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鸟(长篇小说)第八章 随缘 第3节
雪儿到我家楼下的时候刚好是十点。
我没有想到她会亲自来接我,她打电话进来时我已经下了楼,我是预备乘公交车去她家的。
“我太有面子了,让女皇殿下亲自来接我。”雪正与昨日那位阿姨在咬耳朵,我故意放大音量,想提醒‘包打听’者快识趣地走开,并且有意让全院子里好事的阿姨都能听得到。她们此时正围成一圈,互相咬着耳朵,眼睛却窥觑不止。
“我的姐妹来了,亲爱的阿姨,88啦!”雪向她挥挥手,眨眼就将众人艳羡的眼光置之脑后。
“亲爱的女皇,干什么与她扯一块?亲近民众吗?”我不满道,并瞧瞧她张并不太乐意的脸。
“嘿嘿,这是有意见吗?你快老实交待,怎么会遇上我家雄伟,还让他送你回家?”雪的眼睛如探照灯般横扫过来。
这时路拐口处正有一位少年跑步过来,雪这急驰而过的车差点点就蹭到了他,当她一个急煞时,我的身子弹起,额头就撞到了前面的挡风玻璃处。
“你这是想要我老命吗?”我双手用力撑着,才算稳住了滑动的身体,“为这事至于吗?你可以问你家男人啊?难道他还会瞒着你不成?”
“他并没有交待清楚,只说偶遇到过你,你已经答应来嗨。他昨晚上后半夜才归屋,问他,又说与米铁喝酒去了!”
“哦!”我应道,心里却惊讶雄伟与毛人聚在一起。
“哦?姐,你没有要补充的吗?”雪注视着方向盘,这话看似漫不经心,可她那副欠账的脸孔却意味深长。
“唉,雪儿,你有话就请直说,不要话里有话。”我想起她无心之过,就使阿海与我彻底分手,我还未找她算账,她倒还质疑起我来,心里不由得苦笑。
“姐,昨天你与雄伟你呆在一起?是不是?到最后还是雄伟送你回家?是不是?你是什么时候到家的?”雪的语速很快,但她那双探照灯的眼睛现在却只盯着前面。
“非常对,雄伟与我呆在一起,如果我很晚回家,你是否认为陪雄伟到后半夜的不是米铁,而是我?”我笑笑。
雪眼睛剜下我问,“不是吗?”
“你不是全摸清楚了吗?”我说。
“哦,姐,你猜到了?我是怎么知道的吗?”她假意地笑着。
“不稀奇,你肯定向米铁电话求证过,今日又有‘包打听’主动向你汇报,以你的聪明,将事情摸透并不奇怪!”我皱着眉头说。
“姐,那我就直说啦,我想知道你俩在一起能说些什么?”雪突然就将车停靠在马路边。
这里是香山公园处,因为是周末,有许多游人。有陪年迈父母出游的孝顺子女,有带孩子玩乐的年轻夫妻,还有你侬我侬的恋人。春日的阳光很和煦地照着,摆摊的小贩们正笑眯眯地张罗着生意,有的正在引导孩子们挑玩具或买风筝,有的正忙碌着做煎饼,有的摊主在叫卖的喇叭声中为游客卖水果。
“我偏不说,你自己回家审你家男人去。”我下了车,直接向摆摊卖甘蔗的夫妻俩走去。
这家生意挺好,男的麻利地称重,收钱,女的动作娴熟地削皮,夫妻俩配合默契地应对客人。
老板为我选了甘蔗根,正当老板娘一节节地装入食品袋时,停好车的雪已经赶了过来。我不想理会雪,所以很随意地坐在为老樟树建起的月台边,抓了截甘蔗根就狠命地咬起来,我当它是阿海,经过一夜,我仍恨得他咬牙切齿。我在想象中将他咬碎吞食,想象中将他吸至肚里,然后再将阿海血淋淋的尸体吐出来,我兀自沉醉在自己的憶想中,并且从磨牙声中发泄怨恨,得到报仇的满足,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华儿,我的话有这么好笑吗?”雪站在我面前怒目而视。
