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弈找了一家空调厂上班,这是一家有工人数量上万、4.5个分工厂的大型公司。辛弈所在的第二分厂,占地面积大到走路逛一圈都需要近一个小时,他成了组装部13号线第5拉上的一名普工,拉长看他老实,就安排他站在流水线最末端抬空调,把流水线上组装好的空调抬上叉车。流水线上两班倒,24小时不间断生产,辛弈每半个月换一次班。
宿舍园区离工厂4公里远,旁边有一条污水河,这个季节的蚊子很多。每天上下班都有厂车接送,不过由于人数太多,依然有很多人搭不上车,所以有的人买了自行车,有的人早点起来走路,还有5角钱就可以搭乘的观光车;宿舍周边吃穿住行齐全,在这里的工人有固定的生活圈。男女分开住在不同的楼,辛弈的宿舍里还有5个来自各地的舍友。辛弈就这样开始了每天早上排队坐车,每天中午排队吃饭,每天下班排队打卡的生活。
跟辛弈搭档的是来自河南的张叔,张叔身体不太好,经常吃中药。空调有压缩机那一边特别重,张叔跟辛弈说:“你还小,压缩机那一端暂时我来吧。”就这样辛弈在张叔的照顾下很快适应了这种只靠力气就能胜任的工作。张叔经常跟辛弈说着流水线上发生的事故和八卦:曾经有人向正在使用喷火枪岗位的同事打招呼,结果那位同事一转身把那个打招呼的人胸口烧焦了;曾经有人没注意把手放在流水线上空调与空调之间被压扁,前段时间就有人不小心手被卷起机器,伤口见骨,痛得连蹦带跳昏死过去。拉长见到有人闲聊,会上来象征性地管理一下,张叔说拉长以前管理很严格,直到有一次抓到一个上班不认真的女生,批评了几句,但那女生态度蛮横,拉长气地打了她一下,没想到下班就被那女生的男朋友找来一群人给打了一顿,从那之后他就不怎么严格了。有一天辛弈不小心注意力没有集中,左手中指被空调外框木架压了一下,指甲破开中间充血,张叔连忙叫拉长拿来了创可贴。所幸只是小伤,辛弈并不在意,受伤的指甲整整两个月之后才脱掉长出新的指甲来。
上班时,人像机器一样动作,下班后才开始这里真正的生活;男女开始约会,有的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喝啤酒,有的通宵打牌输掉一个月的工资;辛弈偶尔出去打牙祭,吃上一碗香喷喷的腊肠煲就能很满足了,煲仔饭的锅巴又香又脆,腊肠的风味独特让辛弈欲罢不能。工厂食堂的饭菜对于干体力活的人来说,特别重要,一下来所有人飞奔跑到食堂去排队,辛弈有一次好奇地问一个老员工怎么大家都这么快,那位大叔意味深长地说:吃饭要快,做事要慢。食堂里的饭辛弈吃得再饱也不用两个小时就饿了,饭后大家随意拿纸皮可以就地休息一会儿,上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缓解这种机械式工作的无聊。
辛弈羡慕那些在办公室的工作人员,下班后他总是一个人在看书,想念亲人的时候他就会写信;宿舍里睡他上铺的森元与他年纪相仿,但人生经历却大不相同,森元从小被妈妈送到寺庙由师傅们带着长大,森元天性单纯,与辛弈渐渐熟络起来。森元很想去找爸爸,他妈妈是病死的,临死前跟他说过关于他爸爸的信息,为此他一边打工,一边用赚到的钱寻找了很久。辛弈问他为什么想去找爸爸,森元说自己是私生子,不是想去相认,只是想去给妈妈传话。直到有一天,森元跟辛弈说过几天就要回寺庙了;辛弈:“你不是还要去找爸爸吗?”森元:“不找了,师傅们也说缘分不可强求,这次回去之后都不会下山了。”辛弈若有所思,遗憾自己这个新交的朋友就要走了,他想给森元一些路费,森元谢绝了。
日子一天一天重复;这一天辛弈休假,他坐公交车去银行给奶奶汇款,顺便给奶奶和筱竹寄信。他坐在最后一排,路途遥远,迷迷糊糊睡着了,当意识被争吵的声音逐渐拉回,他也慢慢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原来一个小伙睡过头,没听到乘务员报站,于是发难,吵到越来越激动,小伙大放厥词要找人堵路,还说要炸了这辆公交车,戏剧性的一幕出现在乘务员大姐开始使用车上的通话系统Call总部,要总部报警:这里有恐怖事件,现在所有人生命受到威胁。那位发难的小伙被乘务员紧紧地抓住,车上所有人都被乘务大姐逗乐了,辛弈暗暗发笑。只见她对司机说:“现在不要停车了,直接开到公安局,我们要对乘客的安全负责。”然后又对车上的乘客说:“为了你们的安全,从现在开始要开到公安局,不再靠站停了,你们要怪就怪他。”大家不以为意,有的甚至还笑了出来。真的开过一个站台没有停之后,大家都不满了,有人说着自己有急事,有人说不要耽误自己回家。司机在大家的不满声中只好开门停车了,这时那位与乘务员争吵的小伙趁空隙溜了下车,大姐见他跑了连忙追下车。在外面等车的人很多,其中有一位手臂有文身、皮肤黝黑的男子以为在追小偷,立马捉住小伙,把他的手扭到背后;乘务大姐扑上去抓到小伙之后跟大家说:“没事,没事,不是小偷。”文身大哥知道没发生什么事之后,就放心把小伙交给乘务大姐了;乘务员大姐又把小伙拉上了车。上车之后的小伙面色大变,开始哀求起来;司机大叔开始做起了和事佬,帮小伙说好话:“年轻人做事冲动是可以理解的,算了,算了;以后坐车要注意听报站。”大姐也开始教训小伙,看他认错态度真诚,最后就放他下车了。
