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聋!了!”面红耳赤的她差点儿便要把电话狠砸到地上,“你这个贱人!打电话给你那么多次你都不听!搞得我要自己一个人走回家里,看你又在外面玩!我知道啦──”
本来,阿斯还打算把两年来相处积聚的仇怨一次过宣泄,却被对方冰冷的声线打断。
“你来找我好不好?”
她愣住,在花园街的中心停下来。阿好一向怕她大发雷霆的,怎么此刻却毫无悔意?她怒不可遏的破口咒骂:“你在个死贱精,不如死了算了──”
“你来找我好不好?”
很怪异。
大惑不解的阿斯调整了肆无忌惮的态度,深呼一口气:“你,想怎样?”
“你来找我不好?”他只是在重复这句话,不乏冷淡。
汹涌的怒潮逐渐化作泛滥的疑惑,她迟疑数秒:“老地方?”
“在哪?”
“花园街。”阿斯闷哼着,就看这男人弄什么花样。
“我也是在花园街。”那是数秒后的回答。
她愕然,随即环视四方──明明空无一人啊。
而且,阿好过往绝少涉足花园街,他经常嫌这里肮脏拥挤,难道他倏然转死性了?她瞄了一眼手表,此际经已是3:29,阿好又怎么会无故于凌晨流连网教呢?
事情略显怪异。
“那你在哪?”阿斯继续缓缓前进,高跟鞋的碰地声渐生不宁感。
“你在哪?”阿好的语气丝毫不沾感情,不像以往情绪起伏大的男友。
“我不是说了花!园!街!你是不是自从那晚就傻了?”阿斯的忍耐力濒临耗尽,扫视灯光昏暗、满布杂物的街巷。
自从那一晚,阿好的情绪波动的确增幅不少,相反女人则没什反应──她早已麻木。
死,绝非最残酷的判刑,夺去所有才是。只要达到了目标,就不要讨论什么仁义道德──只有折磨无辜的她,才是惩罚那人的最好手段。
可自从狠下毒手后,阿好却经常半夜惊醒,凌晨时分窜到浴室大哭,一蹶不振。
懦弱,是阿斯对他的唯一形容。
“花园街哪里?”
女人顿时觉悟,花园街太长范围太广,不说出准确位置他当然找不到自己。
“三月料理对面的服装档口,十秒不来杀了你。”她站在档口旁边埋怨着。
奇怪,三月料理对开的摊档售卖熟女时装,所有衣服均被老板娘拿走了,摊档只剩下一个个衣架,一个个人形模型及“大出血特价”的牌子,又怎会发出阵阵恶臭呢……
那阵异味相信是从摊档旁的一个坑他传出的,这里的卫生果然欠佳……
“你也在是三月料理?”对方压低声线,语气依旧冰冷淡然。
炎夏的夜,一阵局促的湿热黏满汗流的肌肤,令人骤生烦躁。
“喂。”电话另一方再次传出冰冷的语气。
“你喂什么啊?到了没有啊?”女人环视漆黑的周边,却没有看到任何身影。
“喂。”声音更显鬼窜,却使她惴惴不安。
“喂。喂。喂。喂。喂……”
不断莫名地重复的语句,让人心生畏惧,尤其是在本来人来人往,此刻冷冷清清的市集。
阿好……到底发什么神经?
“喂。喂。喂。喂。喂……”
阿斯四处张望,却没有目睹半个人影,凌晨的网教如失落的孤城,回荡着的只有自己的呼叫。
“你干什么啊……没事吧……”她的态度终究软化,只因思绪已濒临崩溃。
“喂。喂。喂。喂。喂……”那如录音的声音轰炸着疲劳的耳膜。
“阿好,你不要吓我啊……”阿斯苦笑起来,双腿却猝然猛颤,“你到底在哪……”
“喂。喂。喂。喂。喂……”不沾情感的话,说给恍然若失的人听。
“阿好!阿好!”她放下令人战栗的电话,在花园街焦心呼叫着,换来的只有沾染畏惧的喘息。
阿好是一个精神状态正常的成年人,怎会蓦然表现怪异起来?到底……
“我不信鬼……我不信鬼……”她苦笑着,尽管自己干了发人心寒的亏心事。
她不会回来的……不会回来的……
“喂。喂。喂。喂。喂……”
“你……到……了没有……”她咬紧牙关,凄冷的汗沾满发寒的身躯。
“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嘟──嘟──嘟──嘟──”
“哼哧……哼哧……”她终究受不了令人窒息的听觉冲击,挂掉通话,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街道恢复宁静,不宁静的却从来只有自己。
女人气急败坏的端详四周,那些人形模型栩栩如生,就如真人一样,在摊档上窥探着栗栗危惧的她。
到底阿好在──
“为什么太阳会继续闪耀?”
