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萧酒

第一百八十二章 岂能不给

    
    外面的竹林里,男子站了很久,听见屋子里传出一声长啸之后,他往竹楼看去,还隐约听到了哭声,他略有怔住,明明很想进去再看一眼,可身子却不由自主的停住。
    虽未亲眼见亲人如何死在刀口下,但他知道,他体会过,那隐藏的深仇与大恨,早已蔓延遍了心底。
    想哭,也要把人赶走再哭。
    她不愿别人看到她狼狈的样子。
    一个誓要复仇的人,决不能在敌人面前表现出一丝懦弱。
    竹屋内,嘶吼哭完过后,跳动的心,如从九重天摔裂开,陷入了无底洞,单黎夜满痕泪干,两眼怔怔无神的,瘫坐在小榻旁。
    师父……
    纤长的手指抓成了一团,任由修长的指尖点点渗入掌心,鲜血从指缝间溢出,滴哒一声滴落在竹子上,映出了她一片苍白。
    守着尸体,她呆坐到了午时。
    但她不能就此消沉,她支撑着起来,沉稳住心境,目光扫过榻上冰冷的尸身,秦楚潇全身上下,遍布刀剑口子,手上脚上脸上,处处沾满着血,不知是他的,还是也有别人的。
    心口处,有个很深很深的窟窿。
    这个致命处,如烙印压得她好疼。
    单黎夜不忍心碰了碰,他身上的血已经流干凝固,按血迹凝固程度和颜色来看,至少已有三天。
    以师父的武功,天底下没有人可以这样轻易的刺入他胸口一剑毙命,那应该是很多人吧,所以外面才会那样乱糟糟的,他身上才会有那么多不同招式的刀剑痕迹,杀人自是不能露出本门的武功,这些伤口,是很平常的招式所致,完全看不出是何人所为。
    那些人还卑鄙无耻的用毒,他脏乱的衣缝里,还残留着白色的迷药粉末。
    他最后无力抵抗,才会惨遭毒手。
    单黎夜咬紧牙关。
    当年暗杀叶书柔的人。
    刚刚那个男子,只给了这句话。
    竹楼外,男子从始至终直挺站立,料想她应该已经冷静下来,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想了想,便转过身,去了一处杂草堆,拨开草丛,转手解开里面人的穴道,随后消失无踪。
    草堆里的人,深深的松了口气,想朝那男子追去,却又追不到,不免咬牙切齿起来,三天前,他奉主子命来此查探消息,没想到,却见到秦楚潇已经被人杀害,尸首随意被废弃在竹林。
    他把秦楚潇尸体弄回竹屋,第一时间给主子飞鸽传信,在此停留等了一天,却没料到,忽然有个男子出现,他与男子过了数招,不敌落了下风。
    那男子特意蒙脸,功夫不错,点住他穴位之后,进屋查看,很久很久,那男子才出来,眼中有怒色,对他进行逼问,他说了些可有可无的。
    见他故意隐瞒,不挑重点,男子几乎发怒,差点要把他掐死。
    恰巧,信鸽回来了。
    男子捉住鸽子,看完信,双眼拧紧,随后把他定穴安置在这个草丛里,还用易容术复刻了他的脸皮,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
    眼下,又为何放过他?
    手里还拽着信,他连忙拆开看了看,主子的意思,是让他即刻去通知那位单姑娘,他折回竹楼,那雪衣女子正好从屋中出来。
    他愣了愣。
    那个男子,好像把他的事给做了!
    单黎夜见男子鬼鬼祟祟的逗留,展身飞来,落在他面前,厉色问道:“你家主子,到底是谁?”
    男子愣着不回。
    她不悦:“非要我动手,你才肯说?”
    他很快回了神,对于刚才那个莫名其妙的男子,最终没有揭穿多说,只好默认已经与她相识,回应道:“我家主子,是肃杀宫宫主。”
    如此爽快的回答,一来不想被人再掐命脉,二来,信鸽中的回信,主子让他无需隐瞒什么,能答必答,否则,这位生性多疑的单姑娘不会轻易信他。
    单黎夜却挑紧了眉色。
    肃杀宫?
    没听过。
    江湖上没有这个门派。
    男子解答她眼中的疑惑:“我们肃杀宫,从不涉江湖,眼下并不出名,但日后,不可估量。”
    对于这个肃杀宫出不出名,又是做什么的,单黎夜不感兴趣:“我与肃杀宫应该并无恩怨,你主子,叫什么?”