“什么话?”我被她怒吼声惊醒,问道。
雪用它白仁球嗔我一眼,又从口袋里掏出餐纸,抹干净大理石台阶后,翘着二郎腿坐了下来。
“唉,你快点告诉我啰,”她将一只手搁在我腿上,侧过身体带着怨气望着我,“华儿,我还是觉得奇怪,以你的外形,我是说你的长相,唉,我们之间都知根知底,记得以前我俩去玩时,陌生人及孩子哪个不曾笑过你,他们不是喊你“眼镜”,就是喊你“矮子”,那时我为了保护你,与他们争吵过多少回啊,我是气愤这些人欺负你。”
雪说的都是事实,我记得那时她还拿了块砖头去吓唬不懂事的孩子,现在却见她说着说着突然地难为情起来,我不解,所以就静候着她的下文。
“所以说你不漂亮,这是事实啊。让我疑惑的是,你这张平凡的脸孔怎么会突然就有了光环,先是大哥迷上你,后来是李海,然后又来了个米铁,他们总是本能地宝贝你,而我的雄伟,更是阅尽美女,怎么昨日也会与你搅在一起,这真是咄咄怪事,无法解释,这真TMD的太邪门了啊!我现在也不想探究其他,我只请你告诉我,你究竟与雄伟说什么啦?让他腻歪了这么久?”雪伸手拿了截甘蔗,眼睛迫切地望着我。
“唉,也没有说些什么,能说些什么呢?”我说,心里想到的是,我孩子的事情无论如何都得瞒着才好。
“没说什么?孤男寡女,处一个下午能干什么?”雪赤红着脸,大叫起来。
她的情绪瞬间就爆发了,也顾不上有路人经过,就急腔急调地喊了起来。她不相信我与他家男人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在她的眼里,她的男人的硬件太有吸引力,还没有一位女人能抵挡住他的诱惑,她想不通为何我偏要去凑那个热闹,她觉得我是她的好姐妹,是她最好的姐妹,怎么能做出些不光明正大之事。她就这样劈劈啪啪地控诉着她自己心底的疑虑。
我本来就浸淫在自己的思想情绪里,所以对她的话也只是左耳进,右耳出,恍惚中总觉得自己的存在就是个大笑话,所以眼睛里露出揶揄自嘲的笑容。
“你这个肥猪,别吃了!”雪突然用甘蔗根指向我,见我不予以理会,就抢过我咬得水淋淋的甘蔗根,狠狠地丢弃在地上。那甘蔗根在地上粘满了泥泞,打了个滚,泄气似地躺下了。
“我让你得意!”她咬着嘴唇对我怒目而视。
看到雪儿爆炸的样子,我只得收拢自己的情绪,强忍着自己的不快去安慰她,“雪儿,你还怀着孩子呢!生气对孩子可不好,你知道我一无是处,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们只是无意中遇到,随便聊了下!”
“聊什么?”雪儿紧追不舍。
“聊孩子问题!”因为我还在思虑自己孩子的事情,脱口就答道。
“孩子?你与雄伟聊起我的孩子”雪儿又尖叫起来。
她的高分贝又让我又清醒了不少,我警惕着自己不要露馅,我不能让她知道我与雄伟商量之事,于是顺口答道,“是的。”
“华儿,你们说孩子什么啦 ?”
“有关孩子的去留问题。”我回忆起昨日之事。
“孩子的去留?我的孩子去哪儿?”她紧抓我的手臂。
“去哪儿,你的孩子?”我一愣,马上回过神来说,“天下最幸福的孩子,有父母宝贝着,能去哪?”
