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挚天狼

第一卷 第五章 雪海雪禅

    
    当晚,原贞和尚背着雪堂从方丈处返回自己的住处,正在屋内等待他们的雪禅看见雪堂手中拿着玉笛,便睁大眼睛问道:“这是什么东西?真好看。雪堂,你给我看看吧?”
    雪堂这时看见雪禅的眼圈发红,便觉得很是奇怪:“师兄,你怎么啦呀?”
    “这是谁给你的?”雪禅没有回答,只是反过来问雪堂。
    “方丈。”
    “这东西真好摸。”雪禅来回摸着晶莹圆润的玉笛说道,“你看这两头还有字嘞!”
    “你还不带雪堂去吃饭?”原贞对雪禅催促道。雪禅“哦”一声,放下手中的笛子,拉着雪堂的手准备出门去饭堂。
    “等等!”当雪禅伸手拉雪堂的时候,原贞突然发现雪禅手腕的颜色乌青,便赶忙将他叫住。原贞走到雪禅跟前,这时又看到雪禅的眼圈是红红的,好像刚刚哭过不久,遂问他:“雪禅,你这是怎么回事?是谁欺负你了吗?”
    “不,不是。”雪禅低头答。
    “那你这手臂是怎么回事?”原贞问。
    “练拳练的。”
    “其它人也都是这样子吗?”
    “嗯。”雪禅点点头。
    原贞好像这才想起来,他曾经也见到过雪海和其它练武的小和尚,他们的手臂和小腿也因为练功而变得乌青。但今天的雪禅还是让人觉得受了什么委屈,原贞上下打量着雪禅:“一定是有人欺负你了,到底是谁欺负你了?”就在这时,原贞突然瞧见雪禅的脖根之处特别的红,此时仍可看得出是指印。“这是怎么回事?”原贞问他。
    雪禅的眼中却滴下泪来,向原贞求道:“原贞师傅,以后别让雪堂练武了,好吗?”
    “你师傅打你了?教你练武的,是不是少林寺来的叫度德的那个人?他为啥打你?”原贞很是生气。
    原来,宝觉和宝通两人在投奔华严寺和普华寺之时,身边也追随过来一些从前的弟子,而这些人大多在此后成为了寺院内各堂口的武术教头。因智清方丈所建两处寺院都地处非常偏僻的地区,过去常有山贼和强盗侵入,而又因两座寺院建在临近辽、夏两国的边界上,更难免常有成为流寇的逃兵跑到寺庙中来捣乱。因此,为了保得住寺院的平安和清净,智清方丈也乐得寺里的人都会些武功。
    雪禅见原贞师傅一直追问自己,便承认道:“练得不好的人都要挨打,好几个人都挨打了。”
    “对孩子下手还这么狠!”原贞忿忿不平。
    “师傅说了,严师才能出高徒。”
    原贞听到这里也没再言语,只是看见雪禅红着眼睛,心里很不是滋味。
    雪禅遂拉着雪堂的手走出门去。
    因为原贞习惯等大多吃饭的人都走了以后,自己再一个人到饭堂内吃饭,所以每次去的都非常晚。因此,带雪堂吃饭的事便落在了雪禅的身上,只要雪禅有时间就跑过来带着雪堂去饭堂吃饭。而那个叫雪海的小和尚现在已经十六岁了,因为年龄长大了些,更愿意和大点的孩子在一起玩耍,与雪禅和雪堂两人在一起的时间也就少了。现在大多时间,都是雪禅一个人来找雪堂玩儿,因此雪堂受到雪禅的照顾也更多一些。
    此时,雪禅带雪堂进到饭堂内,见前面排队打饭的没剩多少人,便将雪堂留在身后说:“你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跑。”雪禅说完自己到前面排队去了。
    正在雪禅在前面盛饭的功夫,只见二、三十个客堂的小和尚又打又闹地从外跑了进来。这帮小和尚都有十二、三岁,进入饭堂后,便朝饭口蜂拥而来。雪堂本就站不稳,这些小和尚从他身边一过,便将他带倒在地。他们只顾自己相互打闹,谁都没注意到在他们脚下躺着的小雪堂。因为雪堂的腿脚没有力气,因此,虽然雪堂有两次很是艰难地站了起来,但很快就被那些孩子再次碰倒在地上。
