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道狂魔

    
    上圣山停鸳峰，在婉溪暂居的清风小院里，药王宗宗主、太上长老齐聚在此，还有些辈分不低的、本事够高的长老、供奉也都在旁候着。少宗主李止玄躺在地上，头侧还有残留的呕吐物，仍是不省人事。
    太上长老查探着李止玄的脉象，眉头紧皱，这是一种隐毒，老者从未见过，自然无法解毒，他用尽药王宗珍藏的一切灵丹妙药也只是勉强吊住李止玄半条命而已。
    药王宗宗主怒火中烧，对在场所有人厉声道:“下毒之人我必让他尝尽人间极刑！你们这些客卿、供奉可有办法？都给我过来试试！”
    赵幽明踏前一步，面无表情，道:“我来试试。”身为太上长老的老者眯起了眼，因为那枚仙芝培元丹，他其实是有些怀疑赵幽明的，但此时束手无策，只好让这鬼医试试！谅他也不敢在这么多人眼前搞什么幺蛾子。
    赵幽明卷起袖子，半蹲在李止玄身边，解释道:“我试着感应一下那枚‘仙芝培元丹’，如能成，说不定可以将少宗主所中之毒逼迫出来！”
    老者听到这“仙芝培元丹”眼前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办法，但还是愿意先等待着赵幽明的答复。
    果不其然，赵幽明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能为力。
    老者则悄无声息来到婉溪身边，这位准新娘忧心忡忡，关切注视着李止玄，完全没想到，天大的灾祸即将降临到自己身上！
    太上长老一把抓住毫无防备的婉溪，将她提到李止玄身边，沉声道:“你生是李家人，死是李家鬼，今日就为你夫君挡下这一劫吧！”
    赵幽明退至一旁的身形明显一滞，这一切都被老者看在眼里，老者心道:你赵幽明果然有问题！
    赵幽明似乎想起了什么，转头一看，只见太上长老双手分别按在李止玄与婉溪的胸口上，婉溪脸色潮红，显然已动弹不得。极为难受。反观李止玄，呼吸顺畅，竟已恢复了几分生气！
    这分明是要用移花接木之法将李止玄一身剧毒转移到拥有“药鼎”体质的婉溪身上！
    赵幽明睚眦欲裂，只道是自己害了婉溪，他再不管不顾，回身冲向身为太上长老的老者！赵幽明起手就是一把秘制毒粉抛了出去，老者早有防备，冷笑一声，大袖一挥将毒粉掸开了去，一旁之人纷纷躲避，有两人离的太近，躲闪不及，只一接触毒粉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药王宗宗主最先回过神来，他三两步间来到赵幽明身前，怒喝一声:“歹人受死！”言语刚出，右掌便已拍出，一掌之上隐约有五色烟雾萦绕，威势不俗，直取赵幽明胸口。
    这一掌大有讲究，是为药王宗绝学之一，名为“五毒神掌”。习练此掌的过程艰辛不已，要自小服用五种毒药，再忍住毒发之痛运功出掌，连出九九八十一掌后才可服下解药，收功调息。
    五毒神掌练成之后出手便蕴含有五毒威势，阴毒狠辣。
    当下这一掌来的凶猛，赵幽明挡不住也得挡，他轻喝一声，内气急转，同样递出一掌。
    双掌相对，赵幽明只瞬间便给击溃，掌势被一击即破，临时提起的内力也给打的七零八落，整个人颓然倒飞出去，右手扭曲成一个诡异的角度，手腕已断！
    更为可怕的是赵幽明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又有蓝黄二色交替出现，显然毒已透体。