“华儿,我的老姐,你可没有乱说话吧?”她声音轻柔眼睛含笑地问。
“乱说话?乱说些什么?”我不解。
“华儿,过去的就让它翻篇吧,我们跟着潮流向前看,你可不能与雄伟说我以前的事,千万千万要谨记!”雪儿抱拳冲我一笑,紧接着又问,“昨日与雄伟说我孩子什么呢?没有说春花什么吧?没有......”
我从懵懂中总算明白她的用意,原来她以为我向雄伟抖露了她为怀孩子如何努力之事。这就是典型的小人之心,想到这里我就情绪失控。这情绪一来缘于恨她对我的不信任,二来是想着我与阿海分手的结局就是因为她所说过的话语,我未找她算账,她竟然疑心于我,这太让人气愤了。
“还用得着我说呢?你这么能干,成也是你,不成也是你!”我冷冷道。
“华儿,你这话可就怪了!什么成与不成,请说清楚!”雪疑惑地望着我。
“你不清楚?装什么装,明明心知肚明的。”我的气上来了,劈头盖脸地说,“当初你为了你的金龟婿,将爱你的阿海推给我,现在高夫人位置坐稳了,你又嫉妒阿海同我好了吗?你为什么要拆散我俩?大哥已经死了,你还要去翻旧事,你还要去嚼舌根,你明知道阿海对他哥的感情,干什么要翻出这件事?.....”
我边说边哭起来,也不顾路人的侧目,忆起阿海原来的好,想着就是雪儿的话语让他绝决地离去,想着自己肚子的孩子即将夭折,想着雪的自以为是,就愤怒地推搡着雪的身体。
雪的全副心事都放在追问我与雄伟相聚的原由上,根本没有想起自己与阿海说过的话,也不曾想到这些会带来什么不良后果,所以面对不期而至的突发状况,她先是愕然地说不出话来,最后从我情绪化地爆发中终于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后,她还呆立了半晌。最后当她醒悟过来后,她才想起手忙脚乱地找纸币,为我揩掉眼泪,又拥抱着我,并抚摸我的后背,安抚我的情绪。
见我心情缓和下来,雪这才牵着我的手带我回到了车上。“唉,华儿,确实是我多嘴,只是你冷静地想想,大哥暗恋你的事情,迟早阿海都会知晓啊!”
我明白雪的话有道理,可是她不知道这个迟对我有多么重要,阿海晚点知道,不仅可以挽回我娃儿的生命,还能保持我与母亲在人前的体面,可一切都被她不经意地毁了,想到这些我的情绪再度失控。
“你不乱说话,我就可以嫁给阿海,我就可以给他生宝宝,可你为什么偏偏要选这个时候啊?你选这节骨眼的时候是何居心?你就是见不得我好啊,所以你才要毁了我的幸福,现在如你所愿,这一切都不存在了,我失去他啦,我失去我所有了,你看着我现在这样,看看你造就的结果,是否特别满意啊?你这坏胚子。”我歇斯底里地嚷道。
“姐,我知道我错了,可是客观地说,就凭阿海对他哥的感情,即使你们结婚了,他也会选择离去的,那样的结果就是离婚,现在这样未尝不是好事,这样你就不会背上个二婚的名了!给自己留点尊严,看开点就好。”雪抓住我神经质般绞动的手说。
“你又不是我!你凭什么替我决定啊?我就是愿意背二婚的名。咸吃萝卜淡操心,什么叫看开点?瞧你现在说得多轻巧,当初你怎么又不看开点?是谁硬要死皮赖脸地嫁给雄伟的?你那时怎么就不多想想自己的尊严?还要我留点尊严,尊严是个狗屁!我不要这些,我只要我孩子他爸回到我身边!”我抽出被雪握着的手,一下下地拍打着自己的胸口。
“雪儿,求你了,雪儿,你本事大,求你将阿海还给我......”我完全成了个疯子,不但胡乱言辞,最后还死命地扯着雪的双手不放。
雪不敢再理论我的任何言语,她心怕刺激了我正激动的神经,她也不敢乱挣扎,只得强忍着疼痛,任由我抓掐着她纤细的双手。后来我自己清醒过来,看见她手上的红痕及伤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竟然如此疯狂。
“华儿,别担心,不疼的。”雪见我后悔,安抚宽慰着,她用餐纸揩去我的眼泪,右手轻拂我的脸蛋说,“华儿,改天我们再唱歌吧,现在我送你回去!”
