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出北冥

    
    东方鑫等待着北冥修的回答，周遭的一切声响也近乎完全沉寂，无数目光落在他与北冥修二人身上，而他看得分明，其中有相当一部分落在北冥修身上的目光，已是与看着他时一般无二。
    这正是他想要看到的，而北冥修低着头，似是在沉吟思索，也是他乐于看见的场景。
    他暂时输了一筹，这一点已毋庸置疑，肉身已经被北冥修彻底毁去的他已没有能力战胜北冥修，却也无法被任何事物杀死，就算输，也不会输的一败涂地，而他先前说的，也确实是他如今的想法。
    他打算与北冥修求和。
    虽然这很憋屈，而且他们本就是不死不休的死敌，他会不惜一切代价要北冥修死，北冥修也是以同样的心态看待他，但天脉之泉不只庇佑着他，同样庇佑着北冥修，他们便没有任何可能杀死对方，这样的情况下，求和已有了客观条件。
    更何况，有一点，他还是很诚恳的，至少他认为自己很有诚意。
    他的心思一直都放在天下上，这片天下有人间，更有那立于人间之上，原本应该与人间井水不犯河水的神界。
    人间并非没有人早早注意到神界，司马无花的应对方法，是先通过在人界妖域皆伏下眼线，逐步侵蚀二界气运，占据人界妖域的领导层，后让圣阁引导人界完全占领妖域，继而掌握整座人间，再以圣阁全部的资源提升人间实力，达到有备无患，但他并未真正发觉神界的野心，而这种明面伸手操盘的举动也让人界妖域大乱，引得无岸剑峰与墨梅山庄出手，对抗剑魔之时三方本就显现的裂痕再度加深，最终司马无花只得半途收手，暗中行事，但原本的既定目标再也无法达成，未雨绸缪自是也成了一场空。在最终覆灭无岸剑峰，墨梅山庄，一统世外仙境无果，又察觉神界已然伸手之后，只得放下身段同意合作，继而三方化干戈为玉帛，开启天门计划。
    无岸剑峰与墨梅山庄的方针，则从一开始就清楚明了，这两方都不愿意让人界的格局进行太大的变动，在尚云间以及墨梅山庄的诸位先生看来，纵然要与强大的神界一战，人间也未尝没有能力去应对，相比而言，让人间在现有格局下有序恢复剑魔之乱造成的损失才是重中之重。司马无花的公然伸手令得尚云间介入，然后墨梅山庄随龙瑶一同介入，一切火花摩擦直到北冥周被谋杀才真正爆发，旋即在墨梅山庄被袭击后再度激化一次，但在天门计划正式敲定之后，这些矛盾也都被双方选择性的遗忘。
    东方鑫作为亲历者，很清楚三方仙境之间的关系到达了何等恶劣的程度，虽然其中有他行为的推波助澜，司马无花对尚云间以及墨梅山庄那群人的厌恶也丝毫不掺虚假，天门计划能够毫无阻碍的正式实施，已是近乎奇迹一般的事情，他们愿意共同修筑天门，只因为一件事。
    人间，不只是圣阁的人间，更不是无岸剑峰，墨梅山庄的人间，而是天下生灵的人间。
    他们的道路不同，终点却是一致，有了神界这个大敌，自然不会因为各自的矛盾继续消耗实力。
    东方鑫在年少之时接受神界的诱惑与招揽，成为神界埋藏在凌霄峰内部的一颗棋子，但却只是在借助那白衣神人的力量扩充自己的力量，从未真心心向神界，在他看来，与神界硬碰无疑是自取灭亡，只有接受神界，学习神界，未来才有
    可能真正打倒神界。
    东方鑫自认继承了司马无花的志向，并且走出了一条更明确的道路，为了完成这条道路，他会拼尽一切，首先，便要如司马无花的构想那般，让自己能够统一人间，令整片人间都在自己的意志之下。
    他本欲将人界妖域以及凌霄峰反对他的顶尖强者们在圣域之中一网打尽，压垮人界妖域的一切反抗，然而现在，这个目标已是成了天方夜谭，他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与北冥修共分天下。
    纵然神界前来，北冥修已为玄黄鉴认主，谈判的底气也会比他更足些。
    在他看来，北冥修没有理由拒绝，而天下其余人也没有阻止他接受的能力。
    他不相信北冥修真的会没有一点野心。
    或许在他羽翼未丰之前，他确实没有什么太大的野心，但如今他掌握了天脉之泉的力量，便是他这个原本的天脉掌控者，都已经不得不服输，承认他的存在，曾经可以令得不知多少人趋之若鹜的，天下第一的名号，他已唾手可得，而且当之无愧，想来便是尚云间提着天玄自神界完好归来，也无法杀死现在的北冥修。
    无论金钱，权势，还是别的什么，对于现在的北冥修来说，只要阴泉的力量依旧存在，这些都只是掌中之物，正如他东方鑫掌握天脉，锋芒毕露之时，偌大一座凌霄峰都无人可以反抗，只要有了绝对的力量，一切便皆有可能。
    而且，这份力量，北冥修早已接受，既然接受了，哪里舍得放开？
    东方鑫微笑看着北冥修，等待着他的回答。