张叔趁中午休息去药店抓药,回来时被辛弈看到了。辛弈向张叔打招呼:“张叔,你换药啦?”张叔好奇:“没有啊,还是以前的药。”辛弈担心起来:“那药怎么不一样了,是跟以前一样的药方吗?”于是他指给张叔看,他指着其中一种药说:“我上次看过你的药,没有这个。”辛弈虽然不知道药名,但是一眼认出来了这种药跟之前的不一样。张叔从来都没注意过,他很诧异问辛弈:“以前没有这种药吗?”辛弈肯定地说:“没有,我确定没有。”辛弈跟张叔一起去工厂附近的小药店,身穿白大褂的年轻女店员矢口否认抓错药了,辛弈要她把每一种单独列出来。女店员一脸不满,说着:“大叔经常在这里抓药,怎么会抓错。”一一列明,确实没错,两人只好作罢。辛弈心中一颤,他为好心的张叔感到后怕:“如果这次没错,那以前你吃的就一定是错的,我不会看错;张叔你放假去大医院看一看,不要再吃了。”张叔点头……后来有一天,张叔跟辛弈道谢,说着自从去医院看过之后身体好多了,辛弈也为他高兴。
有一天,大家像往常一样埋头工作时,突然传来一个人大喊大叫,大家出去一看,原来是办公室里搞研发的一个人,在门口手舞足蹈。大家议论纷纷:“有人发疯了”“怎么回事?”“他为什么突然发疯了?”“不知道”“听说是攻克了什么技术难关,研发出来了什么东西了。”“啊,就因为这个发疯了。”“那怎么办?”“送医院了”“唉,太可惜了,家里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大学生。”很快就又恢复了平静,大家各自回到工作岗位上,事不关己。辛弈为那人感到高兴,也为他感到惋惜;他对自己说:“我难道就要一辈子在这里抬空调吗?”真正让辛弈下定决心离开,是发生了一件令人不愉快的事情。
宿舍里有一个叫吉亚超的舍友,他是宿舍的老大,包括辛弈在内的舍友都很佩服他。因为他除了跟大家一样做着流水线,同时也在兼职跑业务,经常可以听到他在宿舍说着大家都听不懂的内容,说他将要去其他公司做储备干部。大家叫他超哥,平时在宿舍里他向每一个人说着公司里的“机密”和复杂的人际关系,辛弈觉得他是有想法的人,不会被束缚在工厂里做着普通工人,遇到问题也会请教他。那一天,超哥在宿舍里说自己辞职了,要去其他厂做管理,现在还有点事没处理,过两天就要走了。大家都为他高兴,祝福他在新的岗位上有更好前途。第二天辛弈刚好转班,早上睡得很晚,他醒来时只剩下他和超哥在。辛弈突然发现自己的200块钱不见了,这是他取出来要去学习用的。辛弈一慌:“超哥,你说我要不要报警啊?”吉亚超开始给他分析昨天临睡前每个人的动向,他指着一个舍友空的铺位,然后说:“最有可能的就是那个偷的,报警会把大家关系搞坏,你自己找个机会跟那个说一下,他应该会还给你。”
辛弈不甘心等到晚上,不声不响地跑到工厂找到超哥说的那个舍友,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叫他还钱来,不然就报警,那人一口咬定不是他偷的,要报警就去报。辛弈无奈,只好先回宿舍,在海鲜排档时看到超哥在吃着大虾,跑过去一脸沮丧地诉说:“超哥,他不愿意承认。”超哥认真地想了一下说:“这小子胆子太大了,你今天晚上等他回宿舍再跟他好好说一下,明天还不给就报警吧。”“只能这样了,再给他一次机会吧。”辛弈不好意思打扰,先回宿舍了。晚上张叔见他闷闷不乐,他跟张叔说了一下事情经过,又把宿舍那个舍友和超哥帮他分析的都告诉了张叔。张叔听完立马说:“你上当了,是吉亚超偷的!我们都知道他,前天他跟我老乡斗牛把钱输光了,他身上没有一分钱;他辞职公司没这么快结工资给他,他没有路费,所以偷你的,之前就听说过他手脚不干净。”听张叔一说辛弈恍然大悟,可是没用了,吉亚超今天下午已经收拾好行李走了。
辛弈觉得这是一个教训,自己以后要好好注意,他想离开了,自己不能再在这种环境待下去了。于是跟张叔说了自己的想法,张叔很是高兴地说:“早就想告诉你了,你还这么小,人又聪明,这是我们养老的地方,你年轻人去做有前途的工作。”辛弈对张叔支持自己的想法很高兴,他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张叔。“张叔,一直受你照顾,走之前想请你吃个饭好不好?明天白天我们去吃饭。”张叔笑了“有这句话就足够了,以后好好工作,别那么轻易相信人了。”“嗯,您以后要好好保重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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