雪可能是吓坏了吧,送我到楼下后就绝尘而去,对‘包打听’有意走过来欲亲近之意视而不见。‘包打听’见受了冷落就转向我假意一笑,我呸了她一口,扭头就走。
我在空空荡荡的家里胡乱吃了点零食,在不安与恐慌中,我终究因无法排遣内心的无助而求助毛人。
今天是星期天,怎么估算着毛人也是有空的。
可是毛人却挂了我的电话,这是盘古开天第一次,我几乎不能置信,几次三番求证是毛人的号码无误后,我又再打,他又挂了,他竟然连番挂断我三次电话!
我揣度毛人的用意,他这样做是避嫌吗?或是知道阿海不要我,怕我拉他做垫背故而向我明志——以此表明他断然不想做我孩子的父亲?
家里是呆不住了,因为思绪在毛人及阿海的身上心上打转,所以就能清清楚楚地回忆起他俩在我家干活吵闹的模样,他俩唱“咱们工人有力量”的歌仍然在耳边回荡,我都怀疑自己是否得了幻听的毛病。
我抚摸着肚子,与肚子的娃儿叽咕。娃儿不知是否得到大哥的庇佑,这两日来一直安分守己地不动着。唉,我可怜的宝宝,你不想离开人世才这么安份吗?可是妈妈还是要做个刽子手,去医院拿掉你。
“宝宝,妈妈无能为力了,你不要怪妈妈狠心!”当最后下决心拿掉孩子后,我在去医院的路上,像个神经病似的眼睛空洞无神,嘴巴里念叨个不停。
“不行,你必须得有亲人陪着,这么大的娃儿,意外随时会发生,弄不好你也有危险的。”女医生非但不理会我的哀求,反而对她那漂亮的女徒弟就我的事件上起课来。
“她就是个现实版课件,在对待婚姻方面你一定要慎重,人品是步入婚姻的第一要素,你看她男人,典型的人渣,这么大了喊不要就不要,当初喊爱的也是他,现在不爱的也是他......”她转向旁边的实习医生,见惯不惊地说。
“人品?老师我怎么知道男朋友的人品呢?”实习医生是好学是故意讽刺我无心揣测。
“从他对待父母的态度及孝心上都可以了解,也可从旁观察他对待弱势群体的眼神及态度!”这位老师就这样给自己的学生上起了课,仿佛我完全不存在似的。
我神思恍惚地出了医院大门,不知不觉地就来到了月亮桥上,眼泪在瞬间夺眶而出。许多的记忆纷纷扰扰地在脑海里拥挤着,吵闹着不休。
就是在这地方,在这座桥上,雪为我与阿海牵线的。雪儿咯咯的笑声及“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的话语声仍然在空中回荡。
胖子河鱼馆也开着门,只是在这静谧的午后,里面空空如也。老板家的大黄狗,就是阿海指着做比喻的,“不与疯狗见识”的狗,此时并没有狂吠,而是懒懒地趴在地上,眯着眼睛惬意地享受温暖的阳光。
合欢树守得住自己的静寥,只为一月后的开放。可是我呢?一月后能闻得到它的清香吗?一月后会有千千万的手指着我,会有许多鄙夷、不齿、嘲笑、不屑的脸孔面对我。还有亲朋好友地责怪及怒骂,还有母亲绝望地哭泣,我该怎么面对?
