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甜七分野

    
    车子里少了孟仲春的聒噪，有些沉闷。
    顾明明将收音机打开，一个互动节目，嘉宾电话打进电台，讲述着自己俗套的爱情故事。
    顾明明听了两分钟，觉得更闷，又把收音机关了。
    她对所谓的第一次没有执念，它可以是让成年人觉得愉快，但不应该看得太重的东西。
    她想的更多的是，为什么是孟仲春？
    无知、幼稚、懒惰、计较、甚至不知所谓，大部份纨绔子弟有的毛病他都有，往人堆里一扔，坏得不突出，却也能坏到一块去。
    为什么会是他？
    顾明明拖着一身疲惫到家，顾太太已经休息，顾连海不知道是没回来还是也休息了，只有玄关处的壁灯是亮着。
    她换好鞋，一抬头，就见青姐跟鬼似的站在几米远的地方，正盯着她。
    顾明明吓了一跳，“青姐，你找我有事？”
    顾明明走近，在青姐的目光下不由自主的拉了拉衣服，又顺了顺头发，呼吸也谨慎起来。
    她又问了一遍，“青姐，怎么了？”
    青姐：“你去哪？”
    顾明明愣了一下，青姐以前从来不问过她的行程安排，哪怕她夜不归宿，况且现在也不算太晚。
    她道：“跟所里的同事聚了个餐。”
    青姐皱着眉，带着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随后又一副自己干嘛要多管她的闲事的表情。
    “顾柔他们明天在家，你最好找个去处，不要在家里呆着。”
    顾明明脸上写着疑惑，“是有事？”
    青姐又恢复了她那张没有温度的死人脸，“与你无关。”
    她说完就转身上了楼。
    顾明明被她呛惯了，也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次日，顾明明一早起来，陪顾太太吃了早餐，带着先前没看完的那本书去了图书馆。
    书还没看完，她计划今天就在图书馆把剩下的看完。
    无论是在顾太太面前，还是闻科面前，她都说过孟仲春的出现，并没有打乱她的计划。
    事实上，她在自我欺骗。
    早上顾明明看到这本书剩余的页数时，有一瞬间的震惊。
    这本书，早该在两周前就看完了。
    到了图书馆，顾明明把手机放进包里，准备集中精神好好看书。
    但看了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她就发现自己在走神。
    书上本该熟悉的化学公式突然变成了陌生的符法，无法让她集中注意力。
    顾明明皱起眉，深吸了口气后，重新集中注意力。
    二十分钟后，她的思绪再次游离。
    顾明明闭上眼，往椅背上靠了靠，有点无奈。
    她还是忍不住去将包里的手机拿了出来。
    孟仲春早上给她发了几条信息，问她起床了没有。
    顾明明觉得自己有点乱，便没回他。
    手机正好响起，顾明明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怎么了？”
    电话那头的孟仲春克制着兴奋。
    “明明姐，你昨天睡得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家里好些东西都没有了，我们一起去买东西好不好？我们可以先吃午饭，下午再去买东西，买完又可以吃晚饭了。”
    安排得倒是挺满当。
    顾明明道：“我在图书馆。”
    孟仲春失望的啊了一声，“周六还要这么辛苦啊。”
    顾明明以往接触的人里，大家几乎都一致的认为，周末才是给自己充电的最好时机。
    当你跟别人学习、工作的时间都一致，接触同样的知识系统时，只有在休息的时间，才是你跟别人拉开距离的时间。
    不进则退这句话，是他们的座佑铭。
    但显然不是孟仲春的。
    顾明明没说话，等着孟仲春自己觉得没意思挂电话。
    过了片刻，孟仲春道：“那我过去陪你。”
