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点的餐品已经陆陆续续上齐了,但是俩人谁都没有动筷,叶芷又给自己续了杯热茶,润了润嗓子:“我哥你应该认识,叫陈让。”
单惊蛰点头:“是的,认识,但是还没见过面。”
“有机会会见面的。”叶芷继续接着话往下说。
“我哥请你帮忙照看岁岁,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说过一点,岁岁回去那两天的状态不对,她又是个报喜不报忧的性格,有什么都憋在心里不愿说,所以才会拜托我照看她。”
叶芷点了点头:“大概是这样,我哥没有跟你说全,岁岁回去那两天的状态确实不好,舅舅舅妈的墓穴被冲塌,作为他们唯一的孩子,岁岁确实是最有资格殓骨安葬的,可是因为那时候她还太小,我妈妈为了让她以后可以安心上学,把她的户口迁进了我们家,所以从法律上来看,她和舅舅舅妈的直系血亲关系,并不成立。”
“是…什么意思?”单惊蛰皱起了眉,隐约猜到了结果。
“意思就是,她成为了最没有资格殓骨的人,哪怕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她也只能像个局外人一样在一旁看着。”
话到了这里,叶芷停了下来,单惊蛰也没有开口,他想起那两天给陈岁打电话时,她的情绪和状态都是几近崩溃的。
他们都是局外人,听到这样的结果都不免唏嘘,就别提陈岁这个当事人了。
“最后呢?叔叔阿姨的骸骨是怎么重新收敛安葬的?”单惊蛰继续询问,他想知道陈岁的一切。
“是我外公外婆,最后没办法了,大舅和我爸妈商量了,让外公外婆来收敛遗骸,才能那么快的重新入土安葬。”
“我不懂,既然岁岁的爷爷奶奶安在,为什么岁岁的户口不能迁进爷爷奶奶那里,那么她就可以帮叔叔阿姨殓骨了。”
叶芷却是笑了,笑得意味不明:“是啊,为什么不迁进爷爷奶奶的户口呢?”
她突然直视着单惊蛰:“那你说为什么我妈要把岁岁接过来,而不是让二老照顾呢?”
单惊蛰哑然,叶芷也没指望让他回答:“因为岁岁是女孩,因为那场车祸只有岁岁一个小孩子活了下来。”
叶芷将手里的杯子放下,靠上了餐厅的椅背:“我舅舅舅妈的死因是车祸,你应该知道吧?”
“看到有人说过。”
“嗯,起因是有个司机酒驾,中途开车不受控制,撞上了我舅舅后面的车,因为惯性造成了连环追尾,我舅舅的车更是直接飞出侧翻,因为那个时间段人潮拥挤,等救护车赶到的时候,因为抢救不及时,人没送到医院就已经去了,只留下当时只有3岁的岁岁,我妈他们连最后一眼都没能见上,事故发生后,司机肇事逃逸,后来也找到了,不过也死了,听说是因为害怕,加上脑子不清醒,错把刹车当油门,撞上了一辆停在路边的空车大巴,被惯性飞出来的雨刮器扎进了胸口,当场没命的。”
“所以那么大一场意外事故,只有岁岁活下来了吗?”
叶芷点头:“当时翻了几辆车,只有岁岁被我舅妈护在怀里,一点事没有的活下来了。”
“那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九死一生才活下来的陈岁会不受待见?
虽然一句话没有说完整,叶芷却好像能听懂他要问什么。
“我不是说了吗,因为岁岁是女孩,我外公外婆重男轻女,岁岁一出生就一直不受待见,更何况还发生了这么大一件事,偏偏却只有她活下来了,偏偏,那天还是她的生日。”
“生日!?”