碧绿的邵河在向我微笑,她展开自己巨大的百褶裙向我招手。我想在她宽敞的怀里自由游荡,我想在她温柔的怀抱里享受静谧。
“宝宝,妈妈陪你游玩天堂。”我拍拍自己的肚子,突然大笑起来。肚里的宝宝也似乎有了感应,他突然就大动起来,是雀跃还是哀求?可是我顾不上了,我心里念叨着“宝宝别怕,妈妈永远陪着你,”就笨拙地爬上了白栏杆,慢慢地跨出右脚。
大哥的黑脸从河里冒出来,他举起自己的大手,使劲地往上面发力,我整个身子悬空在白色的月亮桥外,非但没有下坠,反而猛然向上一跃,腾云驾雾般轻轻地落在了月亮桥的木阶上。
“小妹子,你怎么要这么傻啊?”气喘喘的外地口音自我头上响起。我抬头时与一大叔责备的眼神相遇,从恍惚中明白过来是他救了我!
“大叔,你救不了我!”我忍不住痛哭失声。
刚刚那一幕让我后怕,想想如果真这样了结,母亲又会如何承受?可是不这样,好面子的母亲又怎么忍受他人的的唾沫?她面对别人的指点,好强的她心里又是什么样滋味?想着自己横竖都是母亲的祸害,我哭得更汹涌了。
大叔随我坐在阶沿上,想来他这样陪伴是怕我再度跳河吧。他很有耐心地劝慰着,见我始终无话地哭泣,他长吁短叹地在旁着急。
“妹子,遇到难事了吧,你先哭哭,等会儿再告诉叔。我不敢说自己一定能给你找到解决办法,但我走过的桥可比你走过的路多,再说多个人商量也是好事吧,像你这样总闷在心里也不是办法。”他不放弃地劝我。
我哭累了,寻思着大叔的话很有道理,再说向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倾诉下心里的苦水,是目前放松自己唯一的办法。只是他不是其他陌生人,他是救我的长辈,我断然不能让他看不起的,我不能实话告知自己孩子的由来,他如果知道我婚前不检点有了孩子,他还会为如此轻贱的我出谋划策吗?
“大叔,你救了我一时也救不了我一世。”我鼻子堵塞,说话嗡嗡的。
“妹子,你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可怕的呢,跟大叔说说,是什么样的坎让你迈不过去?”他很仁慈地看着我。
看着这位额头布着如刀刻的川字,有着铁灰钯头发的好人望向我的慈祥温和的眼神,我突然就有股说不出的亲近感,有种处在父爱气息里的感觉。可是我提醒自己,他不是父亲,用不着对他羞愧。
“大叔,我无脸活在这世上了,我未婚有子啦。”我小心翼翼地观察大叔的眼睛。
“就为这?结婚啊,去找孩子的父亲商量结婚啊!”他说。
“我找不到孩子的父亲。”我又绝望地哭起来,想着阿海的绝情,又莫名地痛。可是我又不能对大叔直言,面对实诚帮助我的大叔,只得胡乱地扯起了一通凄惨的故事。
我告诉大叔,在一次晚归途中,一坏人对我施暴,我当时不知自己因此会怀上了孩子,所以我向所有人都隐瞒了这丑事。现在知道有了孩子,去医院流产,医生却告诉我三个月的孩子引产必须要住院。我不敢告诉母亲,更不能让单位同事及亲朋好友知晓我的丑事。所以我没脸活在世上了。我说到自己目前困境,又绝望起来。
“唉,可怜的孩子,你命苦啊,怎么摊上这事情了,怎么办呢?”大叔也陪我掉起了眼泪。
“大叔,你会不会看不起我?全世界的人都会看不起我的!”我流着眼泪说。
“小妹子,这是不幸,不是你的错,唉,可是你这样一了百了,娃娃也造孽啊!他是条性命啊,你是嫌弃他脏,不想要他吗?”大叔眼眶有泪。
“没有,孩子是无辜的,我也舍不得,我很想留住这个孩子,大叔,你给我想个办法吧,你有办法让我生下孩子吗?”我眼巴巴地望向他。
“只有结婚了,结婚是最好的办法,可是哪种人会愿意呢?天生残疾不能生育的?家里贫穷娶不上老婆的?咦,上次好像是哪个说过,想讨个会生孩子的。”大叔揉着太阳穴,一边自语着一边沉思着。
是啊,结婚是目前唯一的处境,可是没有人愿意戴这种绿颜色的帽子的!就是一直对我关怀备至的毛人,就是心里喜欢我的毛人,遇上真格的也敬而远之,他现在连我的电话都不敢接了,他就是猜准了我预备让他接捧的心思才如此待我!
