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天刚蒙蒙亮,后山的小屋里,一灰衣少年就在床前练起了拳法。
他神情专注而凝肃,蜡黄的小脸紧紧绷着,手上的动作缓慢而柔和,一招一式看似平平无奇,毫无气势可言,却带着一丝独特的韵味。
只是少年的动作有着明显的生涩,拳势与步法还不能很好的配合自如,导致那丝韵味时断时续。
一轮打完,少年的额头上已是热汗密布,就连带着呼吸也紊乱了不少,但少年没有丝毫停歇,第二轮的起手式紧紧衔接着第一轮最后一招拳法的落手式,开始了第二轮的练习。
但令少年没想到的是,当打到第二轮五式时,浑身居然有种脱力的感觉。
这种感觉来得极为突兀,少年一个不慎,脚下踉跄一步,导致浑身贯通的气息紊乱不堪。
遭了!
少年心道不妙,但却没有丝毫惊慌之色,在身体倾斜的刹那,另一只脚擦着地面,紧跟着往后撤了一步,也正是这一步,少年稳稳站住了脚跟,手上的拳架子依旧不紧不慢的比划着。
但情况却没有丝毫好转,那种脱力感,就像是被水浸湿的抹布一样,一点一点蔓延向少年的四肢百骸。
少顷,荆无渊的双腿有了明显的颤抖,手上的动作也是一缓再缓,一慢再慢,两只手臂沉重的可怕,如负千斤巨石,连拳架子都快施展不出来了。
坚持,再坚持一下!
少年心中呐喊,憋着一股劲儿,咬牙控制好自身的协调性,额头上早已是汗如雨下,太阳穴处,两道青筋炸起,犹如扭曲的蚯蚓一般,看起来甚是骇人。
对于武道,少年以前只是向往,是梦想,是憧憬。但现在武道对他来说,是找到荆落雪的关键,也让他看到了一丝给老乞丐报仇的机会,这两个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这由不得他不执着。
就在少年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小屋里突然掀起了一缕风,这风虽然微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此时浑身冒着热汗的荆无渊却是感受的清清楚楚。
少年眼睛一亮,他知道这是自身的毛孔开合,在吸收天地元气所产生的微风。
念头刚转完,浑身上下就传来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像是千万只蚂蚁在身上来回爬动,不但不觉得到恐怖,反而感到浑身舒爽。
只是这股舒适感来得快,去得也快,短短三息,便几近于无!
因为此时的少年已经瘫坐在了床上,那股脱力感他无论如何也撑不下来。
身上的灰衣被汗水浸湿,紧紧贴在他那瘦弱的小身板儿上,鬓发湿乱,口中喘息不断,模样虽然看起来狼狈,但少年蜡黄的脸上却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他能清楚的感觉到,就在刚才那短短三息时间里,自己吸纳了一丝元气进入体内,正随着经脉流转!
虽然只有一丝,少得可怜,但少年相信,随着今后自己不断的努力,总有一天会积少成多的。
在床上休息了片刻,少年洗漱一番,换了一身干净的灰衣就出门儿了。
毕竟他还欠着李萧然的元石,一日不还,夜不能寐,心不能安啊!
所以他打算今天去接任务,赚取贡献点!
由于刚才打了一套拳,自身体力消耗大半,他想吃个早饭再去接任务。
但让他没想的是,小食坊居然没有开门,这让他郁闷不已。
旁边的味鲜堂倒是开了门,但他一个灰衣记名弟子可不敢跑到正式弟子的地盘上抢食儿吃,更何况他也消费不起!
揉了揉干瘪的肚子,少年转身离开。
任务堂是千叶门最热闹的地方之一,这里每天都有上百弟子进进出出,前来接取适合自己的任务。
早在几天前,小童子带着荆无渊出来转悠时,便远远的看到过堂口,也就不存在不认识路的问题。
少年一路走来,看到不少同门师兄师姐,皆是点头微笑着打招呼,尽管少年显得很热情,但换来的却是冷漠的无视,和不屑的讥笑,几次之后,少年也就不用热脸去贴冷屁股了,他本来就不是这热情的性子,只是拘于俗礼,不得已的伪装罢了!
任务堂占地颇大,足有四层楼高,每一层都有几十名弟子接待。
据方木所说,楼层越高对应的任务就越难,但任务的报酬却是异常丰厚。
少年一踏入堂口,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人头,人群密集,熙来攘往,各种议论声、争执声、笑骂声接踵入耳,恍惚间,他似乎又回到了风丘东城,那热闹的街头。
“好狗不挡道!”
在少年还在缅怀过去的时候,耳边却突然响起一声冷喝,还没待他反应过来,便感觉到自己的屁股蹲儿被人踹了一脚。
这一脚力量之大,让少年瞬间失去了平衡,一个趔趄扑倒在地,吃了满嘴的灰。
“哼!一个小小的杂役,也敢挡爷的去路,活得不耐烦了?”
