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出北冥

    
    圣域，碧帘宫旁。
    天道联盟对东方鑫的战争已经彻底落下帷幕，无论其中付出了多么惨重的代价，至少在最后，东方鑫这个人间的毒瘤已经从这世间彻底拔除，他们的牺牲，终究没有白费。
    冥界的鬼卒领着众心愿已了的鬼魂回归冥界，天道联盟中也有部分人员先行回归，向天下宣告这场胜利，伤势过重的人员也需要离开圣域，接受更加完备的治疗，但更多的人还是伫立原地，紧张不安的望着半空，等待着天外的结果。
    东方鑫虽死，在幕后造就他的神界黑手依然存在，而直到现在，他们都没有人能够窥见那一处的战况，就是唯一还能踏足云巅的高阳嵩，也只得止步在天门之外，根本无法进入其中。
    等待未知的事情，无论是喜讯还是噩耗，都是一场煎熬。
    最为煎熬的，自然是最接近真相，却难以真正接触到的高阳嵩。
    此刻的他正站在天门之前，已是心急如焚。
    天门几乎囊括大半天域，相比于他小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苍穹之眼，少了几分睥睨天下苍生的超然气质，但多了几分包容意味，显得愈发亲近人间。
    试图维持天道法则的苍穹之眼早已无力抵御天门的封锁，继而被完全融入天门之中，相比于苍穹之眼，它的力量更上一层，与人间的关系更为紧密，无疑是一处更好的守护人间的关口。
    在面对神界之时，天门不破，人间便可无忧，神界千年孜孜不倦弄出的缺口，能做的也极为有限。无岸剑峰与墨梅山庄众人联合修建天门，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高阳嵩身为无岸剑峰弟子，自然不会不知道天门计划，只是从天门开始修筑到如今，他的事情实在太多，成就仙阶之后更是直接参与这场大战，根本没有机会登上云巅。
    真要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真正看到天门。
    天门的确宏大，与京城各有各的恢宏，但此刻孤身立于云巅，他的心中却只有焦躁。
    天门之中的一些痕迹已经消退，那些痕迹来自于修筑天门之时出力的所有人，唯一尚有生机的痕迹，来自于尚云间。
    天门之上的战斗显然比圣域之中惨烈百倍，高阳嵩可以明确的感知到天门对面的恐怖，莫说他现在状态极差，便是直接穿越天门都必然死在半路，就算侥幸成功了，哪怕再不甘心，他也只得承认，凭着全盛时期的实力，也估摸着连替师傅挡上一剑都做不到。
    高阳嵩从来骄傲，但并非自大，不会选择直接迈步进入，然后莫名其妙的死里边，但哪怕自己过不去，也看不到天门外的战况，他依然握紧了龙渊剑，将消耗严重的龙渊剑意蓄于剑上，随时准备动用一切手段迎敌。
    并非他对尚云间与墨无双没有信心，只是他赌不起。
    如果真有神界强者如那道神皇分身一般突破天门降临人间，他唯有趁着对方不适应人间灵力，修为必定会被压制到凡俗中的机会将其尽快斩杀，同时赶紧对整座人间示警，方才不会酿成大祸。
    虽然到了那一步，这些的作
    用恐怕都极为有限，但他不会不做。
    人君的责任，是守护好人界，在如今人界妖域唇亡齿寒的情况下，完全也可以延伸到守护整座人间。
    更何况，身为无岸剑峰弟子，哪怕情况再糟糕，又如何能够逃避自己的责任？
    尧崇如此，他是如此，哪怕是最为惜命的北冥修，也是如此。
    归根结底，这就是尚云间的做派，也是无岸剑峰的做派。
    不畏强暴，不惧锋芒，如此剑峰，方能孤悬于云巅之上，为人间剑道之巅。
    ……
    高阳嵩已不知自己在天门之前仗剑多久，但每一秒对他而言，都是一种煎熬。
    天门对面的强压没有消散分毫，反而愈发膨胀，几乎将外部完全封锁，在无法确切感知到那是谁的手段的情况下，他只有将其当作神界强者搭建的跳板。
    他时刻准备出剑，直到天门之中，那两道人影走出的那一刻。
    当墨无双扶着尚云间，重新回到人间之时，第一眼见到的，便是收起龙渊，一脸兴奋迎上来的高阳嵩。
    高阳嵩对着二人恭敬行礼，在这两位他向来尊敬的长辈面前，他自然不会摆什么人君架子，二人的凯旋于他而言，已经是最大的惊喜。
    但向来习惯在长辈面前嬉皮笑脸的他，此刻脸上却没有什么笑意。
    回来的只有两人，这个结果已经说明了一切，事情的真相，在神皇降临人间之时，他们便已经知晓。
