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官,你找我什么事?”陆妍凭着直觉,几乎在一瞬间就发现了,这是个警察,尽管他看上去很年轻。
男人也上下打量着陆妍,很快就咧着嘴笑了:“眼光不错,那么快就被你看出来了。”
“听你的口音,应该不是我们古琴市的警察,对吧?”
“不错,继续说,”男人双手抱胸,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这个清秀可人的女孩儿。
陆妍的语气还是冰冷如常:“我知道你来找我的原因,我要告诉你,季凯波就是自己掉下去的,我说完了,我可以走了吗?”
经过了那么多次考验,现在的陆妍并不怵任何警察,她只是觉得奇怪,怎么这次突然来了个这么年轻的警察?
“别急着走,我是来向你请教问题的,离对方三四米开外,不碰到对方的身体,怎么才能使他坠楼?对不起,忘记自我介绍了,省公安厅刑侦一处的梁铁军。”男人从口袋里掏出证件,递到了陆妍面前。
“你好,梁处长,”陆妍没有托大,这么年轻就能进省公安厅,肯定是有两把刷子的。
“叫梁哥,不许叫处长,”梁铁军对她摆摆手。
“好的,梁叔叔。”
“你......”梁铁军哭笑不得,这小丫头挺有意思的。
“梁叔,你刚才问我的那个问题,其实我想到了两种解答方法,”陆妍淡淡一笑,伸出手指数着:“第一种,趁他不注意,突然对他大吼一声,把他吓得自己摔下去。”
梁铁军摇摇头:“不行,你这么吼一嗓子,楼下教室里肯定会有人听到的,而且离他几米远,光靠吓的话,很难。”
陆妍伸出第二根手指:“随身藏着一个盆,趁他不注意,一盆水浇过去,他绝对会跳着躲开,接着就一脚踩空摔下楼。”
“不错,这个办法确实可行,但我不信你会无缘无故带着一个盆来顶楼。”
“是的,那样做太反常了,”陆妍眼中的狡黠一闪而逝,嘴角微微扬起:“我想不出第三种办法了,接下来,请梁叔指教。”
“算了,这个太难了,你高叔叔来过这里两次了,都想不出个究竟,我觉得我也想不出。”梁铁军举手认输。
陆妍的秀眉微不可见地皱了皱,这个警察绝对是有备而来,她自己只知道高叔叔在季凯波坠楼当天来过一次,而他却说高叔叔来过这里两次,互相掌握的信息明显不对称,她就不愿意再多说什么,问道:“我可以走了吗?”
“你先走吧,晚上我来接你放学,到时候一起吃个饭?”梁铁军笑着发出邀请。
“你不只是想约我吃饭那么简单吧,”陆妍板起了那张俏脸:“有话就直说,我都快高考了,时间有多紧张,你也应该知道。”
“唉,你平时成绩那么好,偏偏又那么用功,还让别人怎么活?”梁铁军揶揄了一句,接着又面色一整:“我就想问问你,陆小江找人编的那个故事,你为什么说它是假的?破绽在哪里?”
陆妍暗暗吃惊,他终于提了陆小江的名字!
现在陆小江到底是死是活,她根本就不知道,更不敢去打听,她只知道自己做的那件事,堪称天衣无缝,运气好的话,甚至还能一石二鸟。而如果陆小江真的死了,那么即使现在把这件证据摆在警察面前,他们也不一定能认出来。
两人互相对视着,但他们从对方的眼神里,都看不出任何东西。
“这样吧,如果我找出了那个破绽,晚上你就赏个脸,让我请你吃顿饭吧?”梁铁军斜着头,一脸痞相的看着陆妍。
“行,就这么定了,”陆妍明知和警察吃饭会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情,但是为了旁敲侧击陆小江的消息,她就愿意铤而走险,她同时也知道,就算自己坚持不去,对方也可以直接来硬的,把自己带回局里去“协助调查”。
她想了想,又补充一句:“离我放学还有一个半小时,如果在这一个半小时里,你没有找到破绽的话,我可不等你了。”
“好,就依你,”梁铁军笑着答应了,然后目送陆妍下楼。
等陆妍走后,他的眉头很快就拧了起来。
这个小丫头居然如此镇定,甚至还敢假设了两种让季凯波坠楼的方法,她这是傻?还是真的有恃无恐?
呵呵,她平时学习成绩那么好,怎么可能是傻瓜?相反的,她是个聪明到了极点的女孩子,而且心理素质也早已超过了同龄人。
有点意思啊,那么酷那么有性格的小丫头,真的是很少见,梁铁军摸了摸下巴,心里竟然隐隐对陆妍产生了一丝欣赏。
而陆妍回到教室后,她已经没心思再看书了,就趴在桌子上打起了瞌睡,但心里却是思潮起伏。
梁处长,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请你一定要找到这个破绽,不然,我还能从哪里打听到陆小江的消息?