    不等顾明明拒绝，他就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孟仲春很快就赶到了图书馆，他穿着一身黑白休闲套装，脚下踩着当下流行的限量款鞋子，看上去清爽利落，走路带风。
    顾明明坐在椅子上看着他走近，心砰砰跳。
    孟仲春弯起眉眼，小声的叫她，“明明姐。”
    他轻手轻脚的拉开顾明明旁边的椅子坐下，这次连书都不拿了，打了个哈欠后，直接就往桌上一趴，枕着手臂歪着脑袋看着她。
    顾明明暗自提了口气，把注意力重新放回书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一次反倒没再走神，一直等到中餐时间，图书馆里响起各种收书、拉椅子、走路的声音，她才抬起头。
    顾明明转头去看孟仲春，她还是先前那个姿势，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但还是坚持的看着她，嘴角凝着笑。
    见顾明明停下，他抬起头，问：“饿了吗？我们去吃饭？”
    顾明明估算了一下剩余的页数，点点头，“先去吃饭吧。”
    她的书还没看守我，准备下午接着看。两人出了图书馆，就近找了一家简餐餐厅。
    孟仲春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把脑袋凑到顾明明跟前，看着她手里的菜单要了一份套餐，又接着打了个哈欠。
    顾明明也要了一份套餐，点好后看了孟仲春困倦的脸一眼。
    “又没休息好？”
    孟仲春嘿嘿两声，一手枕着桌子，撑着脑袋，横着盯着她。
    “我昨天晚上太兴奋了，一整夜都没睡。”
    说完他又扬扬眉，问她：“明明姐就不兴奋吗？”
    一晚上没睡，怎么还没猝死他？
    她不兴奋！
    顾明明冷淡的说：“这件事不要再提了。”
    孟仲春先是一愣，接着又想通了般，“哦，我知道了，明明姐害羞了，那我不提了。”
    两人简单的吃了个饭，顾明明还要回图书馆继续看书。
    “你不是一晚上没睡吧，回去休息吧。”
    孟仲春摇头，笑着道：“我就喜欢陪着你，你不在，回去我也睡不着。”
    求他了，别再骚了。
    顾明明懒得跟他再说，由着他跟着自己一块回了图书馆。
    顾明明看书，孟仲春就在一边趴着睡觉。
    这小少爷，真把图书馆当成补觉的地方了。
    孟仲春中途去了趟洗手间，回来又接着睡了。
    等顾明明把书看完，天都已经黑了下来。
    顾明明拿着书去给管理员做还书登记，孟仲春还没睡醒的样子，揉着眼睛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
    顾明明等管理员做登记时，伸手将他翻起的衣领折好。
    孟仲春眯着眼睛冲她直乐，顾明明跟他对视上，又连忙转过头。
    她肩上忽然一沉，孟仲春把下巴枕在她肩头，嘟嚷着抱怨，“怎么还没好？”
    他这一抱怨，那小姑娘更是慌，手下出错，不得不退出系统重新来。
    顾明明道：“我不着急，你慢慢来。”
    那小姑娘目不斜视的登记完毕，将卡还给她，伸手往对面一指。
    “我们现在已经有了自助还书通道，更加便捷。”
    她看了孟仲春一眼，继续说，“当然，管理员这边也还是可以继续办理借书、还书登记。”
    顾明明道了谢，把孟仲春的脑袋挥开。
    孟仲春跟在她身后出了图书馆，嘟嚷着，“这是不是上次那个？”
    顾明明脚下一顿，冷眼看了他一眼，“你倒是记得清楚嘛。”
    孟仲春被她凉了一下，连忙解释，“我不记得，我就是看她身上那马甲眼熟。”
    顾明明道：“所有志愿者都穿着一样的马甲。”
    不知道顾柔那边有没有结束，青姐特意交代她别在家里呆着，想必是有什么事不想让她跟顾柔撞上吧。
    算着日子，她在国内呆的时间不会太长。
    她跟顾柔，能不打起来还是不打起来吧，免得顾太太为难。
    而且，如果发生上次那样的事，她就没法再在家里呆了。
    上次的事后，她跟顾连海就再也没有单独相处过。
