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甲将军走后,城门前跪地的众人都微松一口气。
高鬓女官站起身,又眯着杏眸看了眼夜酩,脸色有些难堪,吩咐声“跟我来”,便转身走入城中。
夜酩在韩殇等人押解下,亦步亦趋跟着来到城里,只见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一片彩石铺就的方形广场,上面竖着一根由许多巨石堆叠成的石柱,比城门口那几根还要高数倍,最顶端有个造型古怪的金色巨鸟,像是一只长着六只羽翼的苍鹰,在广场后面还有一个覆斗形的巍峨宫殿,竟与化乐天无极宫很相似,旁边是一大片石楼,窗户很小,都燃着灯火。
“别瞎看,快走”
没等夜酩将四周环境彻底看清楚,韩殇已推了下他。
少年拖着还不太灵便的伤腿,紧往前赶了几步,跨过广场,来到一座巨大石楼前。
女官让楼前卫兵与韩殇完成交接,解开夜酩的镣铐,带着他走入楼中,在犹如迷宫般的楼里穿行一阵,来到一处宽敞的石室中,随手将夜酩的竹筐丢到一旁,从怀中拿出一个沙漏放到桌案上。
“给你半个时辰,把自己好好收拾一下,我会叫人送些吃的,但不要吃太多,免得一会出丑,这石楼里处处机关,你若嫌命长,可以四处逛逛”
干净俐落的交代完事宜,女官转身就走,却被夜酩叫住。
“哎,等一下,这位大人,您总得告诉我大将军是谁,统领何职,不然我一会见她,又说错话怎么办?”
“你刚刚不是挺英勇吗?”高鬓女冠冷讽,用眼藐着面前这比她矮半截的少年。
“实在抱歉,我也是职责所在,被逼无奈,要是贻误重要军情,回到司里,我是要掉脑袋的”
夜酩无奈,朝她躬身抱拳,赔了一礼。
女官却不假颜色,只冷道:“我家主上乃天策神威无敌大将军,其他你无需知道,只需将你知道的都讲出来即可,至于脑袋保不保得住,就要看今晚大将军的心情了”
听到这个封号,夜酩心里觉得挺好笑,还想再问问,但女官已不再理他,走出门去。
少年在心里暗骂一句狗屁神威无敌大将军,走到门旁捡起竹筐,在屋子里转了转,见家具布置都很简单老旧,墙上只有一扇小窗,内室有一方水池,有活水源源不断从一个兽头口中流出,环境比较整素,也不知来到了什么地方。
夜酩看四下无人,在心中对陈瞎子道:“瞎子,给你的任务,现在去外面转转,把这楼里的情况摸摸,回来告诉我,注意千万不要暴露行踪”
之前一直未曾出声的陈瞎子应是,悄然化作一股阴风,溜出房间。
……
趁着陈瞎子外出摸盘,夜酩脱去衣物,将身上彻底洗涮了一下,又从须弥物里拿出药箱,给伤患处重新涂上药膏,换上一身由人送来的宽大短揭,吃了几口东西,同时一直在琢磨如何应付一会的盘问,用什么法子能尽快取得信任,以便从这座石城里溜出去。
大概两柱香后,沙漏已经见底,陈瞎子才从外面回来,两人刚附身合一,夜酩就听他惊慌失措道:“主人,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得赶紧想办法逃出去,这里到处都是机关陷阱,楼上全是长生军,楼下关着许多犯人,还有太平城这趟出来寻宝的数人,都受了重伤,看样子被折磨的够呛”
夜酩听到消息一惊:“别慌,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瑶台,我刚听两个兵卒聊天提到,明日镇北侯要来瑶台拜见那个大将军”
夜酩一惊,立时双眸圆睁。
按照他从书上看到的记载,在昆仑之丘之上,有三座神山,分别是阆风、玄圃和板桐。
传说登阆风可神,登玄圃可仙,登板桐可不死。
瑶台正是玄圃神山之上王母的居所,乃是邀请众仙人饮酒的地方,正好位于正西。
“看来一切都对上了”
夜酩心里暗自嘀咕了一句,又道:“那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右手带手套,或是生有一只铁手的男人?”
“没有,那几人我都认识,有聚义庄的掘墓人狄老三,赌坊的金甲神雷豹,皇粮码头的钓客罗通,还有一气观的玉露道长,白虎营的入云龙叶青山,看来这次是被人一锅端了,负责摸盘和收尾的人都在里面”
夜酩闻听,心里有些起急:“看到云浪没有?”
“也没有,我所有地方都找过”
夜酩又冷静了一下,想到如果他爹真被抓了,恐怕也不会和这些人关在一起,必然会被关在更加守卫森严的地方。
正这时候,少年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尖锐号角声,还有人员跑动的声音。
“去看看什么情况?”夜酩再次吩咐陈瞎子。
“不用看,肯定是玉露道长的符,很抱歉,主人,就算您要责罚我,我也认了,但那些都是昔日太平城的同僚,尤其我跟老孟还有交情,怎么着我也不能见死不救啊,再说咱们正可以趁机逃出去”
“你都干什么了?你不是七十诸侯的人吗?”夜酩心头一惊,没想到陈瞎子出去晃悠一圈,竟惹出这么大动静。
“没时间了,咱们先想法逃出去再说吧”
夜酩想了想,马上吩咐陈瞎子去门外盯着,迅速从须弥物里拿出一小截寄魂香点燃,快步来到小窗前,仗着身材瘦小,钻头出去四下看看,把香插入外墙一处石缝中。
便在他刚做完一切,轻咳一声,将陈瞎子唤回来时,石屋的门也随即被人推开,高鬓女官带着两个全副甲胄的兵卒再次出现在门前。
在看到夜酩尚且还在房中,她脸上的紧张一闪而逝。
“都收拾好了吗?”高鬓女官看向站在窗前的夜酩,冷声问道。
夜酩微微点头,微微皱眉:“发生什么事,这么吵?”