陆小江,你到底死了没有......
一个半小时后,在校门斜对面的马路牙子上,梁铁军手里拿着一罐可乐,身体倚靠在警车上,不时打量着从学校里走出来的女生,竟是一副色眯眯的模样。
过了一会儿,他看到陆妍来了,马上对她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陆妍缓缓走过去,问道:“梁叔,找到答案了?”
“你先等我一下,”梁铁军把可乐往警车顶上一放,转身去路边的小超市里,给陆妍买了一包饼干,笑着递给她:“饿了吧,先吃点东西。”
陆妍也没跟他客气,拆开饼干就吃,嘴里同时含糊不清地说:“谢谢梁叔。”
“再叫我梁叔,我跟你急啊,”梁铁军有点不乐意了。
他从陆妍手上的那包饼干里拿出一块,塞进自己嘴里,嚼了两口就吞了下去,又灌了一口可乐,微笑着说道:“刚才我去武家河桥上走了一圈,就都明白了,那座桥虽然不大,但是桥面离河水至少六七米的高度,在这种高度下,你是不可能趴在桥面上,伸手去捞河里的那个人的,我没说错吧?”
“梁叔,真有你的,”陆妍笑了,露出一口洁白齐整的牙齿,“这座桥新造了没几年,陆小江他住在青石镇,经常从那儿经过,却只知道照搬全抄别人编的故事,都不会动脑子想想,还是梁叔有一套。”
梁铁军也有些得意,但同时又注意到了,陆妍在提起陆小江的时候,表情和语气非常地自然,他不动声色地说:“你还真的是淡定,如果那个故事里没有这破绽的话,你准备怎么办?到时候季凯波和马洁两桩命案就会绑在一起,你是有口难辩。”
陆妍一脸的不屑:“这有什么好怕的,让陆小江去做一次测谎仪就行了,看他还怎么蒙混过关。”
“嗯?”梁铁军似乎想到了什么。
陆妍却已经猜到了他的想法,她的脸上满是镇定和从容:“梁叔,我早就做过测谎仪了,就在陆家火灾后的两天,在市局做的,你要我再做一次的话,那就带我去吧。”
梁铁军却瞪大了眼睛,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陆妍居然被做过测谎仪。
他只想着,古琴市公安局的胆子也大了吧,仅仅只是怀疑,拿不出一丝一毫的证据,就敢偷偷违规给十八岁的小女孩儿做测谎仪?而且还敢把这事情瞒着自己?
陆妍又说:“测试结果还在我书包里,要不要看看?”
“拿来。”
“好,我找给你。”
陆妍的书包正面,有用彩色玻璃胶贴的一个巴掌大小的英文字母Y,她翻书包的时候,梁铁军在旁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拿着测试结果单,上下扫了一眼,梁铁军半天不说话,接着又连连摇头,古琴市这帮人为了破案,也真是够狠的,他又问:“他们没有再对你做别的......其他审讯吧?”
陆妍冷笑一声:“梁叔,关于我的事儿,我想你肯定非常清楚,我以前挨的打还少吗?我会怕刑讯逼供?”
“别乱说,没有的事。”
“反正我在警察眼里,就是个嫌疑犯,”陆妍把那张纸放回书包,嘴里小声咕哝着,然后抬起头,盯着梁铁军的眼睛:“你也把我当成了嫌疑犯,否则你不会平白无故来找我的,对吧?”
“你......唉......我本来从今天起,就可以放几天假了,你以为我想放弃好不容易得来的休假机会,那么远地跑来古琴市找你吗?我老婆还在等着和我出去旅游......”梁铁军忍不住抱怨了起来,手机同时响了,他拿起来一看,就是直摇头,又把手机放到陆妍面前:“你自己看吧。”
屏幕上一串手机号,中央是大大的两个字:老婆。
接着,他有些惶恐地接了起来:“老婆啊,对不起对不起......我还在古琴,忙着办案呢......”
好不容易平息了老婆的怒火,梁铁军挂了电话,无奈地叹着气:“你也看到了吧,我容易么我,真是的......算了算了,我们吃晚饭去吧,这顿饭算是我求你帮帮我的忙,到时候有别人问起来,你一定要说我来找过你了,然后嘛,我也好回去交差,就说这案子办不了。”
“你要办什么案子?”陆妍马上问。
“吃饭的时候再和你说,快走吧,都饿死我了,饼干再给我两块!”