    她因为尴尬避着顾连海，也看得出顾连海在回避她，至于是否是因为尴尬，还是只是不想看到她这个女儿，就不得而知了。
    不管什么样的感情，强求起来，果然还是难看。
    孟仲春拿着手机低头发信息，两人正在马路上，顾明明拉着他，“好好看路。”
    孟仲春哦了一声，乖乖的收了手机，“明明姐，晚上我们去刘江那里吃饭好不好？他请客。”
    刘江请她吃什么饭？
    顾明明摇摇头，“你去吧，我就不去了。”
    孟仲春握住她的手，顾明明刚要甩开，孟仲春就拉着她跑了起来，原来是快要红灯了。
    两人过了马路，孟仲春才停下来，手仍是没放，还甩了甩，“一起去嘛，你不去，那我也不去了。”
    这种话可是又蠢又幼稚。
    可顾明明也不想摆出高姿态来教育他，显得她跟长辈似的。
    孟仲春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他接起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他看了顾明明一眼，对着手机说：“你太丑了，明明姐不想去。”
    顾明明磨磨后槽牙，恨不得一脚把他踹回马路中间。
    孟仲春把手机朝她伸了伸，“明明姐，刘江想跟你说两句，你要是不想……”
    他的话还没说完，顾明明就把手机接了过去。
    顾明明喂了声，解释，“你别听他的。”
    刘江笑了笑说，“顾小姐别担心，他什么德行我清楚得很。我听仲春说顾小姐要准备出国了，这段时间您因为他的事，也没少操心。莲姨去得早，孟家人又不管他，他从小野着长大的，虽然人不坏，但横得很，常常让人气得牙痒痒。说话办事全凭他高兴不高兴，总是不计后果，您多担待了。做为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为了感谢您这段时间对他的照顾跟帮助，您赏脸，我请您吃顿饭，咱也不去什么高级的地方，就在我家里，您看成吗？”
    顾明明心里感叹着对方的不容易，这朋友做得跟孟仲春的爹似的，操碎了心。
    顾明明：“你客气了，我也把他当朋友，一点小事，不用放在心上。”
    刘江道：“您说得对，大家都是朋友嘛，所以这顿饭您一定得赏脸。”
    刘江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顾明明只好答应，“那好吧，我们晚点到。”
    刘江：“我等你们。”
    顾明明把手机还给孟仲春，后者脸上掩饰不住的高兴，又问，“他是不是在电话里说我坏话了？”
    顾明明嗯了一声，他倒是有自知之明。
    她问：“刘江家里都有什么人，我们买点东西过去。”
    顾明明怕刘江有太太或是女朋友，空着手去人家家里吃饭没有礼貌。
    孟仲春道：“不用买，我跟他是好兄弟，哪里还用买东西。”
    他跟刘江是好兄弟，但她不是啊。
    在顾明明的坚持下，两人还是去买了点水果，又买了束鲜花。
    顾明明以为刘江说的家里，指的是他自己住的地方，却没想到是真的家。
    给两人开门的是刘江的母亲，随后，又见了刘江的大哥。
    顾明明擅长掩饰自己的情绪，但表情也有那么一刻列了一下。
    她甚至来不及思考孟仲春是不是跟刘江两人故意合起伙来演了这么一出，就被刘太太拉着坐了下来。
    刘太太有一堆的问题想问，但在孟仲春又是挑眉又是挤眼的暗示下，只是左右瞧着她，“长得可真漂亮，难怪刘遇说仲春配不上你了。”
    孟仲春道，“我这不是高攀吗。”
    刘太太笑着说：“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顾明明的手被拉着，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好在坐了不过片刻功夫，刘江就叫吃饭了，刘太太这才把她的手松开。
    顾明明暗暗地松了口气，孟仲春凑过去，“明明姐。”
    顾明明笑了一下，狠狠的踩了他一脚。
    只可惜进门的时候换了拖芏，杀伤力不足。
