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卒

    
    世间所有的考验，除了写在话本小说之中，存在于人们美好梦想之中的，都是悄无声息的发生的，都是在当事人也许一生都未能察觉的情况下发生的。甚至最多的时候，考验并非落于某个个体，而是轻而易举的席卷所谓的大世。
    大世之下，众生皆无所觉，只能被动地被命运主宰。
    但总有一些人，他们无视了命运的警告，无视了周遭的一切，无视了所有目光的注视，无视了权柄压在身上的重压，只要他们的生命没有终止，他们就在继续突破着所谓的世俗。
    他们或许疯狂，或许成功，或许被成为天才，或许成为无人所知的枯骨，或许被封禁在某些囚笼之中一声不吭，或许只是某个低着头于人间碌碌乞食，于不幸之中埋头向前的普通人。或许，他们就在世人的身边，在某一日彻底的震动天下。
    他们的行动，即使死亡，也会传递到无穷远的未来，成为众生眼中的光。
    当生命诞生之时，他们看到了九道重叠于一处的光芒，他们延伸了无数岁月，无尽空间，无限的距离，最终落到了人们视线之中，落到了新生的宇宙生灵的眼中。
    在四人和他们的战斗伙伴在第一重宇宙之中的黑球内醒来时，第二个黑球已经消失无踪，他们再度登临第二重天时，这里已经空无一物。
    在他们注意不到的地方，他们的九重宇宙环绕在一起，成为了自身无限宇宙的起点。
    超脱之外，仍有立命，未能立命，何谈掌控自身。
    刚刚所有的一切，仿佛一场幻梦一般，九道身影久久凝望着那一片虚无，第三重世界的光仍旧未曾降下，而当他们回望身后时，已经是一片光华。
    走出这扇门，你会失去所有，一无所有的离去，你会后悔吗？
    大宇宙意志无声无息的问道，他们似乎早已坚定地回答过，再度坚定地走向光华。
    当他们走过光华之后，门户消失，他们仍旧未曾离开九重天阙楼阁，而是来到了又一片陌生的地方。
    他们遗忘了一切，或者说，他们失去了一切过往。
    当光华消失时，他们所处的世界面貌才在他们面前展开。
    “明姑娘。”陆阿九轻声呼唤。
    “陆阿九，我在这里。”一双柔荑与他的手心触碰，尽管只是一点温暖，他却仍好像得到了莫大的满足。
    明时月站在他们的后方，小怪物亦是茫然的站着。
    他们没有失去所有的过往，至少他们留有记忆，知晓自己曾经是怎样的存在，也知晓了他们的选择，更知晓了现在他们的羸弱程度。
    比之凡人，他们毫无差别。
    而这个世界那令他们心神震颤的力量，还未彻底的来到他们的面前。
    大宇宙意志无声无息的跟随在他们周围，观察着他们的心思变化。
    他们知晓自己曾经的力量，却无法使出分毫，更无法重新修行。
    让他登上云端，再让他跌落尘泥，这是摧毁任何智慧生命最为有效的方法。
    “我们现在是一无所有了，但也来到了第三重宇宙楼阁之中。”
    每一个宇宙的规则都不相同，即使他们曾经天纬地无所不能，到了另一个宇宙，甚或是另一个地方，从事任何不熟悉的事情，都只能是从头再来。
    所幸，他们周围没有第一时间出现什么致命的生命体一击将他们秒杀。
    就在他们思索着出路时，一道罡风扫过，九个生命体尽数被秒杀。
    然后，他们又站在了原地。
    那个问题又问了一遍，一如他们在第二重宇宙所见到的那漆黑的字体一般，无需任何意志流露，便能主宰他们的一切。
    面对这样的存在，他们仍旧没有动摇。
    只要留下，你们就能得到你们想要的一切，甚至是你们想要消灭的那些对手，对于吾而言，也不过是一点星屑，随意便可扫除。
    与宇宙同源同级的存在许诺道，他们却仍是一无所动。
    那就继续你们那可怜的人生吧，固执的人类。那个意志仍旧是机械的说道。
    哪怕是神灵，也敌不过他的意志，这些家伙，终究要屈服于他。
    尤其是那个意志坚定地男人，他是一切的主心骨，所有其他人都共生于他的意志之下，本心最难撼动。
    那个家伙体内生着一颗小树，树木被捧在青莲之中，青莲又被十二重霄包裹，即使是他，也未能抹除这一存在，只能施加最为严格的戒律，封锁住他所有的能力。
    但只是他思考的片刻，眼前便已经出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只是简单地以身躯撞碎一块石块，陆阿九便以此为基徒手削出两柄石矛，再度对着周围的大树抛掷，连续以身躯撞击数下，大树便轰然倒塌。
    不过是三丈高的一棵树，能够做什么？
    将树皮与石块结合，简单地武装之后，他们拿着简易的石斧开始赶路。
    整个过程超不过三分钟，掌握发力技巧的两米巨人，摧毁碗口大的一棵大树，以松软的土壤制作泥丸，便完成了初次准备。