“啊!”蓦然而来的旋律,化身诡异的梦魇,吓得她把手机丢到湿答答的地面,沾满污液……
“无来电显示”。
阿好又打过来了……她把电话搁起,电话继续播放着歌曲。
“为什么海水会冲上岸?难道他们不知道这是世界末日吗?因为你不爱我...”
在压抑氛围下,歌曲显得格外恶心,女人狐疑片刻还是接听电话,第一时间嚷出一句:“你在哪啊?”
十秒的沉默,如半个世纪徐徐逝去。
“到了。”
阿斯听罢,先是如释重负,正欲责骂男友言语怪异之时,却寒毛卓竖的苦笑起来:“三月料理对面的摊档……你肯定?三月……”
“到了。”阿好的回应如卡带般重复。
她走到三月料理前,却没有目睹任何人,战战兢兢的回到死寂的摊档:“阿好……你不要玩啦……”
手机背面是湿答答的触感……它刚才触碰地面时弄湿了。一向洁癖病入膏肓的女人把肮脏的手机移开耳边,开启电话扬声器。掏出纸巾欲抹手之际,屏幕的光线却照亮了左手沾染的手机液体。
“到了。”手机的啦叭如是说。
“啊!”绝顶的惊吓近在眼前,触摸手机的左手并非沾染污水,而是……
血红。
浑身颤抖起来的女人把手机灯光往地面照──
鲜血、鲜血、鲜血。
血液,从摊档的底部蔓延至自己的脚下。
她刚才没有怀疑过,这几天都是无雨的阴天,路上怎会湿答答。
怎么……卖时装的摊档会有鲜红的液体……
她不会回来的……太怪异了……
喘息急促的接近窒息的女人,用手机灯光到处乱扫,她绝对有理由相信阿好已经发疯了,至于地上的血──
“到了。”
嗯,到了。
她被吓得躺倒地上,鸡皮疙瘩。
当摊档被灯光照亮时,有一个人形模型,是肉色的。
一个男性躯体,紧靠摊档铁柱边,双眸双白就如直盯她,口部溃烂破裂,似乎受了非比寻常的创伤。
灯光欠奉下,第一时间还以为是个塑胶模型……
那血肉模糊的尸体正是阿好。眼眸里的惊恐、不安、无奈,诉说着受尽的折磨。
嗯,到了。
“喂。喂。喂。喂。喂……”
毛骨悚然成为思绪里的唯一,濒临崩溃的她已经不敢再回答那声音。
阿好数年来一直以“无来电显示”的身份致电自己,而男人的声调在电话中听起来差别不大,她第一时间断定是男友了,反正他没有否认……
电话里的人,同样也没有承认。
那么,他是谁……
“喂。喂。喂。喂。喂……”
海啸般的压迫感侵蚀着灵魂,她正劝说着自己这是梦而已……
不,她回来了……承载着祸水而来……
“喂。喂。喂。喂。喂……”
连拔腿逃走的胆量也欠奉的她,不敢直视阿好的惨状,空白的思绪也没有能力推敲男友为何惨死在此处……
“喂。喂。喂。喂。喂……”
好像,陌生男人的来电声音并非只从电话的喇叭传出……还有……还有……
“喂。喂。喂。喂。喂……”
鸡皮疙瘩的她,此际才恍然目睹,坑他里的一张苍白的脸,紧贴坑土盖,瞪大双眸死盯着她,口部重复着同一个字。
不是她,是他。
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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