“大叔,没有男人愿意戴帽子的,你陪我去前面的桥洞吧!那儿肯定有流浪汉的!我想问问他们!”我想着毛人陪我看流浪汉的事情,不禁嘲弄地笑了。
大叔却神色严厉地断然拒绝,他语重心长地说,“无法选择的疼痛只得承受,这实属无奈,可是明知道前面有坑,还要往下跳,那就是疯子!”
“我已经疯了,我顾不上了。”我答。
大叔叹着气,再度沉思着,这时我霍地站起身望向了邵河,这可吓坏了大叔,他不顾一切地攥住了我的手臂,说,“你怕真魔怔了啊!”
当我恍悟过来明白大叔的意思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可是我脑袋光子一亮,突然就问道,“大叔,你有老婆吗?”
大叔不出声望着我。
“你就做个好事吧,你娶了我吧”。
大叔他愣在那儿,一动不动地望着我。
我知道自己的疯病吓坏了大叔,忙解释道,“我是开玩笑的,大叔,你救了我,难道我还会让好心人失去夫人吗?”
“我没有老婆,是个老光棍!”大叔一本正经地更正。
“啊,是真的吗?那你就是老天派遣来的好人,请你救救我!你娶了我吧!”我激动得两眼冒光,急切切地抓住他的衣角。
“小妹子,你妈妈真是白养你一场。”大叔严肃地摇头,“你真要嫁我这60岁的老家伙?”
我急切地点头,不想放弃这最后的稻草。
“唉,你是否觉得我是讨不了亲?你觉得我肯定会乐滋滋地答应你,因为我捡了个大便宜?会吗?可是我现在要告诉你,我不想娶任何人!”大叔的声音不由质疑。
“你不是好人吗?你这是救两条人命啊,而且我只是暂时借你的身份,这样合法的身份能帮我,能让我孩子活下去。你不拒绝我,要不我们签个协议,我绝对不冒犯你,至于报酬,你也可以提的......”我死命地抓着这根救命稻草,怎么也不肯撒手。
眼见大叔对我的话语只有摇头,只有叹气,着急的我就势跪在他面前,不肯起身。
“小妹子,不是我不帮你,只是我帮不了你!我有不得已的苦衷的”他的力气很大,我被他从地上拉直了身。
“你这是见死不救,既然如此,刚才你又何必充好心?你不救我,我只有死路一条了!”感觉自己真无赖,竟然跨上栏杆威胁起他来。
“我们去店里喝点水吧,我口干了,也饿了。到时叔给你讲个故事,这也是我不结婚的原因。”他不由分说,拖着我走进了胖子河鱼馆。
店里一切照旧,老板,服务员,狗都还在,笑容,问话恍如昨天,可是陪坐旁边的人却不是阿海。我撑头闭眼,不想目睹这熟悉的环境,不想自己有物是人非的凄凉惶恐之感。
“小妹子,我不是本地人。”大叔喝着啤酒打开了话匣子。
“嗯,听出来了。”
“那你想知道我来这个陌生城市的原因吗?”他问。
我叹气,心里说我哪有心情听你的故事?可是我嘴里却应声说“想知道”因为我只想哄得他开心,为我所用。
大叔先介绍自己是哪里人,离这里有多远,我因为心思飘渺,刚开始根本没有听进去,可是渐渐地,我陷入了他的故事之中。
这是一个唯美的爱情故事。故事的男主与女主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两家是邻居,女主的父母在城里,因奶奶不习惯城市生活,父母特意将女主放在乡下,以慰奶奶的孤寂生活。
乡里杂事多,煮饭的柴火,菜地里的肥料,家里的用水,件件都是体力活。奶奶年纪大了,读初中的女主,必须用柔弱的肩膀承担起祖孙俩挑柴,挑肥,挑水重任。