    赵幽明用左手颤颤巍巍取出一枚丹药服下，脸上异色顷刻即消，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子，左手同时抛撒出一把毒粉，放倒了冲将过来的两人。
    婉溪那边已经昏迷过去，面色惨白，太上长老已经收工，正冷眼看着赵幽明。清风小院里的众人也各自移位看守住不同的出口。
    瓮中捉鳖，不过如此。
    赵幽明惨然一笑，见这些人不着急打死自己，便又摸出一枚核桃大小的紫色丹药，这紫色丹药一出现就带来一阵阵奇异药香，沁人心脾。
    那药王宗太上长老一见此丹，神情大变，急道:“拦住他！莫要让他服下此丹！”
    众人得令，一拥而上，但赵幽明还是略快一步，一颗丹药只嚼了两口便囫囵咽下，最近的几人已碰触到赵幽明身体，有两人按住他的手臂，两人扯住他的双腿，又有几人将赵幽明按到在地，压制住他的身子。
    正当所有人认为他再翻不起什么浪的时候，赵幽明脸上突兀的涌现起一片紫气，他大喊一声，如虎啸龙吟！大喊声中，竟将身上之人悉数甩开！
    药王宗太上长老皱眉道:“不妙！他这枚紫火聚灵丹品相高的离谱！少宗主毒性已除，诸位不必再手下留情，只管全力施为，除去此人！”
    老者话音刚落，便有一位药王宗客卿倒飞出去，满脸紫气的赵幽明收回拳头，朝太上长老歪头咧嘴一笑，突然发力，脚下木质地板瞬间崩裂，一拳直取这老者面门！
    药王宗宗主挡在老者身前，拉开架势，双掌之上五色雾气若隐若现，喝道:“歹人尔敢！”
    却不料赵幽明只是虚晃一招，此时以更快的速度退向大门口，他右臂横扫而出，毫不在意手腕已断，摧枯拉朽地将门口两人抡飞出去，左手又朝后方抛撒出一片毒粉阻拦了追击之人片刻，赵幽明一脚蹬碎木门来到屋外，清风小院位于停鸳峰高处，四周都是险峻陡峭的树林山道，唯一一条下山小路正有药王宗的人陆续赶来。
    赵幽明从针袋里取出六支金针，分别扎在双腿漏谷、地机等穴位上，他的腿部筋肉立时便紧绷起来，对来自腿部的痛感也会削减不少，赵幽明扎针极快，眨眼功夫便完成了，此时药王宗宗主亦追到屋外，喊到:“抓住赵幽明！”
    只见赵幽明团身一跳，竟将陡峭山道当做台阶，一阶一阶跳了下去，他声势甚大，每一次落地都会带起树林间一大片声响，如巨石滚落……
    药王宗宗主站在赵幽明跳下的地方，吩咐下去:“鬼医赵幽明，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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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幽明在山道上连滚带滑，此时已经看不到清风小院了，他脸上的紫气渐渐变浅，浑身上下几乎要散架了，他忍住休息的念头，用被碎石、树枝划得伤痕累累的左手颤颤巍巍的取出一枚丹药吞下，这是一枚止厄丹，有提神止痛之效。
    而后他又取出一枚之前那种紫色的“紫火聚灵丹”，犹豫片刻还是吞服下去，脸上的紫气顿时凝实不少。这紫火聚灵丹有无中生有、临时增幅功力之效，当药性遍布全身后还会让肌体筋肉更为结实，寻常拳脚难伤分毫。
    但其副作用亦十分危险，一枚就能让人虚弱半旬之久，两枚同服很有可能立时丧命！赵幽明却想不了那么多了，服下药后，整个人又是团身一跃，他这次稍微有了些经验，如一只猿猴般靠抓住树枝、藤蔓用以缓冲，竟然就这样一路逃下了停鸳峰。