    在高阳嵩看着他们的同时，尚云间也在观察者自己这个二徒弟。
    相比于以前，高阳嵩给人的感觉愈发坚毅稳重，虽然依旧飞扬跳脱，总比以前看上去可靠不少，而他身上的一切情况，他都尽收眼底，便能大概推断出在下方的那场战斗中，高阳嵩都付出了什么。
    如今的他，已真正算是一名承天护民的人君，龙瑶若在，应当会十分欣慰吧。
    尚云间在心中感慨，旋即开口道：“走吧。”
    他轻轻挣开墨无双的搀扶，一口剑气流转全身，整个人萎靡的精气神似是完全复原，但实际上，他体内的一切与腰间那个遍布裂痕的酒葫芦一般，还是一片千疮百孔，那一口自近乎枯竭的剑魂之中流出的剑气，只是强撑的一点手段而已。
    既是凯旋，自然不能让人们看到惨烈的那一面，鲜血与杀伐由他们承受，何必再将这些展露给还没有正面对抗神界力量的人间众生？
    高阳嵩望向墨无双，道：“墨叔，您不去吗？”
    墨无双淡笑着伸手，在高阳嵩肩上一拍：“我就不去了，有你们在，我也放心。”
    这一句话说的是云淡风轻，高阳嵩的身躯却是微微一僵。
    墨无双的手穿透了他的肩膀，根本没有留下任何触感。
    对此，墨无双只微笑道：“肉身碎的差不多了，连强撑都会被人看出破绽。现在这情况，与他们见面反而不妙。”
    “而且，这里还有一件只有我能做的事。”
    言罢，墨无双转过头，直面天门。
    天门本倒映青天，但在墨无双转身之时，那青天白日已化作浩瀚星海，点点星辉撒下，人间各处都能看到如薄暮的轻柔辉光。
    这是墨无双的星域，哪怕已经破损严重，依旧可成一方星海。
    而此刻，星海与天门已然快速相融，没有出现一分一毫的排斥。
    参与天门修筑的，除了无岸剑峰上的众人，便是墨梅山庄的诸位先生，唯有早早登天的他与离世的风亮节没能参与，在这天门之中，近七成的部分都有着属于墨梅山庄灵墨的印记，于墨无双而言，有这些印记在，星域便能与天门完全相融，共同作为人间的一大屏障。
    高阳嵩怔怔看着眼前不断变化的星海，眼中光芒顿现，明白了墨无双的打算。
    事实已经证明，据守天门的设想在神界的诸般手段之下极难完全实施，但加上墨无双的星域，防守的压力自然会小上不少。
    那毕竟是一名能够在人间来去自如的神阶强者的世界。
    天门本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关口，在如今这个苍穹之眼力量大不如前的时代，只要有足够强大的实力，任何人都能够凭它在神界与人间之中穿梭，只是从上到下需要承受极强的压力，到达人间之时，法则的压制已足以将其压至凡俗，而从下到上可谓毫无波澜，只是遇到本土的神界强者，极难有一战之力。
    所以天门修筑完成之后，人间最顶尖的这一批强者纷纷守在云巅之上，而神界欲对人间出手，也不是直接大军压境，而是施展手段逼迫人间强者上神界应战。
    但现在，情况已然不同。
    高阳嵩无法看透墨无双施展的手段，但已经能确认一个令他心中泛起惊涛骇浪的事实。
    原本自苍穹之眼之中散发出的天道法则之力，此刻已经被墨无双的星域所接管，准确来说，现在天门内部被圈养的“苍穹之眼”，已经是被星域融合之后的，全新的苍穹之眼，就算不用天门的力量强行将其压制，也可以完全为人间所用，其能够施展的法则力量，纵不如人间天地初开之时远矣，也比天门计划实施之前，那在神界侵蚀之下消耗严重时强大得多。
    星域入内，天门自此真正有了门板。
    一扇闪烁星辉的大门带着疏淡清风关合，自此，人间与神界再度分隔，来者皆可是客。
    好客叩门，人间自有判断。
    恶客到来，人间自有锋芒。
    高阳嵩如何不清楚，这是墨无双以自己一身高绝修为，送与人间的一份大礼？
    不等高阳嵩继续感慨，尚云间已是说道：“还等什么，走啊。”
    高阳嵩如梦初醒，连忙驾驭龙渊，领着脚踏无形剑气的尚云间自云巅落下。他的心中已是明了，此刻不说圣域之中的天道联盟众人，想来整一座人间，都已经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开始欢庆这来之不易的胜利。
    今日星域笼天地，普天之下，谁看不见那与日光交辉的淡淡星芒？
    云巅有墨无双在，不说固若金汤，至少未来，神界再想强攻，可没有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