这一切都由男主承担了。为了不让村里人说闲话,他大早起床,将女主家里的水缸倒满;也是趁天未亮,将茅坑里的大粪挑到菜地里,有一次,因天黑未看清,他还摔了一跤,女主在河里洗涤他的衣裤,怎么也去不了那味,最后只得挂在地坪里的柑子树上暴晒一个月去味。
他们最喜欢上山砍柴了,这是他们最快乐的节目。
当时不仅家里需要柴火,学校也规定每个学生必须上交柴火。
两人上山第一件事,就是解掉捆在身上的柴刀比试谁掷得远。男主有时假意失手,柴刀就会落在女主的柴刀后面,这时女主那咯咯的笑声,让男主的心整个飞扬起来。
上山最开心的事情莫过于女主听男主吹口琴啦。这口琴是女主送男主的。男主开始只会吹口哨,见女主特别喜欢,又特意跑去一位亲戚家学会了用树叶吹歌。女主见男主音乐感强,就攒足零用钱,在赶场时为男主买了口琴。从此后他俩上山雷打不动的节目就是--男主吹琴,女主在悠悠的琴声里,或唱歌或跳舞。
大叔回忆起当时山中的情景时,似有所触动地从裤兜里掏出一把摸得光滑锃亮的口琴,放到嘴里吹起来,“曾经与你共有的梦,今后要向谁诉说......”
“这就是当年她送你的口琴吗?”当大叔吹完荡气回肠的《再回首》后,我忍不住打断他的思路。
“是的。”他叹气道。
“你们俩人只顾着玩乐,那柴火呢?”我想引导沉默的他继续说故事。
“柴火容易,爬上两棵杉树,砍了树干就有了。”他说。
他又继续说下去,回忆起山上摘野果的情景。他说有时候他很饿的时候,就想着去偷人家地里的红薯,但每次都被女主制止了,然后他们就一起吃饱饭籽充饥。(大叔见我追问,特意解释了饱饭籽是长在刺树上果子,果子为红色,如黄豆般大小)
山上的野果子很多,女主是个不会爬树的笨蛋。可是每回出茶苞的时候,她就是不肯老实地呆在树下捡拾他丢下的果实。面对执意要上树的她,他每回都得费心推她上去,上去后她又下不来,每回都要他站在树下接她,每回他都做她的肉垫,每回都会被她压得人仰马翻,每回她都会哈哈大笑,整个山上都是她乐呵呵的声音。
“这是你最幸福的时光吧!”见他强调每回时,那大放光泽的脸上露出满足的微笑时,我说。
“嗯,只是幸福的时光太短了。”他说。
男主的父亲大早就走了,家里唯一的母亲身体又不大好。他初中毕业后只得南下打工。打工的间隙,给女主写信读信就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唉,只是最后连这点美好也保持不住!”他叹气。
女主的奶奶过世后,她被父母接到城里。从此后他们失去了联系。
“你不想娶任何人,就是为了娶她吗?”我叹气道。
“是的,她一直住在我心里。”他说。
“难道问不到地址吗?”我随着他的讲述,也着急起来。
“是的,问不到具体地址,只知道城市名称”他又叹气。
“难道女主在这座城里吗?”我吃惊地问。
他点点头继续说下去。母亲去世后,他来到这座城市,拿出自己打工攒的钱买房子买户口。他觉得如果有缘的话,定会在茫茫人海中相聚。
“一直没有遇到吗?”我问。
“没遇到,这座城市的所有菜市场我都转悠过,我想她一个妇人家的,总会去市场买菜吧!”他苦笑。
“这样瞎转,没用的。没想过其他办法吗?”我为他忧心起来。
“怎么没有?知道货郎吗”他又是苦笑,又是摇头。
“货郎?现在还有这份职业吗?我记得古装戏演过这个角色,就是挑着担子,摇着啵啵小鼓的那个吗?你做货郎了吗?”我好奇地问。
