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幽明后来才知,女子名唤婉溪,小户人家,靠采药供应给药王宗以谋生。
婉溪生的天生丽质,性子也是天真烂漫、不谙世事。在赵幽明初见她不过几日,又一伙外来的江湖人途经此处,见婉溪貌美,这一伙五人起先只打算过去调笑两句,没料到一番对答下来,发现这女子天真烂漫,好似对人全无防备一般,这伙人便心生歹念,欲将她掳了去,此等尤物,人间难求。
这五人年岁不一,却是异姓结拜兄弟,兄弟五人在青木州小有名气,被称为“五虎刀众”,皆刀悬左腰,共习一门叫做“破罡刀阵”的合击之技。
五虎刀众若只单独一人则无甚特别,连三流刀客都顶不上。但当五人列阵,合使那破罡刀阵,就是二流好手对上他们都不敢轻言胜之。
这五兄弟对付一个女子自然是手到擒来,他们将婉溪围在中间,你推一把,我摸一下,气的婉溪眼泪直打转,就是倔强的不肯哭出来。
药王宗少宗主恰逢今日登高赏景,正好撞上这无耻一幕。
少宗主李止玄怒喝一声“大胆贼人!”,他虽孤身一人,亦无趁手兵器,但仍是赤手空拳冲了上去。
最近一人拔刀出鞘,毫无废话就是一记竖劈。李止玄身法灵活,身形一歪便让开这当头一刀,而后沉肩扭胯,一拳递出,正中那人小腹,那人吃痛,连退五步,干呕几声道:“这小子拳头忒重,一起上。”
五虎刀众彼此相视一眼,同时抽刀出鞘,脚踩罡步,阵势顷刻即成,各占一位,暗合五行,将李止玄围在中央。
李止玄看这架势这才想起来青木州有个擅刀阵的五虎刀众,据说很有些本事。
婉溪看到明晃晃的刀子,捂嘴低呼一声,略退一步,想要逃走却又不忍心丢下那半路杀出来的游侠儿。
李止玄笑道:“姑娘莫怕,我这就打发了这五只野猫!”话音刚落,五虎刀众便齐刷刷的踏前一步,刀尖直指居中的李止玄,封锁住他所有退路。
李止玄悄然取出一把粉末,一抖手撒至空中,顿时花花绿绿一大片。五虎刀众唯恐粉末有毒,止步不前,只见李止玄运气于双掌之上,使出了药王宗嫡传武学,在内气的引导下,那半空中的粉末竟随着他双掌的挥动而汇聚、移动,乍看之下如同术法般不可思议。
五虎刀众见此哪还敢打,扭头就跑,分为五个方向逃命去也。
……
婉溪小心翼翼道:“您是这座山的山神老爷吗?”李止玄笑了笑,阳光扑洒在他的侧颜,确实俊美不似人间客,他控制着粉尘最后在身前画了个圈然后散去,笑道:“姑娘误会了,一点小把戏而已,在下并不是神仙。”
婉溪小声嘟囔道:“也对,庙里的神仙老爷可没有这么好看的。”
“姑娘说什么?”
婉溪摇头,俏脸微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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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宗主与婉溪姑娘的故事赵幽明已经听过好几个版本了,不论那种版本,赵幽明听到后来只剩下难受,特别是听到“俏脸微红”、“芳心暗许”这些字眼,赵幽明的一颗心就会格外的疼。
他多么希望有一个版本的故事,主角是婉溪姑娘和赵幽明啊。
随着少宗主的婚期越来越近,婉溪已经搬到了药王宗居住,这虽不合规矩,但婉溪娘家全无异议,甚至还不敢相信居然能和药王宗结为亲家,对这户普通人家来说,这就是几辈子修来的滔天富贵。
赵幽明找到个好地方,能悄悄窥见婉溪姑娘居住的后院,婉溪到底还未真正嫁入药王宗,不适宜抛头露面,故而只有半晚时分,婉溪才会来到后院透透气。届时,天大地大,整个世界便只有婉溪姑娘与一轮明月,当然,还有他赵幽明。
最近婉溪姑娘的神情总是有些忧郁,赵幽明觉得婉溪肯定是不喜欢这种拘束的生活,又或者是婉溪接触下来发现不喜欢少宗主了……赵幽明这般想着,一颗四分五裂的心儿似乎好受了许多。
这一晚,赵幽明与往常一样提前到“好地方”蹲守婉溪,等到傍晚依旧未见到她,当赵幽明以为婉溪今夜不会出来的时候,几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婉溪的那座后院里。
五虎刀众。
赵幽明是认识这五人的,他们中的老三有一次伤了腿,还是赵幽明帮他治好的……这五兄弟似乎在等什么人,神情焦虑。
所有关于少宗主与婉溪的故事,这五人都在其中,赵幽明屏息凝神,觉得事有蹊跷。
果不其然,少宗主李止玄悄然而至,他们似乎约定好的,十分默契的保持了安静,半点没有故事里剑拔弩张的感觉。
李止玄面有怒容,沉声道:“没想到五虎刀众是喜欢顺着杆子往上爬的货色,之前答应你们的酬劳早已结清,你们还来做甚?”