陆妍有点吃惊地看着梁铁军,在她的印象里,警察应该都像高叔叔那样,一脸严肃不怒自威,而面前这个年轻的小鲜肉警察,却让她觉得大开眼界。
“哦,那好,谢谢梁叔请我吃饭,”陆妍假装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她其实很想从这个警察的嘴里,获得一些关于陆小江的消息。她同时也知道,梁铁军绝对是个有能力的警察,不然不会那么快就找到了那个故事里的破绽,而且警方把他派来,肯定也是有原因的,但是......他就是这副德行?
最让她觉得好笑的是,这位警察叔叔的名字这么霸气,本人却是有点逗。
可她却不敢对梁铁军有任何的轻视,谁知道他是不是在装傻充愣,扮猪吃老虎呢?
在一家餐厅里坐下后,梁铁军把菜单递到了陆妍的面前:“随便你点,梁哥请客。”
陆妍翻着菜单,头也不抬地说:“梁叔,我猜你口袋里没多少钱的吧?”
梁铁军打着哈哈:“别瞎说,怎么会呢。”
“你刚才和你老婆打电话,从你当时的语气里,我就能听出来了,其实你挺怕老婆的,我想你的工资都要上交,她也不会给你多少零花钱,我没说错吧?”
说到了心里的痛处,梁铁军脸一红,一时无言以对。
陆妍喊来了服务员,点了五六个价格不菲的菜,她每报一个菜名,梁铁军的心头都会抽搐一下。
“梁叔,没事的,我请你好了,”点完菜后,陆妍笑着给他面前的杯子里倒水。
“你请我?别开玩笑了,你的零花钱,都是高律师给你的吧?”梁铁军故意装傻。
陆妍俏脸一板:“别跟我提高律师,他已经是过去式了。”
“为什么和他分开?”
“嫌弃我呗,他可是个富家公子,换了你是他,会看得上我这个家人死光,只有一个杀人犯弟弟在坐牢的小丫头?你会吗?”
“我......”梁铁军被问的噎住了,他没法回答这个问题,其实陆妍和高俊阳之间的事情,他完全一清二楚,此时只能干笑了几声,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突然觉得嘴里味道不对,立刻对服务员招招手:“来罐可乐!”
陆妍斜眼瞥着他:“梁叔,可乐喝多了对身体不好,你老婆会有意见的。”
“你这小丫头,真胡闹,”梁铁军哈的一笑,接着,他突然凑近了一些,小声对陆妍说:“陆小江死了,你知道吧?”
“死了?”陆妍的眼眸子突然一亮,满脸的兴奋和激动:“梁叔你没骗我吧?他真的死了?”
“确实死了,就在你去给他探监后的第三天晚上。”
陆妍马上追问:“他怎么死的?”
梁铁军把过程一说,陆妍笑得更欢了:“死得好!这是谁让他突然发疯的,替我好好谢谢他!”
“其实我这次来古琴,就是为了查陆小江的死因,而你的嫌疑最大,在这世界上,最恨他的就是你了,”梁铁军盯着陆妍,陆妍却恍如不见,哈哈大笑个不停,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笑得这么欢畅了。
不管这女孩子是不是凶手,但她笑起来确实很可爱很漂亮。梁铁军心里暗想。
笑声好不容易停歇了下来,陆妍的大眼睛里却依然满是喜悦之色:“我确实恨他,更希望亲手把他大卸八块,但是很遗憾,这不是我干的,现在就因为我那天去探监了,所以你们怀疑我?”
梁铁军的表情严肃了起来:“除了你,我们还能怀疑谁?后来你还寄给了他一件衣服,他死的时候,就穿着那件衣服。”
陆妍“切”了一声:“梁叔,别冤枉我,家属给犯人送衣服很正常吧,而且你觉得我能靠着那件衣服,就让陆小江突然发疯?这怎么可能呢,任何东西送进监狱里,都是要经过反复检查的。”
“你为什么不在探监的时候把衣服给他,偏要通过邮局?”
“我知道探监那天肯定会和陆小江吵架,他一气之下,万一不要我送他的衣服了,那我不就白买了吗?所以我算准时间邮寄给他,等他收到的时候,他的气也应该消了,就会收下了。”
“哦,有道理,”梁铁军点点头,又把屁股往前挪了挪,换成一个比较正式的坐姿:“现在我还有几个问题,请你回答我一下,因为我回去后,必须要写报告的。”
然后他手往天花板一指:“要给上面交差,就像你交作业一样,懂了吧?”