他点点头表示认同,同时纠正说他不摇小鼓,只敲锣。他解释说这样能引人注目,他想吸引女主的眼光。
他就这样穿梭于城市的大街小巷,每回敲鼓,不但能引起路人的侧目,也能引起城管的注意,可是就是没有引来她的目光。
“你这样不是办法,你要多问,要拿着她的照片问,不要等着撞见啊!”我给他出主意。
“唯一的照片在涨水那年冲掉了。卖货的时候我都问人了,她的身高,她的大眼睛,她脸上的酒窝,及长辫子这些特征我都遇到的人说了。”他神情沮丧。
“来城里了哪个还留辫子?”我觉得这大叔也太可爱了,不禁反驳道。
“你说的很有道理。”他醒悟过来后就拍打自己的头。
“她非常漂亮吗?”我问。
“嗯,是我们学校里最美的女生。”大叔眼睛含笑。
“校花吗?可是她会结婚啊!难不成你以为她跟你一样也独身啊?”我突然想起来就冲他嚷着。
大叔笑了,他说她是结婚了,只是孩子才几岁时她男人就过世了。
男主很后悔自己错过了与她相逢的机会。那是25年前,她去处理她奶奶乡下的房子时回家乡一趟。他是几年后听邻居说的。也就是在那时,他关掉了商铺做起了货郎这职业。他想着她一人带着孩子多么不易,他因此特别想早点找到她,因此特意在货物担上挂了锣。
“叔叔,可以通过电视找啊!我们城市不是有个‘寻情记’吗?这节目特别好,我母亲特别爱看,我陪着她看了好几回,每回都让我泪崩。”我为自己的聪明得意起来。
“我也想过,只是她是个好脸面之人,我怕她承受不了别人指点,所以按捺住了求助电视台的心愿。”
“叔叔,你的诚心肯定会感动老天的,你早晚会遇到她的。”我被大叔一直不变的真情所感动,竟然忘记了自己的目的。
“谢谢你的祝福,所以你明白我不能答应你请求的原因了吧!”大叔说。
“啊,叔叔,你这是做好事,修阴功的,这只是法律上走走程序,我们又不是真结婚,如果你找到她了,我们离婚就是了,如果没有找到她,等孩子出生我们也可以离婚的!”我突然清醒过来,懊恼自己多事,但还是不死心地劝慰着。
“我这个货郎以后走街串巷,将寻找孩子他爹的责任也担起来就是了!”大叔断然拒绝。
“啊?你还在做货郎?你怎么与别人说孩子他爹人选之事?”我吃惊地问。
“在这座大城里,我因为货郎的身份认识了许多人,也收集了许多信息,张家短李家长,哪有我不知道的,小妹子,你莫急,我过几天就将愿意结婚的信息反馈给你!我们互相留个电话,你也给叔的留意下,说不定你也会帮到我。”他说。
我懒懒地不起劲地应着,由着他拨打我的电话号码。
“你不相信我?”他瞧见我的神态,问道。
“相信!”我慢吞吞地起身,想回家了。今日折腾了这么久,确实很累,现在脑壳如铅般重,好好地休息下,一切都等醒后再说。
“我送你回去!”大叔提起脚跟了过来。
大叔将我送到院子里,又语重心长地反复嘱托,嘱托我千万不能做傻事,他向我保证,过一周他就会带给我好消息的。
“是真的,我手上至少有十多份适宜戴帽子的男士资料。”他见我提不起劲,也学我的用词逗我取乐。
我与大叔分别后,上了楼就直接上了床。
“听天由命吧”我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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