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半晌不说话,聂纤凝歪着头看他,眼角眉梢还残留着笑意:
“怎么,你不高兴吗,我们从此互不相欠了,那五百多万,还有之前在M国陪着莫舒微你给的那一百五十万……”
她垂眸想了想,补充道:“噢,对了,还有子迁给的五千万,这些都给你,我一分钱都不要了。
你那辆车,抱歉哈,救人心切不小心弄坏了,这些钱应该够你换一辆新的了,还有,还有……还有别的我也想不起来了,你要是想起来就跟我说。
至于以后我们还是相互配合好了,但是尽可能少给彼此添麻烦吧,自己能解决的便自行解决了。”
她兴致勃勃的说了一大堆,全然不顾自己身上的伤有多重,呼吸有多急促,也没顾及厉元蘅阴沉得宛如锅底的脸色。
她只想着,从此以后自己一身轻松,虽然损失了一大笔钱,不过……破财免灾嘛,最重要的是,她可以像以前那样对待厉元蘅了。
不会觉得自己亏欠于他,亦不会处处被掣肘。
“所以你去救爷爷,挨了这么多刀,都只是为了还我的人情?”
厉元蘅冷笑着站了起来,目光锋利如同扎透聂纤凝左手的那把尖刀。
他居高临下的盯着她,她的任何情绪起伏皆逃不过他锐利的眼神。
聂纤凝这才察觉不对劲,脸上的笑容僵住,“不是不是,爷爷对我很好,救他是我心甘情愿的……”
她还想解释,厉元蘅却忽然夺门而出,片刻之后又一阵风似的吹回来,手上多了把刀。
聂纤凝吓得瞪大眼睛:“你干什么?”
厉元蘅深深望了她一眼,眼底染上孤注一掷的幽色:“你,看好了。”
只见厉元蘅手起刀落,那把手肘长的短刀就这样狠狠扎进他的手心,刀锋与冰冷的茶几碰撞,发出刺耳的音响。
聂纤凝被眼前一幕惊得魂飞魄散,只呆呆看着,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随之而来的是凌武,“聂小姐,您要刀做……”
“什么”二字还没出口,便也同聂纤凝一样呆愣当场,脸色煞白。
血流如注,厉元蘅死死抓住茶几以抑制身体的颤抖,精致的脸孔因极端的痛变得扭曲。
病房内一片死寂,除了他喉咙里发出的痛苦的呜咽。
聂纤凝胸腔里闷雷滚滚,心跳得快从里面窜出来。
她由最初的震惊变为愤然,挣扎片刻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疯了!”
“聂纤凝,你当真以为我们两清了?”
厉元蘅痛得牙齿打颤,脸上毫无血色,但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他竟然笑了。
仿佛打了一场胜仗,露出欣慰的、满足的笑容,只是这笑一点也不应景,只浅浅的浮在他的脸上,还没漾开便消失了。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肉眼可见的冷汗从脸上滑落,他弓起身子蹲了下去,蜷缩着颤成一团。
“还愣着干什么?”聂纤凝冲凌武大喊:“还不快去找大夫!”
眼泪模糊了视线,聂纤凝枉顾重伤的身体扑下床,却在触碰他的一刻猛然缩回手。
绝望着,与他一样蹲下身,将脸埋在膝盖里,痛苦啜泣。
“别,别哭……”厉元蘅苍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那把刀“呲啷”一声掉在地上,刺耳得叫人心里发怵。
他伸出手,试图替她拭泪,身体却颤抖难以自持。
聂纤凝:“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她泪如泉涌,整个人筛糠似的抖着,像是正在经历这世上最恐怖的事情。
“聂纤凝,这一刀我还你,你欠我的,永远也,别想还清……”他死死盯着她,青色的嘴唇里发出赌咒般惨烈的呢喃。
好像只有她说一句不行,他便会拾起那把刀,再在自己身上捅一刀。
聂纤凝如遭雷击瘫坐在地上,直到他被人七手八脚的抬走,直到病房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直到有人将她扶起。
他们两个的命运,究竟要纠缠到什么时候?
她恨他,是的,她一直都在恨他,拼了命的想要逃离他的身边,想尽一切办法与他划清界限,可到头来还是挣不脱逃不过。
他到底想做什么,控制她,让他为他所用?还是用自己的命困住她,让她成为永远不见天日的囚徒?
爱与恨,怨与憎。
她日复一日的恨他,何尝不是日复一日的痛恨自己,她不愿放过她,又何尝不是不愿放过自己?
何必计较那么多呢?
前世已成过往,那些往事也已烟消云散,执着的只是她自己,魇在过去的仇恨当中不愿苏醒,殊不知今生一切全已改变,眼前人不再是记忆中的样子。
世间事也并非从前那样全是辛酸,他救了她两次,该还的也已经还清……就算还不清又有什么关系,何必,再计较那么多?
不爱不恨就是了,只当他是陌生人罢。
厉元蘅也伤在左手,医生给他包了个聂纤凝同款粽子。
两人坐在病房里,四目相对,两双眼睛没有一丝波澜。
厉震霄跟白绾柔刚走,房间里还残留着两人暴怒又无奈的话音,两位大人最近伤神得很,好不容易被才厉老爷子劝回去。
老爷子来的时候,像往常一样招呼“聂纤凝”坐在自己身边,和蔼的目光触及到厉元蘅受伤的手,脸上瞬时浮起愧色。
“纤凝啊,你是个好孩子,是爷爷对不起你,对不起阿蘅。”他一直喜欢聂纤凝,如今见他脸色灰白,不禁老泪纵横。
两人赶忙给老人好一通安慰。
“爷爷没事吧?”沉默良久,却是厉元蘅先开口,他的脸色仍难看得厉害,像被抽了魂儿。
聂纤凝机械般开口:“无事,已经睡下了,老爷子的安全需要格外重视才行。”
她盯着虚空,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你怎么知道……”
“厉元蘅。”聂纤凝忽然凝眸注视着厉元蘅,一字一句无比认真道:“以前种种,一笔勾销了。”
我不再恨你,也永远不会再爱上你。
我们的关系,就这样吧,最熟悉的,陌生人。
“你什么意思?”厉元蘅皱眉。
聂纤凝释然的笑了,此生第一次,她面对厉元蘅,发出这种会心的、温平的、不夹杂伤与悲痛与恨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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