“懂了,梁叔你问吧,”陆妍右手托着她精致的下巴,心想终于要说到主题了。
梁铁军开始提问:“为什么你从美国一回来,就要急着去见陆小江?为什么不愿意等到七月份,他入狱满半年了再去?”
陆妍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回答:“以前高叔叔也问过我这个,我就是想早点去看看他,早点了却一桩心事,然后安心准备高考,有问题吗?”
“没问题,但为什么过去这两天,你给房管局打了好几次电话?”
陆妍心想你们果然查过我的手机通话记录了,但她还是一脸的灿烂笑容:“陆家虽然房子没了,但是那块地皮还在,其中我可是有份儿的呀。”
“对于陆家的财产,你是志在必得?”
“是的。”
“现在陆小江死了,陆家的财产理论上来说,全都是你的了,你很想看到这样的局面,对吧?”
“梁叔,你这话我有点听不懂了,”陆妍冷笑一声,“我只想拿到属于我的那份就行了,难不成我还能未卜先知,提早知道陆小江死了?至于陆小江,不是我看不起他,就算他真的有个几百上千万,也会很快挥霍一空,或者就是被别人骗光。现在他死了,陆家的财产在我的手上,我至少不会像他那么败家。”
“行,不说这个了,”梁铁军换了个问题,“陆小江的死因很奇怪,他没有精神疾病,也没有受到过什么刺激,就莫名其妙地突然发疯,我真的很好奇,他难不成是被人下了诅咒?你对此怎么看?”
陆妍歪着脑袋想了很久,突然眼睛一亮:“你说下了诅咒,我倒是想起来了,陆小江以前读书的时候,他们学校里有个云南来的少数民族同学,和陆小江之间的关系不太好,我还听说陆小江揍过那个同学几次,具体的详细情况,你可以去问问他们当时的老师。”
梁铁军连连眨着眼睛:“云南少数民族?你是指他们的那个......蛊?”
“对的,云南巫蛊之术,听说可以杀人于无形,我记得陆小江和云南同学打架后,突然就发了好几天的高烧,病的还挺严重的。”
“听起来有点玄乎......唔,我先记下这事儿。”
“我还听人说过,泰国的降头术也可以做到,但陆小江只是个囚犯,也值得在他身上施法?”
“你那么聪明,再帮梁哥好好想想,到底还有什么法子可以做到?”梁铁军一时有些抓耳挠腮,“我总不能在报告上写,陆小江是被人下了降头术或者蛊术了吧?”
陆妍嘻嘻一笑:“梁叔,你就该这么写,因为这样你就可以有机会,以找线索破案为理由,带着老婆去泰国和云南旅游了呀。”
“哈哈哈,你说的有点道理,”梁铁军也乐了,又看到服务员端来了菜:“先吃饭吧,说好了,梁哥买单,这饭钱我想办法找厅里报销。”
陆妍马上叫来服务员:“菜单给我,我要加几个菜。”
梁铁军一愣:“嘿,你还真是不客气......”
陆妍白了他一眼:“公家的钱,不使劲花是傻瓜!”
这顿晚饭,陆妍吃的很开心,梁铁军尽管是个警察,但只要说到和案件无关的话题时,他就会变得幽默风趣妙语连珠,陆妍觉得和他聊天非常有意思,再加上得知了陆小江的死讯,让她的心情好到飞起,她就和梁铁军一直天南海北地聊到晚上八点多,才不得不告辞走了
而刚走出餐厅,刚才还一脸笑容的陆妍,马上就回复到了最常见的表情,就是没有表情。
梁铁军处长,你以为把手机上随便一个人的名字换成“老婆”,就能让我信你?你以为故意和我套近乎,就能让我放松警惕?我是那么好骗的吗?
梁铁军确实有点小看了陆妍,在青石镇高中门口,陆妍只扫了一眼,就记下了梁铁军“老婆”的手机号,然后吃晚饭的时候,她借口去上厕所,用餐厅吧台的公用电话打了过去,对方接电话的分明就是个男人。
她又故意透露出了陆小江以前有个云南同学的事情,因为几年前,青石镇确实住过两户云南少数民族的人,他们家的孩子当时似乎还是和陆小江在读同一所学校,而陆小江有没有揍过他们,或者被他们揍过,陆妍就不知道了,但这也不是问题,陆小江打过那么多场架,谁会记得清呢?
至于陆小江打架后突然重病一场,现在也是死无对证,陆家的其他人早就死光了,警察还能找谁去打听?
编故事混淆视听,谁不会呢?陆小江就是被我弄死的,有本事你们就去查好了。
陆妍的嘴角,泛起了一丝诡异的弧度,她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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