    “有小孩!”旁边的一个小和尚此时注意到了地上的小雪堂,便推开与他打闹的小和尚喊道。
    离着最近的小和尚忙俯身抱起雪堂,并抱着他走到一边,正想着把他抱到桌边的凳子上。“你放开我!”雪堂哼哼唧唧地拧身挣扎着下到地面,一晃一晃地又走回到原来站着的地方。旁边的几个小和尚看在眼里,都觉着非常奇怪,有小和尚问雪堂:“谁带你来的?”雪堂也不回答,只是站在那里等着雪禅。那些小和尚只觉得雪堂有些呆傻,便不再理他。待雪禅取了饭回来找到雪堂,便带着雪堂找了一处没人的位置,然后抱起雪堂使他跪在桌边的凳子上。
    雪禅夹了菜放在雪堂碗里,对他说:“雪堂,快些吃,饭凉了。”,见雪堂抱着碗低着头猛劲地吃,便又说:“慢点,不用那么快!”雪堂便马上就慢了下来。
    “你渴不?你一个人在这儿先吃着,我去给你倒点水。”雪禅说完,跳下凳子去盛水去了。而雪堂则转过身向后望着,一直等着雪禅回来。
    第二天一早,天色尚黑,雪堂还在熟睡中。这边原贞刚下得床,就听“咚咚咚”有人敲门。原贞打开门一看,见是雪海,当看到他眼中有泪,便知道出了什么大事。
    “原贞师傅,雪禅出事了!”雪海流着泪告诉原贞。
    当原贞赶到雪禅的住处,房间里已经围了一堆人。这时,只见雪禅紧闭着双眼,小小的身躯一动不动,孤零零一个人躺在诺大的床铺之上......
    恰在昨晚,雪禅刚刚带着雪堂去饭堂吃饭,也是在昨晚,雪禅告诉原贞说以后不要让雪堂练武。而在今天,小小年纪的他却独自躺在冷冷的世界里,再也不能走动,再也不能言语。再也不能领着雪堂玩儿,再也不能带着雪堂去饭堂吃饭......
    “到底怎么回事?”原贞双唇颤抖着,两腿一软便蹲到地上,两手扶住床边,眼望着躺在床上的雪禅,泪水已止不住地向下流。
    直到有人喊:“方丈来了。”原贞才猛地站起来,拉着方丈的手,朝方丈直跪了下去,嘴里哭道:“方丈啊!雪禅死了,可怎么办啊?雪禅死了......”
    智清方丈搀起原贞,独自坐到雪禅的身边,先是握了一下雪禅冰凉的手,然后抚摸着雪禅的脸低着头坐在那里。方丈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默默望着雪禅坐在那里。
    过了许久,智清方丈站起身,面向雪禅双手合十。其它众人也随同方丈向床上的雪禅双手合十,口中念道:“阿弥陀佛!”
    方丈礼毕后,回身轻声向身边的济明问道:“济明师傅,雪禅之事,不知所因何故?”
    “听说他昨晚睡觉前喝了很多凉水。一开始的时候,还喊肚子疼,可后来他自己就睡着了,这......他就再也没有醒来。”
    “哦?只因喝凉水便这样了吗?”方丈问。
    “据我了解,其它并无什么奇怪之处。”济明答。
    这时一旁的原贞哭诉道:“方丈,我知道雪禅出了什么事!昨日晚饭前,我看见雪禅哭过。他的颈后有掌印,我问了才知道是度德打的。”
    “老许,你这话说的,”旁边宝觉住持极不愿意地说道,“脖子上轻轻打了一下就死人了?真打的话,当场就死了。再说了那么多小和尚都挨打了,还有年龄比他还小的,怎么其它人都没事呢?”
    “可能打雪禅的时候用力比较重呢?”原贞说。
    “老许,你别说话,闭嘴行不行?!”宝觉怒道。
    这时,方丈将手一摆,嘴上说道:“你们都出去吧!”