    赵幽明之所以能逃出来，只因为当时齐聚在清风小院的客卿、长老都以医术、药学见长，毕竟是为了救治少宗主，药王宗真正战力卓绝之辈只有宗主一人在场，而赵幽明又佯攻其所必救的太上长老，使得药王宗宗主不能第一时间阻拦。否则一个实力如此强劲的宗门决不至于留不住赵幽明。
    之后的日子里，赵幽明靠身上存积的药物持续对抗着两枚紫火聚灵丹的副作用，并为自己打好夹板绷带，固定住骨折的双腿，佯装成一个乞丐，一路乞讨，与药王宗追兵斗智斗勇，几次擦肩而过。
    最终赵幽明历经重重艰险、机缘巧合之下穿过了一片浓雾，来到一处名为“雾隐山庄”的地方，被一个叫陆百川的人收留救下。
    当时赵幽明因为药物反噬，满脸生恶疮，身上又恶臭难闻，乞讨路上不知受过多少白眼。这雾隐山庄中的人却无人对赵幽明有半分嫌弃，上至庄主陆百川，下至管家福伯，甚至连庄主的一对小儿女都对他赵幽明礼待有加，让赵幽明不得不佩服这一大家子的家风淳朴、克己复礼。
    他还记得那庄主的小儿子，个子不高志向却大，要当那天下第一剑客，那小子名叫陆离。
    赵幽明先前在“困仙窟”中见到陆离，一些个陈年旧事便自发的涌上了心头，他收敛住心思，不愿再去回忆这段艰苦的过往。赵幽明不再缓行，大步离开了这座“陷阵营练兵之地”。
    赵幽明如今官拜太医令，名义上是众太医之首，实际上却是个闲职。太医署中自有管事的人在，大事小事不用他操心，朝廷给他赵幽明这个不大不小的官职只是为了安稳住他，至于让这个擅毒术的家伙给王公大臣看病抓药，还是免了吧。
    此时正值夏季，大日当空，空气中弥漫着热气，让路上的行人如同置身蒸笼中一般，烦燥不堪。赵幽明背后沁出些许汗水，略微瘸着腿，一瘸一拐的走着，这是当年他“跳山”所致的后遗症，这么多年了，赵幽明本可以治好，但他故意瘸着腿，就是要让自己在每一次走路时都记着当年所受的苦难、记着内心的不甘与刻骨的仇恨！
    他就这样一瘸一拐，到了自己在皇城中的府宅。赵幽明的宅邸落座于青吟巷，这里树荫成片，阻绝着阳光、挡住了热浪，故而有很多人家离开屋子，三五成群在树荫下摇扇、聊天、乘凉。
    赵幽明起先是准备将宅邸定在彩霞街的，那儿才是非富即贵的人扎堆的地儿，但彩霞街的人一听，什么？鬼医赵幽明要搬过来？立马不乐意了，在朝中有关系的竭力抗拒此事；有钱的则买下附近的宅子，就是空着也不愿意赵幽明当他们的邻居，开玩笑，谁敢与鬼医比邻而局？
    好在赵幽明也不在意，就选在了青吟巷定居。
    赵幽明的赵府占地儿不算大，人也不多，就一个同样姓赵的管家、一个烧火嬷嬷、两个年轻杂役，加上老爷赵幽明也才五人罢了。
    赵姓管家见自家老爷回来，连忙拿出扇子，为赵幽明扇风纳凉。管家道:“瞧这天热的，老爷一定渴了吧，我回头去叫项嬷嬷切些冰镇西瓜，给老爷送屋里去？”
    赵幽明“嗯”了一声，这些年来他话语一向都不多，管家早习以为常，他告退离开，招呼着两个年轻杂役去将水井里的冰镇西瓜提上来，忙碌去了。赵幽明回到自己屋子，他皱了皱眉头，自己不在，房门竟没锁，回头要再叮嘱一遍这个管家老赵了。
    推开房门，屋内窗户未开，光线昏暗，赵幽明坐到一只椅子上，单手扶额，拇指和中指轻轻揉捏着两侧太阳穴，闭目养神。
    一阵突兀的风吹来，“啪”的带上了房门，惊的赵幽明募得睁开眼睛！
    一名不速之客竟站在他的面前。
    不速之客道:“看来鬼医最近过得挺疲倦。”赵幽明闻言不敢轻举妄动，对方既然能悄无声息的进来，自然也能悄无声息的干掉自己。待赵幽明仔细看清对方的样貌，额头顿时沁出密密麻麻的冷汗，上身本能后仰，瞪大双眼，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眼前的分明是另一个“赵幽明”！