五虎刀众之一低声笑道:“江湖上都说药王宗少宗主财大气粗,这次我们兄弟几个,等于是赔上名声帮少宗主演足了这场戏,事后我们一合计,怎么想都觉得吃了大亏……”
李止玄打断道:“你们想怎么样?”对方伸手比划了一个数字,李止玄怒道:“真当我是冤大头不成?”对方搓手笑道:“当然不是,我们只是多知道了点真相,手里多了份筹码罢了……比如那婉溪姑娘,是百年一出的‘药鼎’体质,最适宜用来修行采阳补阳之法,虽然之后活不过两年,但想必少宗主那时也不会再在意她死活……”
后面的讨价还价赵幽明没有心思去听了,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要将一切告诉婉溪,自己要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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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幽明终于在某一个夜晚来到了婉溪的院子里,他突然从阴影中出现,把可怜的姑娘吓得不轻。等婉溪借着月光看清赵幽明的脸时,她嫣然一笑,道:“是你呀!”
赵幽明受宠若惊,万万没想到她居然还记得自己,他强压下激动的心情,将几日前自己的所见所闻如实告诉了婉溪。
婉溪听后迟迟不语,只是反问道:“你为何对我住处这般了如指掌?”赵幽明涨红了脸,一句“因为我喜欢你”怎么也说不出口。
婉溪摇摇头道:“今晚的事我就当全然没发生过,你说的话我也当没听见,希望你以后不要再监视我了,算了,我毕竟是外来人,还是我不来这院子罢。”说罢她转身就要走,赵幽明挽留道:“等等……”婉溪头也不回道:“我相信止玄,你不用再说了,请回吧。”
赵幽明呆若木鸡,看着婉溪离开的方向,一颗心裂的更彻底了,但他还是不能坐视不理,任由婉溪落入虎口,既然婉溪不听,他亦有自己的办法。
鬼医赵幽明,擅毒术。
赵幽明,号鬼医,擅长毒术。
婉溪向身边的丫鬟打听此人,只得到这样一句话。婉溪追问:“还有么?”丫鬟疑惑道:“还有什么。”
在丫鬟眼中,又或许在所有人眼中,这,便是赵幽明的全部了。简单又不简单,只是没有人愿意真正深入去了解他,人们只知鬼医、不识赵幽明。
婉溪觉得他有那么一点点可怜。但当这个可怜人经常出现在自己面前,婉溪反倒觉得他有点可恶了。
赵幽明今晚又来了,自从那夜他找过她之后,赵幽明一下子好像想通了什么,竟每晚都带着礼物悄悄来找他的婉溪姑娘。
今晚赵幽明的礼物是一株小花儿,看着像是山上到处可见的寻常花儿,但却有异香扑鼻。上一次的礼物是一盒胭脂,颜色极其鲜艳,看着完全不适合婉溪。
除此之外还有小型盆栽,熏香,各类植物,几块小石头……千奇百怪不一而足。
婉溪第一次本来是不打算收下的,但看着失落而归的赵幽明,又有些不忍,加上这礼物瞧着也不像什么珍稀东西,便收下了。这一收可不得了,之后赵幽明隔三差五的就带一件小礼物来,还多了个说辞:自己是为婉溪姑娘提前送上新婚礼物呢。
婉溪今晚坚决不肯再收下这株小花儿,她对赵幽明道:“你不要再来了,你这样……被人看到不好的,就算没人见到,我,我也不能再收你东西。”
赵幽明挠挠头道:“我之前送来的所有东西再加这株花儿才算一个礼物啊。收下它吧,它们是一个整体,只有在你大婚那天才能完成,我准备了很久,一定会让你惊喜的,收下它吧。”赵幽明说罢,将花儿又朝婉溪递了递。
婉溪看着赵幽明期待的眼神,实在是不忍心拒绝了,又或者婉溪本就是一个不善于拒绝的女孩。她收下了花儿,道:“这是最后一次哦,你以后真不要来了。”
赵幽明笑了笑,婉溪收下这株花便已经够了。药已备齐,现在只差一味药引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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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王宗所辖地域十分广阔,以祖庭上圣山为中心,辐射一州三分地界。上圣山风景独美,有诗云:一山十二峰,登高云月低。
在十二峰之一的玄华峰,此峰主人、少宗主李止玄正与一位老者对弈下棋。
有下人来报:“少宗主,鬼医赵幽明求见。”
李止玄闻言略一皱眉,疑惑道:“这赵幽明向来独来独往,在宗门内可没听说过他主动拜访过谁。”