    一行人走出门口,宝觉跟在原贞身后问道:“你刚才在方丈面前怎么说话着呢?!”原贞对他回道:“我就是实话实说!”这时,只见济明从旁边过来一把将原贞推倒在地,指着原贞瞪眼呵斥道:“你能不能不说话!”
    “你们都干什么?全都回自己的屋去!”最后出来的原觉见此情景,厉声对这些人喊道。
    待原贞返回到自己的住处,见雪堂正蹲在门口。想到雪禅待雪堂比自己做的还好,原贞心中再度涌起悲伤,差点当着雪堂的面落下泪来。原贞将雪堂拉入房内后,背过身体,一直用手抹着脸上抑制不住的泪水。
    接近中午的时候,原贞在心中想:“若是雪堂没见到雪禅来接他,必定询问雪禅去哪里了。我便跟他说,雪禅到别处去了就是。”正在这时,雪海走进门来对雪堂说:“雪堂,我带你去吃饭!”
    “师兄呢?”雪堂抬头看着雪海问。
    “雪禅师兄这几天忙,这两天由我带你去吃饭。”雪海回答后,便拉起雪堂的手走出房间。
    “那什么时候回来陪我玩儿啊?”雪堂跟着雪海边走边问他。
    “......”雪海转头抹了下眼睛,然后说道:“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雪禅走后的几天,雪海经常过来陪雪堂。每到吃饭的时候,也是由雪海带着雪堂去饭堂。可雪堂每次见面都要问他:“师兄呢?”雪海每次听到雪堂问他,都要偷偷抹着眼泪,并找个理由来搪塞雪堂。
    这一天,方丈将原贞请到自己房间:“原贞师傅,关于雪禅的死,我这几天与寺内众人一起做了很多的调查。那一日,确实是度德打了雪禅的脖子,然而这却不是致命的伤。事发周围的人也都问过了,大家并没见到度德刻意用力伤雪禅。当日,雪禅睡前只喊肚子疼,若是脖子确有严重的伤,必然应该喊脖子疼。所以老衲讲的话,原贞师傅您可以理解吗?”
    “嗯。”原贞点了点头,“那日突见雪禅死,我确实有冲动之处,不免言语糊涂,或可能伤及到无辜,还望方丈见谅啊!”
    “哦,既然原贞师傅心中已然清楚,那我就放心了。”方丈叹了一声。
    几天后方丈和原觉等众人又离开华严寺前往普华寺去了。一干人较回来之时,又多带了几个人过去。其中还有雪海,听人说他是自己求着方丈去的。
    “也许是雪海想离开这个伤心之地吧?”原贞坐在桌前想。
    “师傅,雪海师兄呢?”雪堂倚在桌边眼中带泪地问原贞。
    “他去普华寺了。”
    “那普华寺在哪里呀?”
    “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师兄呢?”雪堂又是满脸悲切地问原贞。
    “雪禅也去普华寺了。”原贞知道他说的师兄的意思,却见雪堂突然撅着嘴流下泪来,嘴里说道:“我想师兄了,师傅,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呀?”
    原贞见此,心中亦是难受,口中却说:“他们需要忙很长很长时间,所以需要很久很久才可以回来。”
    雪堂听此,泪水不绝,伸出双手拉着原贞的衣袖,向原贞哭求道:“师傅,那咱们俩去看他们呀?好不好啊?”
    “师傅在这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所以离不开。”
    “师傅,那我自己去行不行呀?”雪堂哭着问。
    “你太小了,等你长大了就可以去了。”原贞心中不觉惨然,口中对雪堂敷衍道。
    几天后,原贞本以为雪堂已经将雪海和雪禅两人慢慢淡忘了。但不料,这一天的中午,原贞抱着雪堂去吃饭,到了饭堂门口,正见住持宝觉和济明从饭堂里面出来。本来双方都没话说,待相互擦肩而过的时候,雪堂却突然指着济明喊道:“师兄的师傅!”