    二分天下，共抗神界，既合人间存亡之道，又可令他有充分的时间东山再起，等神界威胁过去，天下既定，他依然可以傲视一方，只需找个机会将北冥修拔除，到了那时，再各凭本事便是。
    反正都杀不死对方，不妨暂时各退一步，他相信北冥修能够听出他的意思。
    北冥修也确实沉吟良久，许久之后，他抬起了头，神情平静的看不出一丝波澜。
    无数人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其中有相当一部分人已攥紧了双拳，紧张而忐忑的地等待着他的话语。
    墨清与墨源都在心中叹了口气。
    重新聚合的协灵阵威力虽大不如前，到底从东方鑫回归之后，便一直锁定着他，可现在，他们都能够清晰感受到，那种锁定正在涣散，散开的部分则聚合向北冥修的后心。
    有许多人愿意相信北冥修，他们也是一样，但不代表所有人都相信，平心而论，就算是再了解北冥修的人，也很难保证已经获得近乎天下无敌的力量的他不会因此变心。
    或许北冥修的想法始终如一，但当天下人的命运只掌握在北冥修一念之间时，还能全心意相信他的，终究只是少数。
    毕竟，没有人愿意被动的去当那任人宰割的提线木偶。
    整片天地陷入完全的沉默，知道一声轻响将其唤醒。
    那是寒冥剑收入鞘中的声音。
    北冥修收剑收的随意，天道联盟之中，已是有无数人绷紧了神经，一时之间，天道联盟原本的沉默变得愈发压抑，甚至已透着几分危险意味。
    长剑归鞘代表的意义，所有人都很清楚。
    墨清墨源连忙镇定心神，把控住协灵阵的方位，方才没有让协灵阵在第一时间直接爆
    发开去，饶是如此，协灵阵内部的蠢蠢欲动也令得本就消耗过大的他们难以维持对阵法全面的把控，或许在某一刻，协灵阵就将轰向北冥修的后心。
    若北冥修真接受了东方鑫的提议，便是做出了与东方鑫一般的选择，那样的他不会是天道盟的盟主，而是……人间毫无疑问的敌人。
    ……
    东方鑫面上露出笑意，对着北冥修微微点头。
    果然，没有人能够拒绝绝对的力量，至少现在，他还可以与北冥修和平相处，以北冥修的心性，就算依旧对他抱有杀心，应当也不会在神界的威胁前拖他后腿。
    大局已定。
    正在他微笑之时，北冥修已伸手虚握，似是在准备与他握手言和，订立约定。
    东方鑫淡淡一笑，便要走上前伸手相握，只是在这一刻，北冥修口中四字，已清晰的传遍四方。
    “借刀一用。”
    在众人错愕之间，一抹红光忽而落在他手中。
    同一时刻，东方鑫面色大变，脚下疾退，然而那道红光落于北冥修之手，却无比顺畅的朝他斩落，丝毫没有凝滞，而刀锋之上的血色则几乎要侵入他的身体，伴随那汹涌杀意，意图将他彻底斩杀。
    杀意属于北冥修，也只能属于北冥修。
    他根本没打算接受！
    东方鑫目眦欲裂，手中寂灭黑雷翻涌，与紫电青芒相融攻上，虽是仓促相应，出手的底蕴却是十足，将那道红光生生阻住，饶是如此，他依然被不住逼退，脚下两条小道不断延伸，若是仔细看去，红光已是几乎斩开他身前的雷霆，几乎便要刺进他的胸口。
    东方鑫怒喝道：“你疯了，你杀不死我！”
    占据清容的身体，只是他不得已的权宜之计，只有清容的身体能够在与他相融的情况下，全面调动天脉之泉的力量，然而他的灵魂伤势颇重，清容的身体又是极差，根本抵抗不住北冥修这突然袭击。
    但，正如他所说，北冥修杀不死他。
    对于东方鑫的话语，北冥修却只报以冷笑，道：“总得多试几次。”
    红光在东方鑫面前一寸停滞。
    因为来自东方鑫指尖的邪心雷已荡漾而出，如此短的距离，除了短兵相接，早已没有任何回转的可能。
    红光之中，一抹血红刀锋显现，血色寒芒令东方鑫眼瞳猛地一缩。
    刀名红波，出自宜兰山青叶散人之手。
    江湖上人尽皆知，宜兰山主素兰亭有本命双刀，名唤红波绿露，双刀合璧之下，鲜有敌手，但除开红波绿露双刀之一的身份，它更是为方承翼以血气浸染重铸，最适合斩仙刀法的刀。
    弑天剑是魔剑，红波刀，自是魔刀，哪怕这些年它凶性已消，本质却早已定格，无法改变。
    在北冥修斩出红波之时，在他笼在后方的左手中，弑天剑悄然归位，哪怕血色黯淡，剑气稀薄，依旧凶性毕现。
    没有任何犹豫，当弑天剑的剑柄为他握实，沧浪剑便已起势，笼红波那一斩之威，刀剑合璧再落。
    魔剑魔刀相见，一者淡了魔性，一者伤了根基，合在一处，却也引得血光照彻四方，直破紫电青芒。
    寒冥剑破不了天脉之泉，甚至于玄黄鉴的力量也无法将其破坏，那么，源自血魔剑的力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