    易容术赵幽明也有些了解，但逼真到连本尊都分辨不出来的易容术可就太骇人听闻了。赵幽明一时间分辨不出来这是易容术还是什么妖法，竟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只是怔怔的望向另一个“赵幽明”。
    另一个“赵幽明”附身低头，一张脸几乎凑在了赵幽明脸上，这里瞧瞧，那里瞅瞅，自语道:“眼角的皱纹还要修一修，嘴角的皮肤也要再耸拉一些……”
    近听之下，竟连嗓音腔调都一模一样！
    赵幽明借刚才后仰的动作，已将一颗充装有秘制毒粉的蜡球抓到手中，在如此近的距离，毒粉必然可以命中，对方武功奇高，现在就是看毒粉先起作用，还是对方先折断他的脖子，基于对自己毒术的自信，赵幽明决定放手一搏！
    “我劝你还是放开手里的‘凶器’，毕竟我可是抱着十足的友善前来拜访的呀。”
    看着一张与自己一样的脸，说着与自己同样的声音，这感觉真是十分不好，赵幽明道:“若你真抱着善意，就请你别用这幅面孔与我说话！”
    不速之客“噢噢”两声，还真转过头去，在脸上抹了几把，再回头时已变成另一张脸，竟是管家老赵！
    管家老赵咧了咧嘴，道:“怎么样？老爷没想到是我吧？”
    恰逢此时，门外有人敲门道:“老爷，西瓜切好了，我给您送进来吧。”正是管家的声音！
    屋内这个“管家老赵”轻咳一声，对屋外道:“我困了，你分给项嬷嬷和两个伙计吃去吧。”这次声音赫然又变换成赵幽明的腔调，门外管家不疑有他，道了声“晓得了”便从门口离开。
    待真正的管家老赵走远后，赵幽明冷冷道:“你到底想怎样？”
    “老赵”拍手道:“我就等你这样问呢。”说着，他掏出一张巴掌大的羊皮纸，上面用蝇头小字写就有密密麻麻、正反两面内容。
    他递给赵幽明，道:“把这张纸悄悄地交给叶胜青，噢对，就是‘困仙窟’里的那人，我知道你近期常往里面跑，以你的聪明，这很简单吧？”
    赵幽明既没问眼前这人是谁，也没问羊皮纸写的什么，而是问出一个并不显得那么重要的问题:“为什么是我？”
    “老赵”嗤笑道:“除你赵幽明之外，诡蛇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司无正和孙挂柳又是老太监和血衣侯各自的一条忠犬，你说我该选谁？”
    听到是这个答案，赵幽明暗地里松了口气。
    赵幽明不动声色又问道:“你，想要救叶胜青出来？”那人在脸上一抹，将一副人脸面具抛在桌上，背对赵幽明，道:“给你当个纪念，把羊皮纸给他，你自然就知道了。对了，顺便送你个消息，你那个情人现在还活着，可是，不过，就是有点生不如死罢了。”
    说罢，他也不给赵幽明发问的机会，推门而出，身形一闪即逝，赵幽明追出门外，哪还有那人的影子？
    如此武功，赵幽明平生仅见，更可怕的是那人似乎有全知之能，不单知道他赵幽明的过往，顺带着他的管家老赵、血衣郎孙挂柳、太监司无正也都知道个几分，使得赵幽明在他面前简直比赤身裸体还难受。
    但他赵幽明最在意的，还是那人最后的话——婉溪竟还活着？他咬了咬牙，要想当面再问他一次，只有先照他说的做了。
    赵幽明折攒紧羊皮纸，心思急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