声音再次传来,少年听得真切,顾不得趴在地上的狼狈,扭头望去,只见一个身形高挑的青年正一脸冷笑的看着自己。
“哟呵!还敢瞪我,是不是不服气?”
高挑青年下巴微扬,说话间便要作势扑过来,荆无渊吓了一跳,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躲进人群之中。
高挑青年见状,讥笑不断。
“呵呵……赵虎,你也就这点能耐,欺负门中的杂役凶猛如虎,在演武场上怎么就怂成狗了?”
阴阳怪气的冷笑声响起时,堂口处,涌进来三个白衣青年,为首一人手持折扇,边走边摇,黑发飞扬配上他那俊朗的面庞,颇有几分俗世纨绔公子哥的形象。
“你敢骂我?”高挑青年见来人,神色一怒,冷声开口道。
“哈哈哈……”白衣青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大笑不断,随即猛地收声,满脸讥讽的盯着面前这高挑青年,一脸冷傲道:“我宋捷骂你赵虎怎么了?你有意见?你——敢?”
一个‘敢’字,宋捷说的相当的轻佻,也不知道是不是触碰到了赵虎的禁忌,只见他面露狰狞,双目赤红,一双拳头紧握,不断发出噼里啪啦的炸响,但也仅此而已,他僵直的站在那里,不敢有丝毫的过分举动。
宋捷与他境界相仿,辈分相同,宋捷骂他,他岂止是有意见,甚至还想一巴掌呼烂他的臭脸,但一想到宋捷有个好爹,这一切便成了奢望。
宋捷的老爹是门内四长老,他可谓是活脱脱的‘官’二代一枚,两人结怨已久,但宋捷仗着自己的身份,每次都让赵虎吃瘪。
就像现在这样,宋捷当面挑衅他,他也是敢怒不敢言。
“哟呵!还敢瞪我,是不是不服气?”宋捷装模作样挽了两下袖子,作势要打,幸好一起来的另外两个青年‘阻止’了他的动作。
只不过这两个青年都是一脸冷笑的盯着赵虎,哪有帮他的意思,分明是在看他笑话。
同样的一句话,赵虎先前用在那个杂役身上,现在又被宋捷拿来用在赵虎身上,其意不言而喻,倒不是宋捷要给荆无渊找回场子,而是觉得这样打赵虎的脸,让他异常爽快。
赵虎横,他宋捷就比他更横,反正他就是喜欢看别人对他怒不可遏,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宋——捷,你不要欺人太甚!”赵虎咬牙低喝一声,生怕看到宋捷那张丑恶的嘴脸,让他控制不住内心的怒火,他侧过身,闭上了眼,显然有眼不见为净的意味,也不想继续与宋捷纠缠的意思。
但宋捷哪肯轻易的放过他,只听他阴阳怪气的又吆喝一声:“哟呵!还敢还嘴,几天不见又长本事了啊!”随即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盯着面前的赵虎,兀自冷嘲热讽道:“拳头捏那么紧干嘛?想打我?来来来,打我,我让你打!”
一边说着一边歪着头,把脸凑到了赵虎的面前,似乎是为了照顾闭上眼的赵虎,还把自己的脸打得啪啪作响,一副求虐的表情,那模样要多贱有多贱。
“你……”赵虎陡然睁开赤红的双目,看到这近在迟尺,面目可憎的脸,只觉胸口一阵气短,差点儿一口气儿没喘上来,指着宋捷恨恨道:“好,很好,宋捷这事儿咱们没完!”
话音一落,赵虎快步离开,生怕自己走慢了被气死当场。
“看什么看,都给爷滚开!”这里发生的事儿早就被好事的弟子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看戏,赵虎吃了瘪,正在气头上,见状直接呵斥起来。
围观的弟子,也不好触他霉头,见好戏散场,也陆陆续续的走开了。
“赵狗别走呀,这事儿怎么个没完法,你倒是说说呀!哈哈哈……”宋捷见赵虎夹着尾巴跑,不由得阴阳怪气的喊了一句,随即跟另外两人哄笑了起来。
赵虎终究是没有做任何的回应,远远的走开了。
好戏散场,人群渐稀,露出了一个灰衣少年,刚才他钻进人群并没有走太远,而赵虎与宋捷斗嘴的事儿,他从头看到尾,不由得摇了摇头,只觉得这些武者脾性跟市井无赖差不了多少。
损起人来,要多狠有多狠!
看着高挑青年狼狈的身影,他想起了老乞丐嘴里常念叨的一句话:“恶人自有恶人磨!”
其实少年的心里并没有痛恨那个叫赵虎的高挑青年,哪怕是他踹了自己一脚。
如果换做是普通人的话,不说动手,吵个架应该是再所难免的。
但少年是乞丐出身,心里所承受的底线比一般人要高出很多。
那一脚虽然让他摔了个狗吃屎,甚至引来别人的嘲笑,但他依然觉得这没什么,心里反而有些愧疚,是自己挡着别人的道了。
这种卑微的心理,是他多年来做乞丐所养成的。
但他却不知道,这种卑微将会是伴随他一生的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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