    孟仲春忍着疼，“明明姐，这事都怪刘江，他没说刘姨跟他大哥也在。”
    顾明明回了他一记冷笑。
    刘太太回头，见两人没有跟上，笑着唉哟了一声，“瞧这两人，这么好呢。行了，先别说悄悄话了，来吃饭，明明快来，你坐我身边来。”
    顾明明朝刘太太笑了笑，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孟仲春一个箭步，赶在刘江刘遇前坐到顾明明另一边。
    刘太太笑着道，“上次来还说是我小儿子，抢着坐我身边呢，今天就不是我小儿子？”
    孟仲春嘴上道，“今天也是，也是。”但屁股却是没挪一下。
    尽管刘太太跟孟仲春中间隔着顾明明，但吃饭的时候，刘太太也没少往孟仲春的碗里夹菜。夹到他不喜欢的蒜头了，孟仲春就直接夹了往刘江碗里扔，刘江满脸嫌弃，但也没扔出去，而是放进嘴里吃了。
    刘遇冷笑的看着他们两人，对着顾明明歉意一笑，“见笑了。”
    顾明明道，“没有，他们关系好。”
    孟仲春连忙道，“不好，我跟明明姐关系才好。”
    刘江也不生敢，只道：“一会吃完饭，记得把饭前结一下。”
    刘太太无奈，“一个个的都皮痒了是吧，吃饭都堵不住你们的嘴，有客人也不收敛点。”
    顾明明刚想说她不介意，孟仲春就嘴快的道，“哪里有客人，我们这不是一家人吗？”
    刘太太连忙把话接过去，“瞧我，说得没错，咱都是一家人。”
    顾明明一句话都插不上嘴，行吧，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以前她还纳闷，孟家那样的家庭，怎么会养出孟仲春这么个另类，现在看来，他不是孟家养成这样的，而是刘家养成这样的。
    顾明明低着头想着孟家的事，碗里突然多了块排骨。
    她抬头去看刘太太，后者冲她笑笑，“明明，你也吃，他们就是话多，你别理他们。”
    另一边，孟仲春跟刘江正在抢一盘菜。
    孟仲春：“这菜是我点的。”
    刘江：“是你点的也不能你一个人吃吧。”
    孟仲春：“你一个单身狗吃什么吃，我得补补。”
    顾明明呛了一下，连忙转过身对着后面咳了起来。
    刘太太急急忙忙的给她递水，狠瞪了孟仲春跟刘江一眼。
    “就是，刘江，你跟仲春抢什么，这韭菜你吃了也没用。”
    顾明明又是一轮咳嗽。
    刘太太笑眯眯的打着圆场，“好了好了，都给我好好吃饭，不准备说话了。”
    那盘韭菜炒蛋全后全进了孟仲春的肚子。
    吃完饭，刘江跟刘遇帮着收桌子，孟仲春凑到顾明明跟前跟她说话。
    顾明明连连后退，“别跟我说话。”全是韭菜味。
    刘太太也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快去刷个牙，像什么样子。”
    孟仲春蹦着去浴室刷牙，刘太太把顾明明的手握在手里不放。
    “明明，你今天能来吃饭，我可高兴了。”
    顾明明微笑道：“见到阿姨我也很开心。”
    刘太太笑而不语，拍着她的手，片刻后才道，“是不是仲春骗你来的？”
    顾明明一愣。
    刘太太笑笑，道：“仲春这孩子虽然不是我生的，但也算是我养大的，他屁股一翘我就知道他要干嘛了，你这么优秀，看不上他也是应该的。”
    顾明明连忙道：“阿姨，我没有看不上他。”
    刘太太：“至少没那么喜欢他，对吗？”
    “阿姨……”
    刘太太道：“我都知道，仲春做事就是这样，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刘江也是个冲动的，不像他大哥，还能看着点，他们两个在一块，能干出什么好事。你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你跟阿姨说，阿姨帮你教育他。他才几岁就没了妈，孟家那群人哪里会教他这些，巴不得他变成废人一个，他哪里做不得好，做得不对，你就跟我说，别有什么顾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