女官冷道:“几只老鼠而已,没什么”
夜酩看她气定神闲,没再多问,背上竹筐,跟着她走出石室。
……
石楼外的天色已黑,虽然楼内很嘈杂,外面彩石广场上却很寂静。
整座石城之内,但凡有楼阁之处都燃着灯火,从广场朝四周望去,几乎每一幢楼阁之上都有人巡守,可谓壁垒森严。
再看广场中央那根巨大石柱,正往外散发着幽绿光芒,将顶端的青铜巨鸟映衬得很是狰狞恐怖。
那座在这方天地中本该是最为灯光璀璨的宫殿反而是城中最黑暗的存在,只有最顶端四角燃着几盏幽绿烛火。
看到这一幕,夜酩忽然感到有些心悸,觉得正在走向一座巨大的陵墓。
这时,一阵嘈杂脚步声从几人身后传来,夜酩忍不住回头一看,发现石楼好似失了火,正从窗户往外冒烟。
“真的不要紧吗?”少年问了一句。
高鬓女官连头都没回,只冷冰冰道:“不该你关心的事就不要多问”
夜酩暗自扯扯嘴角,很想使劲踹女官屁股一脚,也再不多说什么,只是跟着来到那座巨大宫殿前。
这座通体皆是由巨石堆叠成的宫殿在夜色笼罩下就像是一座山峰,尤其是当一个人站在它下面时,更是会让人不由自主生出一股渺小卑微之感。
在宫殿一层往外伸出的石檐下挂着许多幽绿石灯,下方有一扇足有城门高的巨大金门。
高鬓女官向门口守卫出示腰牌,金门悄无声息的张开一道缝隙,露出耀眼的明光。
夜酩抬头向里张望,就看到大厅正中央有一方水池,中央是一条冲天而起的水柱,正往外喷洒着许多似星光般的水珠,将整座大厅映澈的犹如白昼。
但就在少年微张嘴巴跟随女官迈步走入门内时,身后忽然又传来一阵沉闷的号角声,紧接着又是接连数声沉闷巨响。
夜酩回头一瞧,就看他们刚出来的那座石楼顶部已火光冲天。
高鬓女官身形微顿,也回身望到这一幕。
她那张显得英气的俏脸上露出些许凝重之色,略作思量后,对少年身后的两个兵卒道:“你们两个,把他带去内宫,交给那里的女官,就说是我的吩咐,她们自会知道怎么做”
两个全身披甲的兵卒忙躬身应诺。
高鬓女官走出宫门,脚尖在石阶上轻轻一点,身影瞬间融入漆黑夜色中。
夜酩见势暗喜,不声不响跟着兵卒穿过这与外面风格截然不同,到处都镶金嵌玉、装饰极尽华美的大殿中厅。
在穿过两条走廊,看到前面又出现一道金光熠熠的大门时,夜酩忽然手抚肚子蹲在地上。
领路的兵卒见他这般忙询问缘由,少年谎称刚刚吃东西急了,肚子痛,恳请两位兄弟帮忙,领着他先去方便一下,免得一会得罪大将军。
两个兵卒看夜酩像个小孩,又拖着一条伤腿,根本没有任何威胁,相互对视一下眼色,领着他拐到一处石室。
“麻利点,别耽搁太久,要是让大将军等你,可要小心脑袋”
其中一个兵卒出声提醒。
夜酩忙陪笑应是,进入石屋,发现里面还有数个小房间,每个房间里都有一个马桶,觉得挺新奇,又四下看看无人,躲到了最里面的屋子。
“瞎子,你赶快去查查这里,看看有没有我说的那个右手带手套,或者长着一只铁手的男人,大概五十岁左右,要快,千万别再为其他事耽搁!”
陈瞎子道:“主人,你到底要找谁啊?”
“我爹,别废话,快去!”
陈瞎子应是,又转眼化作一阵风跑了。
夜酩蹲在石头做的马桶上紧锁眉头,想了一阵,忽从须弥物里拿出幻竹的药箱,从里面取出几个小药瓶,服下一颗能助他拔升境界的升龙丹,又在鼻子上涂抹了一点醒神膏,最后将另一个药瓶里的迷魂花粉倒入宽大的袖口和裤腿里,往上卷了两圈。
准备完这个后手,他又一番琢磨,觉得如果陈瞎子找到他爹,那他或许得跟那什么大将军多周旋几日,若是没找到,他必须得尽快逃离这里,以免夜长梦多。
就在少年正在为最坏的情况做打算时,那两个在门外等待多时的兵卒快步走了进来。
当他们看到夜酩像是猴子一般蹲在马桶盖上抓耳挠腮时都气笑了,不得不给他指点一番用法。
夜酩佯装难堪,告罪糊弄过去,又让两人在门外再稍等片刻。
这时,陈瞎子一阵风般回到他的身体。
“主人,没有,这座宫殿看着很大,但里面并没多少房间,也不像什么监牢,除了那些巡逻兵卒的营房,就只有后面的内宫,但那里布有法阵,我没敢贸然硬闯,现在我们怎么办?”
夜酩想想,又听听门外并无什么动静:“一会咱们进内宫,我跟他们周旋,你伺机再去搜搜,一切见机行事”
“主人,你爹不可能被关在一个女将军的内宫吧,咱们趁现在外面乱,正好能溜出去,若是错过这次机会,等明天镇北侯来可就不好说了”
“我知道,但我得先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夜酩想到金甲将军手里那把灭魂剑,还有他的黑柴,神色变得坚毅,眼眸中闪过一丝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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