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邪

98 第 98 章

    
    乞丐并不是别人,正是被茱萸“托孤”了的苏玉,只是他现在头发散乱,污糟的纠缠在一起,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一边的袖子不知是被撕咬还是被拉扯已经几乎短到手肘,半条胳膊冻得通红,若不是脸还是那张脸又是离如此近,茱萸断然不敢相信苏玉变成这等模样。
    苏玉这样,那她的儿子……茱萸忍不住了,急急抓住苏玉的肩膀问道:“苏……”她只说了一个字就被苏玉打断,他反手抓住茱萸的手臂,带着乞求的口吻说着:“我是罪人,我是罪人,夫人将小主人托付给我,我没有保护好他,我是罪人,我要到老爷夫人面前以死谢罪,以死谢罪!你知道我家老爷和夫人在哪吗?告诉我,告诉我……”苏玉的手愈发用力,脸上的表情急切中透着狰狞。
    在谷底,不知苏朝歌生死的时候,茱萸还是充满着希望的,因为苏朝歌总是会出人意料,总会死里逃生,她也完全没有担心过苏旦,以为在苏玉的保护他会一生安全无虞,可现在,苏玉告诉她苏旦死了,这比苏朝歌出了意外更让她无法接受。
    苏玉仍旧使劲摇晃着已然失魂的茱萸,迫切的想要得到答案,周围渐渐聚起了行人,三三两两窃窃私语着,安抚好了马儿的伙计挤进人群,一把拉起被苏玉拉着跪在地上的茱萸一边恶声恶气训斥道:“臭要饭的,你还想讹人,看我报官收拾你,啊,你还敢动手,老子不弄死你!”苏玉是身有武功,又执着于向茱萸问出答案,他一伸手,随便就把伙计推了个趔趄,看热闹的百姓看伙计杀猪一般叫喊起来也觉得再看热闹下去显得太没有人性,所以仗着人多把他们分开,有些住在附近知晓一二的还劝伙计和木然的茱萸,算了算了,大冬天的,他一个要饭的不一定能活多久呢,别跟他计较,他是附近出了名的傻子,见谁都问见着他家老爷夫人没,也不知道是做了多大的孽……好歹算劝开了,伙计自忖不敌,有了台阶自然要下,说着狠话拉走了茱萸。
    茱萸脸上有泪,伙计也没多想,还笑话她初从乡下来,没见过这等恶形恶状的,一个爷们胆子还如此小,茱萸也不回话,回到食肆,默默地搬酒坛,至于伙计如何在那里如何讲述她被乞丐欺负、自己又如何神勇,茱萸一个字也没听见,直到打了烊回到工具房,门一关,茱萸就顺着门板坐到了冰冷的地上。
    黄昏时分的眼泪没有了,心痛如绞的感觉也没有了,她想想点什么,想想苏旦的模样,想想苏旦小时候的趣事,可脑子却一点不肯动,不肯调动出一丝一毫关于苏旦的回忆。
    坐到天亮,茱萸被伙计拍门声叫回了魂儿,一动才觉腿脚发麻,浑身僵硬,茱萸应了声,搓搓手动作僵直的走了出来,慈眉善目的掌柜说她脸色不好,是不是昨天被吓着了,他一提茱萸连忙称是,并称自己要去庙里上香,压压惊收收魂,今日事不多,茱萸一向又是最勤快,掌柜的便准忙过中午放她下午的假,茱萸热饭也没顾得吃一口,空着肚子钻进了冷风里。
    她要找到苏玉问个明白,苏旦是怎样没的。就算失去了,也不能心里不明不白,而且她要找个地方安置苏玉,他现在连她都不识了,那副疯癫得冷热不知的模样,在晋都寒冷的冬天里冻死也亦未可知,路过苏宅时,茱萸瞥了一眼,决定找到苏玉后暂时把他带回被查封的苏宅,这处宅子现在“风水不好”,大概不会那么快有人要买,撑到明年开春大约还是可以。
    走得后背汗津津的时候茱萸远远看到了城门的轮廓,步子不觉迈得更大。
    而在城门那一边,一队侍卫护着一辆低调却不失华丽的马车进了城,马车边的高头大马载着位英俊少年,此时他正伏低了身体听马车里的人说话。
    “是,母亲,等回府我就立刻派人去请大夫。”