与他对弈的老者呵呵笑道:“来者是客,他赵幽明一个门派供奉趁你大婚,特地来拜访你这个未来宗主,没什么毛病吧?”而后他挥挥手,让下人将那鬼医请过来。
这老者乃药王宗太上长老,在宗门内地位超然,就是李止玄的父亲、药王宗的现任宗主在老者面前也是礼待有加,需行晚辈礼。
好在老者年岁已高,对权势一事看的极淡,不然药王宗还得多出个太上皇来。
药王宗上下,老者偏偏对李止玄青眼有加,不但亲自传授武功、药学,还给过李止玄几桩大机缘。
像那“药鼎”体质的婉溪,便是老者一眼发现的,却迟迟未下手,反而让给了李止玄。
要知道,若是“药鼎”自己心甘情愿,采阴补阳的效果只会更佳。这一点,李止玄做的很好,既收了人,又收了心,老者对此十分满意。
此时赵幽明已经到了,他一副苦瓜脸上努力挤出笑容来,左手托着一只瓷瓶,先朝那位药王宗太上长老施了一礼,而后才对李止玄笑道:“少宗主大婚在即,我这有份贺礼本想婚礼当日双手呈上,可惜这‘礼物’时效实在有限,便提前送过来了。”
说罢,赵幽明双手递上了那只瓷瓶。李止玄接过后拔出瓶塞,顿时就有一阵浓郁香气扑鼻而来,光是闻着味就让李止玄感到飘飘然,有酒后微醺之意。
李止玄有些拿捏不准,将瓷瓶递给老者,道:“师祖,这是?”老者拿过瓷瓶轻轻晃了晃,听声音里面应该是一枚丹药,而后老者用鼻子嗅了嗅,大有意外之感。
老者对赵幽明点头道:“有心了,鬼医之药术时常能让我这老头子感到惊讶,我先代药王宗谢过赵先生了。”
这位药王宗太上长老将瓷瓶还给李止玄,对他道:“快谢谢人家,这可是极品的仙芝培元丹,可涨你小子五年功力,尽早服用……”老者朝李止玄使了个眼色,继续道:“最好是在大婚前夕服用。”
李止玄瞬间明白了老者的意思,这丹药配合着采阴补阳效果更佳!
李止玄谢过赵幽明,与这位鬼医说了许多客套话,并要留他共进晚餐。赵幽明不擅长这些弯弯绕绕,加上不想看到李止玄的这张嘴脸,便找了个由头先行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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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似箭,岁月无情,名为时光的巨人从来不会因凡人的悲喜改变自己前进的脚步。
少宗主的婚礼正是在时光巨人前进方向上不了绕过的一环。赵幽明不愿这一天到来,只要一想到婉溪会穿上红艳的婚衣,嫁给那个男人,赵幽明就难受的几乎无法呼吸。
但,他同时又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就像艺术终将绽放、作品终将完结,来自鬼医的隐毒也终有毒发的一天。
赵幽明在矛盾的情感中,终于等来这决定命运的一天。
喇叭、唢呐、炮竹……代表着喜庆的声响萦绕了整个上圣山;红衣、红布、红灯笼……代表着喜庆的颜色遍布着整个药王宗。
赵幽明跟随接婚的队伍一同从玄华峰出发,抵达婉溪姑娘暂居的停鸳峰。山路崎岖,抬轿之人挑的是四位练家子,脚步稳健,如履平地。
一路上接婚队伍热热闹闹,少宗主鲜衣怒马走在最前头,这马是异域品种,擅行山路,药王宗花了大价钱也只购得十二匹。
接婚队伍里人人脸上洋溢着欢乐,有说有笑。唯独赵幽明一副苦瓜脸,毫无表情,似乎十分不情愿走这一趟。旁人腹诽:你赵幽明不乐意谁还能逼你来接亲不成?真是怪人一个。
一伙人浩浩荡荡来到停鸳峰婉溪的暂居之所,这里也给丫鬟下人们装点的喜气洋洋。
之后那些结亲时的无聊把戏,赵幽明根本看都懒得去看,一双眼睛看看婉溪的房门,想着婉溪姑娘你怎么还不出来;又瞅瞅李止玄,想着你这小王八蛋怎么还不进去?
终于,李止玄推开了婉溪的房门,门一开,阵阵异香顿时扑面而来。这里是药王宗,随处可闻各类药香,这新娘房里有异香,众人也就毫不奇怪了。
新娘婉溪头戴红盖头,身着婚衣,身材窈窕,端坐在床上。她照习俗,正等着新郎过去把她背进轿子里呢。
可李止玄只走了两步就停住了,身子晃了晃,扑腾一下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浑身抽搐。
也不知是叫了第一声,少宗主中毒的消息迅速传开了去,所有人脸上再也没有喜庆的笑容,除了一人,赵幽明笑的很开心,咧开了嘴,像极了一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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