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自称牵马小童的黑衣人,有着跟他身份极不相符的年龄和相貌,须发皆白,满脸褶皱。
他先环视一圈,说了句:“死在太傅阵下,我也不算白活。”接着又转过身来,盯着顾唯谨说道:“蒙上吧,孩子!“
飞剑与他话音齐落,削去了自家脑袋。
好快!顾唯谨满脸惊愕,他还有话没问呢,打听白蛇只是顺道,问他才最主要。
场内只剩一个活着的黑衣人,就是陈义明。顾家人终于松了口气,很多人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顾怀谨已经不能算晕,他离死也只差一线,精气神耗尽不说,身上的血气也一直在消失。
归海生不通医术,望着半死不活的顾怀谨,束手无策。想来想去,能拿的出手的,也就只有玉鼎内残留的小无漏水。
死马当活马医,归海生心说。
他也不再隐藏,索性探出身来,伸出小手掰开顾怀谨的嘴,再将玉鼎内剩余的小无漏水悉数灌入。
小无漏水是否还有其他作用,尚未可知,有一点却是确定了的,那就是祛除杂念,巩固道心。
道心是向道之心,杂念则是生老病死、七情六欲,然而,维持顾怀谨一线生机的,正是那一缕执念。
放下吧!浑浑噩噩中有个声音在顾怀谨脑中响起。
放下什么?他想。
执念。爹娘活着,兄长活着,你的族人也会活着。
我还活着吗?
你活不活着,还重要吗?
重要啊,我还有很多书没读,许多风景没看,可不能死。这又是一缕执念。
放下吧,那里的书浩如烟海,那里的风景旖旎多姿。
我还要遨游星空。执念再生。
……
……
顾怀谨在自说自话中过去无尽岁月,一念未灭,一念又生,最后一个念头就是:仙界缥缈,我总要去看看。
再睁开眼时,看到的竟是一位极其陌生的白衣女子,明眸皓齿,玉骨冰肌。他想,还真是来了仙界。
“你醒了?”白衣女子不冷不热。
“仙子?”顾怀谨久未开口,张嘴后发现说话都不利索了,他不想太冒失,所以只说了俩字。
仙子冷冷一笑,还真有点不近人情,不食烟火。
果然如此,修仙久了,哪还有人间的味道?顾怀谨心里如此想,嘴上却道:“敢问芳名?”
他不敢说太长的句子,以免又招人嘲笑。
发音还是不准,下句不能超过四字。
仙子笑得更冷,却只盯着他,并不答话。
唐突了吗?顾怀谨不能确定,也就不敢再问,只能挤出个笑脸说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字太多了,仙子没能听清,皱了皱眉头问道:“饿吗?”
顾怀谨点了点头。
“你手脚都要木了,适应两天才能下地,懂吗?”
仙子一口气说了十七个字,字正腔圆,顾怀谨很是羡慕,闻言忙点了点头。
仙子转身离开,顾怀谨开始练习发音,先从你好、我好说起,再到诗词,再到歌赋。等到仙子端了饭来,说话已利索多了。
他手不能抬,脚不能动,仙子虽说面冷,终究心热,喂着他吃了点粥。
顾怀谨心想,仙界的伙食也不过如此,又或者仙子家境贫寒。
想想也是,仙界那么大,有两个穷鬼也不算什么。
再看仙子时,不禁感激涕零,哽咽道:“仙子高义!”
“你哭个什么?”仙子不解道。
“仙子家境至贫,还能如此待我,实在叫人感动。”
“脑子果然坏了。”仙子叹了口气,轻声说道。
顾怀谨不明所以,只能陪着傻笑。
他想,自己的脑子可没坏,非但没坏,还格外清醒。早年读过的一摞摞书籍,至今一字不差全在脑中,就连笔画符号也清清楚楚。
三分剑术,劈风刀法,星空诀,灵飞经,四象指,五行颠倒阵,七转回生丹...但凡他读过的,全都刻在脑中,唯有一点记不起来,这些书是在哪看的?
管他呢,书中自有天下事,再看点书,兴许就知道了。
“敢问仙子,家中有无书卷,让在下阅览一番。”
“家里的书早被你看完了。”
“……”
“你真不记得我了,还是故意装傻?”仙子问话时,眼眶里竟然溢满了眼泪。
“仙子何出此言,你我之前认识?”顾怀谨奇道。
仙子叹了口气,眼泪再止不住,直往下流。
顾怀谨手足无措,忙道:“在下确实有些事情记不得了,莫非做了什么对不住仙子的?”
“你不记得我,那他们呢?”
仙子说完,房外走进两人,一男一女,男的面容黝黑,女的洁净白皙,年龄都在四五十岁。
主人家来了,顾怀谨心想,忙又挤出笑脸说道:“见过主人家,在下身体不便,未能行礼,还请见谅。”
男子长叹口气,女子泪眼朦胧,两人都不说话。
顾怀谨百般不解,实在记不起跟他们有何渊源,只能说道:“承蒙救命,在下必当厚报。”
“小九,我是你娘啊。”中年女子再忍不住,颤声说道。
顾怀谨这才想起,自己竟不知自己的名字,忙开口问道:“我叫小九,大名呢?”
“大名顾怀谨,我是你爹顾志昌。小兔崽子,赶紧好起来!”中年男子斥道。
“怀瑾握瑜,这名儿不错。”顾怀谨笑道。
“是谨慎的谨!”仙子纠正了一下。
“小气了点。”
顾志昌心说完了,孩子彻底傻了。三伯说小无漏水祛除杂念,看来老子也成了杂念。
归海生飘进来时,正手捧一朵比他身子还大的鲜花,嚼得起劲。
顾怀谨在书上见过那种花,名叫梦靥花,对元神帮助极大,因此售价不菲。
“前辈,这可如何是好?”顾志昌朝归海生问道。
“太上忘情,有什么不好?”归海生淡淡道。
顾怀谨接口道:“兄台高见,我现在一身轻松,真没什么不好。”
归海生小脸一红,试探着问道:“你不记得我吧?”
说罢,又觉自己过于心虚,他连爹娘都不记得,又怎会记得我?
“阳根于阴,阴根于阳,无阳则阴无以生,无阴则阳无以化。是兄台说的吧?”顾怀谨竟然记得他。
“哈!兄台好记性!”归海生说完,一闪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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