    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宣墨笺,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眉头紧锁,像有千般愁事,宣墨笺招手喊来侍卫,让他先行区请大夫到府中等候,此时见前方路边乱哄哄的闹成一团,一群乞丐似乎在围攻什么人。
    “都中风气真是越来越坏,去看看。”宣墨笺眉头皱得更厉害,入冬以来,晋都中出现了更多乞丐,是因全国各地粮食欠收闹饥荒逃难到都中来的,已经多到影响都中治安,他不是朝臣,没有奏禀的机会,向父亲和大哥说了,父亲不语,只是慢条斯理喝茶,大哥仍旧不怎么待见他,命他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看顾好自己别再给父兄惹麻烦就好,所以宣墨笺只能将胸中郁气牢骚一句罢了。
    那团混乱更乱,宣墨笺眼见自己的侍卫也加入混乱,不禁好奇起来,等了好一会儿才见侍卫回来,四个人脸上青青紫紫衣服也歪扭着,但四个人仍旧牢牢的押了一个乞丐回来,那乞丐应该很有些力气,不肯束手就擒,不停扭动着,他忽然猛地抬起头瞪向宣墨笺,睚眦欲裂,模样很是吓人。
    宣墨笺吓了一跳。这个面目脏污的乞丐竟是自己熟识的人,苏玉,之前苏府抄家时名单中并无苏玉名字,不想落到如此境地,不论如何,自己救苏公子和茱萸不成,总不能眼见跟随他多年的侍卫沦落成乞丐,于是下令将他带回去,侍卫们七手八脚把苏玉捆了扔在马上,队伍继续向宣府前行,留下身后仍旧吵吵嚷嚷的众多乞丐。
    茱萸上气不接下气赶到时见到的就是嘈杂的场景,顺着墙边遍寻不到苏玉,茱萸拉住个老头询问,衣服打着补丁的老头双手袖着,缩着肩膀,用下巴指指前方,用略带了些幸灾乐祸的口气告诉茱萸:被官家抓走了,可终于不用在这吓人了。
    茱萸不做他想,拔腿顺着老者指的方向追去,总算快要追上,却在看到骑马少年的时候猛然停住脚步下意识抬袖遮住脸,紧挪几步跟到别人身后,如果老者说的官家是宣墨笺,苏玉暂时还不会有生命危险——在宣谨言和宣墨箴知晓之前,不管怎样,眼下的情况她不能出现,不能让人知道自己还活着,所以,虽不甘心,茱萸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一队车马离开。
    宣墨笺心情急切,一路思量,本想为防着大哥欲将苏玉安置在外头,可看看周边这些侍卫,哪个不是唯大哥马首是从,只要在这都中就不可能瞒过大哥,所以还是决定将其带回府中。
    一进府门,侍卫来问如何处置那乞丐,宣墨笺不顾他们异样的眼光让将人送到自己院中厢房,暂且不许外人去打扰,给他拿些吃食一套赶紧衣服即可,然后便随母亲到夫人白嫣处问安,白嫣见二夫人病恹恹的模样怕过给女儿,就嘱咐她两句请她母子出去了,是以,宣墨笺又陪母亲看诊、熬药,给母亲喂药,一直耽误到天黑宣谨言父子回府还没得空回去。
    父兄没说什么,只是晚饭后宣墨箴叫了他到书房去,宣墨笺知道所为何事,一进门便硬邦邦的说:“苏玉不过一个下人,如今又疯疯癫癫的,就算大哥卖我这个情面,让我还一还苏公子的恩情,行吗?”
    宣墨箴不讲话,抬抬眼皮看他一眼,看得宣墨笺又一口气在丹田翻涌,声音也变得恶气:“大哥放心,有您在,就算他是装疯卖傻,难道能逃过您的手心吗!”
    “墨笺,我知道,苏公子的事让你很是恨我,但你不在朝堂不知权术,不知道这中间有多少阴谋诡计,小心尚不能永远安稳,何况给人以把柄,将来你是要做官的,早点绝了这人情之心,就算你恨大哥,我也觉得值。”宣墨箴难得说这么多话,又是推心置腹,为难模样,反倒让宣墨笺不知道怎么反驳,于是闷哼一声说声那我先出去了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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