    确认泥丸没有毒性，他们便将这些土壤洒在身上，以树皮包裹自身，像野人一般向着山下潜行。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座庞大的陆上城市，所有的建筑物尽皆高耸入云，没有外部防御的城市就那么展现在他们的面前，周围尽是四通八达的光路。
    由光线延伸而成的道路上奔驰着光粒组成的骏马，无数生命的运输就这么简单地完成，无论相隔多远，都只不过是一场毫无察觉的旅程。
    天上人间，极乐之城。
    与朔月帝都的下十九城比较，这座辉煌的都市更像是那种幻梦之中的无尽乐土，其中居住着极乐无忧的黎民众生。
    看似是一片乐土，但却并非如此。陆阿九观察的更加细致，这层层叠叠延伸至地表的庞大建筑群，与他们所构建的重霄城市完全是两种概念，生活在城市底部的那些生命，又有何可能享受到一丝超越自身位置的权利呢？更遑论是更为奢侈的其他享受。
    而城市中那高耸入云的四座矗立于庞大基石之上的雕像，更是象征着这座城市之中权力中心为了宣誓自身的至高无上所做出的一切。这样庞大恢弘的建筑群，与其说是为了传承对神灵的崇拜，到不如说是以此为根基凸显自身的权威。
    真是一座繁荣的城邦，如朔月一般，盛世之下，尽是浮华虚无。
    当三人走入其中时，真正的城市才呈现在他们的面前。
    没有任何守卫来阻挡他们，因为地面之下到处都是他们这样的尘埃，而那些高高在上的存在，恨不得居住到天穹之上，俯瞰着这脚下的大地。
    但这证明了另一点，这个世界上没有个人战力超越一切的强者，至少没有那种个人武力可以对抗太多其他力量的存在。
    否则，他们就不会居住在云霄，而是真正的在云霄之上对着下方肆意发挥。
    真是一个美轮美奂的世界啊，陆阿九露出一丝浅笑。
    这样的世界，即使是野兽王庭之中，也绝不缺乏这样的存在。
    当他们真正的进入其中，真正的危险才降临于他们的身上。
    下层呼吸的是有毒的气体，这并非是某种转移，也不是恶俗剧本中那种由上自下层层排下的东西，那些扭曲现实活在虚无之中不敢真正抨击的东西，都不如眼前的这些来的赤裸裸。
    在他们的视线中，如第一王国英格丽特曾经辉煌岁月中所存在的底层随处可见的建筑物一般的事物比比皆是。
    为了能够赚取生活费升上更高层的天国，这些尘埃居住在地面工厂之中，生产着无数消耗能源的产品，能源对于任何接触的普通人而言，毫无防护的话，都可以杀死一个人类。
    围绕着云端，却从不为云端所见的庞大周边建筑群时时刻刻排出着毒气，毒气蔓延四野八荒，但却从来不能达到那些高贵者生活的区域。
    他们筑城自守，圈地自萌，全然忘却了生存，而是高呼着精致的口号，诅咒着那些破坏他们眼中风景的尘埃。
    上下不过数千米，世界却如十八重。
    或许，他们又回到了那下十九城的无间地狱。
    明玉魄没有掩住口鼻，或者舍弃呼吸，即使她可以，她也不会那么做。
    在陆阿九的记忆中，她是特别的那一个。当屁股决定脑袋时，生于云端的人，又怎么不会屡屡发出何不食肉糜的呼声，只是换个更为愚蠢的命题，何不停生存，何不买真草。
    陆阿九轻轻地抚摸着她的手臂，安抚着她的情绪。
    比起这里，王朝已经尽力做到了最大程度的兼济天下，而这里，更像是一张名为均衡，实则层层压下的手掌。
    他们不应如此，世界不应如此，是不是？只要你们选择留下，我会给予你们改变这一切，想做任何事的力量。
    初生的大宇宙意志就像一个孩童，虽然智慧高绝，洞悉人性，但实则不会一点诱骗他人的技巧。
    诱骗他人的第一点，从他人的立场出发，给予他们最迫切的诱饵。
    一直从自己的角度出发，能够劝说了谁呢？
    没有拆穿大宇宙意志的小心思，他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他只是想把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罢了。
    陆阿九静静地看向这座城市，决定了他们要做的第一件事。
    游戏，总有个公平的起点。至少他们没有被直接毒死，说明大宇宙意志给他们了一具这个时代的躯体，能够承受这种毒素满年限，在那之前，还能不健康的活很久呢。
    那么，第一件事，就是生存。
    要生存，就要做个打工人啊。
    一行人进入其中，两条龙蛇趴在陆阿九的肩头，冰淇淋挤不下地方，亲昵的跑到明玉魄脚下，和小泥鳅争风吃醋。明时月和小怪物则是如一对金童玉女一般，一米五左右的身高勉勉强强能够打工。
    这些孩子。一个路过的老年男人看到了他们，已经秃了顶上一块的老年人恶狠狠的拦住了他们。