    双方便都停下了脚步。济明只好回过头走过来,握着雪堂的手掂了掂。
    “师兄什么时候回来呀?”雪堂看着济明问道。
    济明突然听到这个问题,没来得及想,一边看着原贞,一边嘴里迟疑地说:“快了,快了。”
    原贞赶忙对雪堂说:“等你师兄再忙一段时间,就会回来了。”
    “那还有多少天回来呀?”雪堂继续问济明。
    “这......”济明被雪堂问得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不是说长大了自己去看他吗?”原贞也没法直接回答,便把雪堂自己讲过的话给搬了出来。
    “那我什么时候能长大呀?”雪堂便抬头看着原贞问道。
    这时一旁的住持宝觉不耐烦地说:“等你走道走利索了再说吧!”
    “对,雪堂,等你自己会走路就可以去找你师兄了。”济明顺着宝觉的话说道。
    原贞不敢多留,忙带雪堂进入饭堂,找到无人的餐桌,便将雪堂放到桌边,对他说道:“雪堂你老实站在这儿等我,我去把饭菜打过来。”
    雪堂两臂紧贴在身侧老实地站在地上,可没站多久,并在一起的两腿便有些支撑不住,身体左右打晃起来。就在雪堂刚刚调整好姿势,重新站直,恰好有一个高大的和尚端着盘子由他身后过来,并在他的身边走过,虽然没碰到雪堂,但仍使得雪堂向那人身上栽了过去。雪堂右手拉了一下那人端着盘子的左臂,可还是转着圈仰面倒在那人的身后。而那大和尚因冷不丁被雪堂拉住了手臂,手中端着的菜和汤竟全都洒在自己的裤子和鞋上。他本能地想跳到一旁,却不料正踩在撒在地上的饭菜上,脚底一滑,两手扶着过道两旁的桌子,一屁股坐在了已被弄脏的地上。
    待这大和尚恼怒地回头时,见雪堂坐在地上一脸惊恐地看着自己,本想说些什么,但也只能止住口。这时,却见原贞正好赶了过来,大和尚起身将心中的忿恨发向原贞:“你这师傅是怎么当的?!能不能管好自己的徒弟?!”
    “对不起,他不是故意的。”原贞赶忙向他道歉。
    “这都几岁了?不会走道也罢了,怎么连站都站不好?”那大和尚一边收拾地上的东西,一边在嘴里嘟囔着埋怨道。
    “他的腿有点问题,所以......对不起啊,把你衣服都弄脏了,真对不起。”原贞对他满脸亏欠地说。
    “算了。”那人说完看了雪堂一眼,然后摇着头端着碗筷走了。
    原贞见那人离开,紧忙将雪堂从地上扶了起来,“雪堂,你干嘛不老实站着?”原贞责怪道。
    雪堂则如同做错事一般,两手并在身侧,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脚,一声也不吭。原贞这时却见雪堂眼中噙着眼泪,心中不由得马上自责起来。
    当晚,在睡梦中的原贞忽然被雪堂的哭声所惊醒,只听雪堂嘴里大声哭喊着:“走!走!”原贞忙起身点上油灯,见雪堂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乱喊:“走!我要走!”
    原贞想孩子一定是做了什么噩梦,便轻轻拍打雪堂的胸脯,以便让他继续入睡,却见雪堂突然睁开了双眼,望着自己眼中浸满了泪水。雪堂拉着原贞大哭道:“师傅,我要走,我要走。”
    “你要去哪儿?”原贞觉其可怜,却不懂孩子在说什么,欲将他抱入怀中。只见雪堂挣开原贞的手,一下从床上下到地上,提着腿非常别扭地快速走了两步,便哭着问:“师傅,是不是这么走呀?”然而转身时候,自己却又跌倒了。原贞就见雪堂匆忙爬起来,接着又往前冲了两步,然后又哭着问:“师傅,是不是这么走呀?”原贞胸口一堵,答不出话来。而那雪堂,一边试探着快步走,一边继续哭着问原贞:“这样呢,师傅,这样是不是可以呀?”“师傅,是这样的吗?是不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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