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云好似转瞬间变了模样,没了平日所见的温和,让祁筠惊愕。
也许不是变,此时的喻云,才是真正的她。
祁筠看了对面的女人片刻,方道:“您很早以前就知道我吗?”
喻云却没正面回答,将视线移开,淡淡道:“以前的你是只翅膀被折断的金丝雀,一直生活在笼子里,从没想过抵抗。”
“被祁志刚忽略只会躲到公园哭,被继母和继妹欺负,永远闷着一个字不说,十几年来,从来都是自己给自己过生日,找不到奋斗的目标,被别人安排的未来,竟然就这么接受了。”
“我对这样的你,非常失望。”
房间内,响起的只有喻云的声音。
祁筠被她近乎刻薄的话砸到脸上,仿佛“祁筠”二十二岁前的人生,真就如喻云所说那般,简直懦弱得无可救药。
任谁突然被这般不留情地指责,此时都会气愤不已。
可祁筠却只是怔住,心中产生的是另一种感受。
喻云肯定和原身有颇深的联系,从语气便听得出来。
她说的“讨厌”和“失望”,也都是真的。
原身确实过于柔弱了,毕竟在那样的家庭环境下长大,又早早遇到贺赢庭这个神经病,根本不可能强硬起来。
祁筠一开始,也不是很喜欢原身这种性格。
这个姑娘太温柔,温柔到极致就是脆弱,等于身在荒野中,只能无助地被狂风肆虐。
看似这是狗血虐文的标配,只有柔弱善良的女主,冷酷霸总才虐得起来,要是换成祁筠这种彪悍的女人,霸总一上来就会被断子绝孙脚踢爆。
但,真的用一句“设定”,就能将原身的人生概括吗?
祁筠再看向喻云,就见女人的神色仍旧平淡,仿若并不在意她听了这番话后是悲是怒。
只是,喻云晚上卸了妆,素颜虽然还是淡雅美丽,却难掩眼角下的细痕。
皱纹也带着点点疲倦,一下让她多了些许人间气,更像一个——用严苛来关心晚辈的长辈。
对,就是“长辈”。
“谢谢您,喻云姐。”
“……谢我?”喻云像是听到了完全超出预料的话。
祁筠来到喻云的身前蹲下,稍微顿了顿,才轻轻握住喻云紧扣在膝上的双手。
她抬头望着她笑:“以前的‘祁筠’,就是个没人关心没人爱的小可怜,被欺负不会说,受委屈了只是自己悄悄哭,戳一下也很难动一下,好像就自怨自艾地接受现实了。”
“我不为她辩解,说什么理由原因,她就是这么脆弱。”
“真的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她,还有人一直在默默关心着。我必须代她感谢您,谢谢您,成为那时唯一在意她的人。”
喻云的双眼微微睁大,动摇一闪而逝:“……”
不等她否认,祁筠就狡黠地抢先:“您不要反驳,如果您真的没有关注她,像是跑到公园偷偷哭这种事,您根本不可能知道。”
看了原著的穿越者都不知道,贺赢庭那群人,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祁筠的笑脸毫无阴翳,里面没有埋怨也没有恨意,只蕴藏着治愈人心的力量。
喻云仅仅与她对视了几秒,唇角微动,便如同散了劲儿一般,眼中的冷漠随着叹息一起消散。
“真是拿你没办法。”
她也笑了,变回了祁筠最熟悉的女神:“那就不得不承认了,我之前没有在你眼前露面,更多的原因是迁怒。”
喻云简略地告诉祁筠,她是原身母亲的旧识。
二十几年前,她在出道作的拍摄期间,认识了同剧组的一个女演员。
那个女生演的只是小配角,刚认识几天,就大大咧咧对喻云说,她是背着家里人逃出来追梦的,日后一定要成为世界闻名的伟大女演员!
喻云与她年纪相仿,性情更相合,很快就成了知己好友。
这两个年轻姑娘整天嬉嬉闹闹,每天下了戏就凑到一起研究学习,互相督促着进步。
她们那时年轻,天赋都好,立志一起成为最——最伟大的演员。
以后两人都要出名,都要拿奖杯,最好是第一年你拿金龙杯影后,第二年我来拿,第三年大家一起拿……
出道作拍完上映,饰演女主角的喻云真的出名了。
她的朋友戏份加起来只有一分钟,当然没人注意到,但这女孩儿丝毫不气馁,说下部戏还要加油,总有一天能靠自己实现梦想。
——别得意呀,我很快就能赶上你了!说好要一起当影后,我们都不能违约哦。
“当然了,这只是美好的希望而已。”
“在演上女主角之前,她就回家了。“
听到这里,祁筠只能沉默,对这个发展毫不意外。
喻云也只是一笔带过,附加一个冷笑:“她父亲认为一个男人很有能力,直接安排她嫁给了他,她没有反对。”
这个男人是谁,已经不言而喻了。
祁筠简直像吃了屎一样反胃,同时,她忽然明白过来,喻云为什么会迁怒原身,明明关心她,却不愿接近她。
原身的外公外婆很早就去世了,母亲生下她后也不幸病故,以至于遗产全都改姓了“祁”。
现在来探寻原身母亲的心路历程,已经没有意义了,甚至连原身自己也不在了。
“……原来是这样啊。”
祁筠心中泛起难言的酸楚,说不出是在为谁惋惜与悲伤。
喻云及时截止了过去的话题,垂首凝视祁筠的眼神,慢慢被欣慰填满:“你能主动走出来,我没想到……你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我真的很高兴。”
她反客为主,将祁筠的手握紧,同时问了两个问题:
“你喜欢演戏吗,这就是你所选择的目标吗?”
喻云并未从她身上寻找旧识的影子,而是单纯地注视着她,为她考虑。
祁筠陷入了沉思。
她会走上演戏这条路,最早是因为钱,后来心态稍有转变,却是因为藏在原身心里的小小愿望。
原身果真遗传了母亲,被锁在笼子里的心,向往着同一片天空,也同样未经绽放就已枯萎。
祁筠将她埋葬,可那姑娘的安详墓园,居然被人擅自践踏了。
她能做的不多,至少可以为逝者实现心愿。
但是——喻云询问的,似乎是她自己的内心。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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