“是啊,偏偏是她3岁生日,所以我外婆就一直认定了,是她克死了舅舅舅妈,不然为什么偏偏发生在她生日那一天,凭什么那么大一场意外,全死了,就她活的好好的,我不止一次听到外婆咒骂岁岁晦气,说她瘟神祸害,问她怎么死的不是她,问她怎么不去死,街坊邻里的闲言碎语更是如数家珍,一开始仗着岁岁还小听不懂,毫不避讳地地讨论着她的身世,评头论足地指指点点,但是岁岁听不懂,我听得懂啊,我把听到的一字一句都回家告诉了我妈,我妈安抚了我和岁岁,让我看着,然后自己跑了出去跟她们吵了起来。
我那时候还挺爱凑热闹,哄着岁岁进了房间写作业,就开了窗扒着窗户口趴在那看她们吵,所以没注意岁岁也跟在我后面听着,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妈架都吵完了,我小心地看着岁岁的脸色,生怕她被那些闲言碎语伤到,可她只是抬头对我笑了笑,然后回房间继续写作业了,大概是我妈闹了一遍,街坊邻里不敢在明面上闲言碎语了,只是从那之后,岁岁只要放学回家碰到了邻居,都不敢抬头,周末放假也不敢出门。
一开始我们都没有注意,等发现的时候,岁岁已经很怕生了,我妈害怕岁岁这样下去会自闭,和我大舅商量了一下,让她过去住一段时间,换了新环境看看会不会好一些,和岁岁说这事的时候,她很安静的没有吭声,点了点头就自己回了房间收拾自己的东西,背着自己的书包,拖着自己的小行李箱,手里还抱着陪着她一起睡觉的娃娃,一个人站在那里,安安静静的一句话都没有,我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心疼,那时候在她的身上,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四个字:孤苦伶仃。
很久很久之后我才缓过神来,大概那个时间段里,岁岁以为我们不要她了,所以才会显得那么落寞吧。
之后呢,岁岁就经常在我们两家往返,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她也渐渐开朗了起来,至少面对闲言碎语的邻居,已经敢跟他们点头打招呼了,只是,人心中的成见却永远也不会变,岁岁长大了,所以他们的画风渐渐从她的身世扯到了她的感情,岁岁到今年也才24啊,却在她20岁的时候就开始烦了,每次回一趟家最多的就是七嘴八舌的问候感情问题,说什么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没用,早点结婚生孩子才是大事,聊着聊着就突然讽刺了起来,说什么,不过就岁岁这样的恐怕也没人敢要,娶回家要是克死了公婆,那可真是三生不幸!我去他妈的!”
叶芷一句话就飙了出来,显然是忍了很久了:“就这又当又立的骚操作,明里暗里,每年都要上演几次,真他妈恶心透了。”
单惊蛰没有说话,虽然他也很想骂人,但现在他只想去见陈岁。
叶芷骂了几句,深呼吸平复了一下,看着对面一言不发的单惊蛰,有些摸不透他的想法:“你还需要了解什么吗?”
单惊蛰也是深吸了口气:“我想知道,岁岁回家那次,除了没办法给叔叔阿姨殓骨,中间是不是还发生了什么?她的爷爷奶奶说了什么吗?”
叶芷讶异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她回去那两天,我们有打过电话,她哭了,她那么坚强的一个人,情绪不可能会崩溃成那样,一定是听到了什么对吗?而且,今年是她本命年,又突然发生那么大一场意外,肯定被说什么不中听的话,对吗?”
“说的什么我不知道,反正不会是什么好话,我觉得造成她情绪崩溃的,是墓地的问题。”
“墓地?”单惊蛰疑惑了:“叔叔阿姨的墓地出问题了吗?”
“不是,”叶芷摇了摇头:“我哥跟我说,就在殓骨那天,舅舅舅妈的墓穴旁有一座空墓,所以岁岁去询问了墓园,问可不可以,给自己买墓地,就舅舅舅妈旁边空的那一座。”
单惊蛰倒吸了口冷气,眼眶瞬间就红了,就听叶芷继续道:“可是国家规定,除非身患绝症,或者年满80,或者直系血亲,想在死后和自己的亲人安葬一起才能提前给自己购买墓穴,但是很显然,现在的岁岁,一个都没有,生前连殓骨重葬都没有资格,死后连同葬一起都没有办法,这才是她崩溃的原因吧。”
“单先生,”叶芷突然坐直了身体,看着单惊蛰发红的眼睛:“现在你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岁岁是真的喜欢你,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见过岁岁在感情的问题上那么无助和伤心,你是第一个,我相信也会是最后一个,所以我想站在姐姐的立场上恳请你,如果你真的还喜欢她,请不要放弃她。”
单惊蛰看着她眼里的郑重其事,站起了身,鞠了一礼:“请放心,谢谢你,愿意把岁岁交给我,我会照顾好她的。”
说完就转身准备走人。
“你去哪?你还没吃饭呢?”
“姐姐你吃,我去买单,然后去找岁岁。”
话音一落人也走远了,叶芷看着他的背影,暗自嘀咕:“那也先吃完再去啊,人又不会跑。”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弯起的嘴角便没有再下去过了,喝尽了杯子里最后一口暖茶,她舒服地呼出一口气,拿起筷子就开始吃饭,送进嘴里发现菜上的久了都有些冷了,她抬手按了一下服务铃,很快就有人走了过来。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你好,这个菜有点冷了,你帮我重新热一下吧。”
“啊?”服务员显然有些懵了,但是很快调整好了面部表情还有语气:“好的,请您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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