    “主子之名,小人不敢妄称。”男子只用几字掩饰而过:“我家主子,对单姑娘并无恶意。”
    “一个连名姓都不敢告诉我的人,你说无恶意,我便会信吗?”她冷冷讽刺。
    男子选择不说话。
    单黎夜自知明白,一个对主子忠心耿耿的下属,恐怕是问不出什么的,她没有继续追问,跃过男子,正要往前走时,想到什么,忽既侧眼打量了下面前的这个男子。
    有点奇怪。
    被她踹了一脚,还能这么生龙活虎。
    看起来,这个男子武功底子不错。
    没想太多,单黎夜四处探索,很快在竹林里寻到了龙夙雨的墓地。
    碑上,爱妻两个刻得很重。
    林子里,竹叶闲自飘落。
    单黎夜沉然数刻后,弯下身子,开始一抔一抔的挖土,不顾双手沾满泥土的腥味,把龙夙雨的坟掘开,直到见到那壶骨灰,她才停手,回到屋内,整理好秦楚潇身上的衣饰,把他带到了骨灰旁,最后又把土还原盖上。
    她想,师父应该也想这样。
    另劈了块厚重的木,裳虹剑在空处划过,刻下“不肖徒立”几字,最后将木牌和龙夙雨的墓碑并排而立。
    立在坟前,站了片久,她思绪很乱。
    龙夙雨死后,师父夜闯蝶谷,想杀无心,她当时很不明白师父的行为举止,直到萧天寒告诉她,龙夙雨也是被那些人所杀,她才恍然大悟。
    师父,他是不是早知道什么。
    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闯入蝶谷没有手刃无心,却从无心嘴里得知,叶书柔到底死在谁的手里,于是,他又去了龙怿山庄,与龙轼风大打出手,各自负伤。
    可是,她始终不明白,那日在蝶谷外面,师父无意间见到她后,为什么会那样慌乱,为什么会想着逃避她,为什么不愿意见她?
    为什么……
    为什么呢。
    是把她当做了叶书柔吗?
    敛下神情,单黎夜又看向右边的墓碑,碑上写着无孀二字,不曾想,令人闻风丧胆的首任幽冥楼主,竟会葬在此处,她记得上次泡在药水里,她好像听到龙夙雨和萧南翌提及过,有一句话让她印象深刻。
    “否则,三师叔就是你的下场。”
    什么下场?
    无孀是怎么死的?
    难道跟萧南翌有关吗?
    在墓前三磕首,单黎夜才离开。
    离开幽谷,行到溪水处,她拿出裳虹剑,那剑上脏乱不堪,沾着凝固的血迹,都是仇人的血。
    她将剑侵入水中,顺着水流,轻轻抹去其上的血迹,抬起剑时,尖端水滴凝落,长剑挥洒,银色的光亮气刃劈了过去。
    左侧的竹丛悄然倒下,破开了遮挡。
    男子的身影乍然出现。
    “你一直在跟着我,到底想做什么?”
    她垂了垂眼皮,将目光移向他处。
    从念云城酒楼,再到倾家堡,再到那个黑衣女子的出现,他一直藏于暗处,等到合适的机会才与她搭话。
    这点,她早已有所察觉。
    眼见遮挡的竹丛翻倒,男子被发现避无可避,只得诚恳道:“主子特意嘱咐我,保护单姑娘。”
    “把明目张胆的监视,说成是保护,你那个主子真是有意思。”对于男子的陈词,她发出阴冷的笑意:“你是真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送你去见阎王。”
    她怕真会控制不住自己。
    这个人,有那么点碍眼。
    肃杀宫,是么?
    这个宫主,知道的倒是挺多!
    “主子之命,不可违抗。”男子道:“单姑娘非要我性命,又岂能不给。”
    “这可是你说的!”
    她脸色展现着不平常的怒意,男子翻飞退后,他所过处,旁边的竹子不知被削成了几截,孤零零的躺在那,平整的切口,意味着她强大的杀意,意味着她的情绪发泄。
    裳虹剑,没有停止。
    挑,刺,砍,劈。
    一招又一招,不要命似的朝他攻击。
    他只躲,不还手。
    强恨的仇怒需要发泄,他成了靶子。
    单黎夜有点可笑。
    她一次次的被人逼入绝境,逼入死地,连她最后的亲人,也不放过,那她,又怎么能放过那些该死的人!
    如今,又冒出来一个肃杀宫。
    这个男子说话倒是不隐瞒。
    只给她一句,当年杀叶书渘的人。
    说得倒是轻松,他怎不解释肃杀宫为什么会知道秦楚潇在这儿,又为什么会意外得到消息阻止不及,又为什么能准确的在念云城找到她,还故意将她带到这儿。
    一切,稳稳不乱,像是预谋好的。
    会这么好心吗?
    他这个主子,看来很关注她的行踪。
    肃杀宫!
    她的脸颊旁,被强大气流的竹叶刮出了道小小的血痕,隐没在她翻飞垂下的发丝中。
    见男子始终不还手,与她过招游刃有余,她便知这人武功确实还不错,毕竟肃杀宫宫主不可能送个废物过来监视她,万一被她狠心宰了,无处说理。
    这个人,先留着吧。
    发泄完心中的不痛快,剑,归鞘。
    她的话,很简单。
    “滚远点,别让我看见你。”。
    男子好似长长松了口气,刚刚被她踢的那脚还隐隐作痛:“单姑娘若是不喜我跟得太近,我离远些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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