮铮铁骨,爱国为民。他术法颇高,能以一敌百。
当时被发现后加以受刑,只要他想逃,无人能拦,可他是故意求惨死,他是故意,故意献祭啊!
老二知道,没有点阵的龙珠,自己死的愈惨,阵法启动的机率才会愈大,阵成后才会愈凶愈牢。
他还来不及找得点阵睛的龙珠,就殒身就了义。
他从一开始就把命押在了这个只有三分胜算的阵法上。他曾说过,“没有人会不热爱自己的生命,但我爱民族大我胜过小我,死有轻于鸿毛重于泰山,以牺牲自我能换取机率,争取抗争外敌的时间,那么我的死就十分有意义。”
他不畏强权,不在意名声,辛苦蛰伏,命悬一线,视死如归,只为百姓苍生。
可惜,他以一命相博死的极为惨烈,最后还是未能达成所愿。
他的魂魄终究未能启阵。
“原来二哥装出纨绔之相,受尽唾沫出尽洋相,后又假意投敌,受尽戳脊梁骨,最后甘愿惨死殒命,只是为了结阵。”
十三闻之心倏然沉坠,那个年少时君子临风的二哥,那满怀仁智礼义的二哥,后来为了心中信仰把什么都抛弃了的二哥,最后就只剩一张薄薄的皮。
那样一个如竹一样高洁坚韧的君子,受尽那活活被碾碎皮肉碾碎内脏碾碎筋骨,这非人的炼狱折磨,他是怎么样支撑下来的?
他为了此阵拼尽全力,却终究还是白白牺牲。
“天不得时,日月无光。地不得时,草木不长,水不得时,风浪不平。人不得时,利运不通。我一身本领却只能藏居于此,奈何?罢了!人生似幻化,终当归空无。”颜鹤年长叹一声,尔后久久对壁无言。昏暗的灯光把他的影子拉的瘦长,模模糊糊,写满的全是无奈与悲凉。
良久,十三打破小屋里的沉默,“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于你是,于我是,于现在的国家也是。”
而小妖女怀有长生之秘更是‘罪中之罪’,十三因为是开矿数字派的传人,又知晓可敌国的宝藏,夫妻俩一时成为众矢之的,被想财富长生想疯了的人趋之若鹜,争红了眼。
人的眼一红了,心未免就黑了。
黑心的后果就是以人命当垫脚石。
十三的父母,二哥,老迷糊头,小洋火……条条人命以鲜血铺成,还有小妖女,他的至爱。一想到她将在风口浪尖受到威胁,十三的心就像被抛进了寒渊里,钝痛到麻木。
血海深仇,他不能不报。
他的爱人,他至死也要保护。
“我来完成二哥未竟的志愿使命。”十三忽然平静地开了口。
颜鹤年本正垂眸沉浸在哀痛中,闻言不由展眼看向十三,“活着不好吗?”
十三微微一笑,十分洒脱,“活着好,但有时不得不死。”
颜鹤年闻言一愣,尔后缓缓道,“以一人之力,难救万民于水火……”
十三干脆地打断他,“我不救人,我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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