    “你们这些外乡人，从我的城市里滚出去。”一上来便是芬芳的友好交流，四人强忍着动手的念头，绕开了这个家伙。
    对方又拦了过来。
    “听见没有，滚回你们的乡下去，你们也配在这座城市里工作？也不看看你们身上，没有一点打工人的泥污，哪里有打工人的气质？”
    “给老子滚蛋。”说着话，老头一推，竟然差点将最高大的陆阿九推倒。
    双方各退了一步，老头有些震惊的捏了捏手臂，这家伙，自己初级改造的金属臂竟差点被掰折了？
    丝毫没有一点自己是怪物一般的觉悟的陆阿九上前一步，一脸真诚的握住了老人家的手臂。
    “老伯，行行好吧，我们已经很久没吃饭了。”陆阿九高大的身躯垂下头，一脸祈求的将老头压在原地不得动弹。
    “这尼玛是什么怪物？”老头一脸蒙逼。
    “放开，没饭吃，那就在我那工作几天，吃饱饭，滚回家去。”看似恶狠狠的，却意外的好说话？
    几个人有些好奇的看着他，陆阿九却仍是一脸真诚。
    “好嘞，我的手艺绝不会让您失望的。”
    就在一行人起身之际，另一旁一个衣衫整齐的中年男人向他们走来，不偏不倚的拦在了他们一行人身前。
    “外来者，务工人协会愿意为你们寻找工作。跟我们来，你们绝对不会想要去老巴洛的工厂，他那里可不是什么人呆的地方。”
    “小华洛，滚一边去。”老人一脸凶狠。
    中年男人身后几个大汉走来，在他的示意下停下脚步，只是原地盯着几人。
    “第一，我不叫小华洛，我叫华洛士。是亲吻大地区域的区长指定的务工人代表，准们负责安排务工人的工作。”
    “这一点，绝不是因为我的亲吻尘土市的市长父亲的缘故，而是因为我有着丰富的经验。”
    “从小拐卖人口的经验。”这是华洛士没有说出来的话。
    “不行，这些都是我的亲人，来投奔我的，我有权安置他们，给爷滚一边去。”老人差点动手，被陆阿九拉住了手臂。
    “巴洛叔叔，这位大哥也是好心，不知道我们的关系。”
    “我们已经签下了文凭，不能跟你们走了。”
    说着他举起老巴洛的手臂，不知何时他们的手臂上已经出现了一模一样的纹路。
    这是云端之城特有的标记，标志着双方已经达成了平等合约，外人无法干涉。
    至于合约内容是否平等，这就很难确定了。
    曾经有一个务工人协会依靠合同留下了许多精英，号称合同的神，这就不足外人道也。
    两人的合同只是一纸空文，互相碰一下手臂便可成立。
    但这里是契约公正之城，没有任何人可以窥探他人的合约内容。
    华洛士只能作罢，带着自己的手下离开了这片区域。
    “臭小子反应真快，真是第一次进城？”老人斜了陆阿九一眼，有些狐疑的问道，若是招进了一只狐狸，他这小作坊可支撑不住。
    “那可不是，只是天生机灵一点。”陆阿九一脸不好意思的承认。
    “行，你小子跟着我做重活，这些娇滴滴的小姑娘们可以做些轻松的。”
    “你们这一行人人数可不少，宠物也多，要想养活他们，你要干的活可不轻松，做好准备，小子。”
    老人仍是一脸凶恶的说道，众人却对他多了几分亲切，老人家的凶恶只是为了自保，更多的是生存的本能。
    虽然技能被强行抹除，陆阿九近乎读心的天赋可是在长久的征战中培养而出。
    读心的第一点要义，便是从不轻信任何语言。
    选择老头，只是因为更方便而已。
    当他们到达老头所在的建筑物，进入其中，一座足以容纳数万人的工坊呈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虽然其中只有几百工人，但各种机器在自行运转着，不断的完成着各种工作环节，工人们的工作便是完成最后一道工序，通过精巧的加工，来将这些工艺品组成成品。
    在这座城市中仍有这样的老式手工艺坊并不奇怪，陆阿九的很多主顾便是那些崇尚古老工艺的老艺术家们，他们肯花大价钱买下这些，转手便是名家制作的工艺品。
    这种半机械半手工的古老机械工艺品，只要制作的足够精巧，足以成为市场追逐的宠儿。
    除了工艺品外，这座工坊主要的产品便是外面那些建筑物，穿上防护服之后，他们来到了自己的工位。
    一座需要由十来人操控的，重型机械台，机器们可以完成外部搭建，但内部的构造却仍需要人工完成。
    这个世界并未产生足以替代人脑的尖端虚拟产品，大概率是因为外界那过度发达的光粒科技。
    或者，是因为这些老工艺品，并不搭配那些尖端的光粒科技。
    触摸着这座三十人高的机械台，看着其中逐渐成型的模型，陆阿九有一种感觉，这里的事物与外界走在了不同的道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