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一五七八年。
半夜,湖广黄州府蕲州,更夫老头提着灯笼走在长街道上。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更夫老头的吆喝声听起来倒是有几分韵味。
“铛——铛,铛,铛”。
老头儿左手提着一面锣,右手握着根梆子,节奏一慢三快,正是丑时。
李御医府邸。
烛光摇曳的书房中,两位知命之年的故交他们相对而立,交谈甚欢。
“历经数十载,李兄,想不到这部医书居然真的让你给完成了。”万太医左手捧着医书有些激动不已,然后缓缓地抬起右手,看那样子是想要拜读医书。
只是,转而又将已经触碰到书本的手慢慢地放了下来,继续言道:“你二十余载几乎踏遍大江南北,方有了这般医药之作,老夫虽颇为好奇,可这……”
对于一名医者而言,除了治病救人以外更要研究医术,万太医对这本医书中的内容自然是充满好奇心,不过也正是同为医者,心中难免会有些顾虑。
万太医欲言又止,可人家李御医那是目光如炬。再者,万太医说那句话的言外之意他又怎么可能听不明白呢。
“万兄不必忌讳。”捋一捋胡子,拂了拂衣袖,李御医言道:“这本纲目现在还只是初撰,并不能算得真正完成。”
“其中,有好些地方,老夫认为略有不足之处,所以还望您能多加指点。”
万太医听这样讲,便也不再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既然李御医的性情如此豪爽大方,那么继续推辞下去倒显得自己有些表里不一,索性恭敬不如从命。
打开医书的第一页开始,万太医便被里面精髓的内容深深吸引,他手捧医书在书房中来回踱步,眼中如视珍宝。
杵立。
然后,若有所思的样子。
“妙哉,简直堪称奇书。”万太医三步并作两步,走至李御医的跟前指着其中一页,继续言道:“马齿苋肥厚,表皮无刺,高三至十寸,且茎圆柱形,表面黄褐色,有明显纵沟纹,常生于田野路旁及府院废墟等向阳之处。”
“性味,酸,寒,有清热解毒,凉血止血,止痢之功效,其功能主治于热毒血痢、痈肿疔疮、丹毒、湿疹,或是蛇虫咬伤、便血、痔血、崩漏下血。”
“然,凡脾胃虚寒,肠滑作泄者切勿用之,煎饵方中不得与鳖甲同服用。”
万太医经过一番分析,确与医书中所编撰的那般或许真的具有真实效用。
在此之前,万太医原本以为马齿苋不过是用于下饭的家常菜,却不知竟也有如此功效,顿时觉得过于孤陋寡闻。
接着,万太医又翻了几页,发现另一味药材更为神奇,于是指着几行字然后言道:“黄葵,生于山谷沟旁,旷野草丛之中。身长三尺,叶互生,五片掌状深裂,裂片椭圆状披针形,亦有三至五浅裂,先端渐尖,形似于戟,两面均有粗毛,而上部叶片则显得较为小些。”
“取之根叶,捣敷外用,其主治无名肿毒,有解毒消肿,排脓止痛之功效。”
李御医顺手接过医书,将其置在了案台上之后,向万太医递了盏茶,然后会心一笑,对他言道:“万兄,医书分为五十二卷,一卷又分为两册,共计字数有两百多万,你看的不过是其中一册。”
“来日方长,你我二人同在太医院为朝廷效力,万兄若是感兴趣,有生之年可否与老夫将此书完善,存放于澹生堂内供人借览,只是不知道您意下如何?”
李御医府外。
“大人,丑时已过一炷香时间。”说话的那位是一名黑衣蒙面人。
“再等等看。”带头的黑衣人说道。
后面还跟着十余人,他们手持弯刀隐藏在墙角下,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府内。
万太医听李御医说完,收不住心中那份喜悦的心情,一双手激动地紧紧抓住李御医的手,然后言道:“承蒙李兄厚爱不弃,这等流芳百世之事,老夫必定是倾囊相助,绝不辜负您的一片美意。”
二十余载,风雨兼程,万太医深知李御医在医学上定然是有所收获,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仅此一部医书就撰写了数百万字,这样的成就非常人所及。
撰写虽然简单,可不平凡的是积累丰富的经验,其过程亦是万分艰难。
凡一味新的草本植物,首先要了解它是不是具备药材的可用性质,而身为一名医者食验药材自然得亲力为之。
在不明确是否具有毒性的情况下,这种尝试轻者会对人体造成危害,严重的情况甚至随时失去性命,且不说寻常人缺乏勇气难以做到这一点,就算有这样的勇气也未必能够做到谨慎细微。
万太医的内心,一种敬佩之感在此刻油然而生,自觉有些比之不及。
“老夫这就回去准备。”万太医可是个急性子,他心想这种事情那是越快越好没有什么可犹豫,总之干就完了。
李御医则是显得较为淡定,他抿了一口茶,然后说道:“编撰医书此等大事非你我二人之力可以完成,等我禀明圣上之后再由圣上他老人家决断,到时拟一道圣旨通告太医院以及各部官员参与进来方可成事,万不可急于一时啊。”
万太医仔细想了想,觉得李御医说的也不无道理,于是应道:“那行,就依你所言,老夫暂且等上些时日便是。”
“不过今日已夜深,叨扰许久,还望李兄勿怪啊,老夫也是时候回府去了。”
李御医心想深更半夜,恐路上不安全本想留万太医在府中借宿一晚,奈何万太医是百般推辞,所以也就此作罢。
送至府门,两个人意犹未尽,相互寒暄客套了片刻之后,万太医便乘着还在门口一直等候的轿子,渐行渐远了。
府外月光微凉,有些暗淡,李御医不知为何胸口感到一阵绞痛,他咳嗽几声后抬头仰望夜空,一片朦胧,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自在,然后又环顾府邸四周,总觉得将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回到书房中,李御医将案台上放着的那一本医册放回了原处,那是一个大木箱子里面满满的装着全是医册,只不过这些医册的书封,并没有标注书名。
“咚——咚,咚,咚。”
书房外面有人敲门的声音,紧接着传来一位妇人说话:“老爷,时候不早你该歇息了,莫忘了圣上召你进宫之事。”
“夫人,我知道了。”李御医应道。
妇人只是摇了摇头,并没有再往下说些什么,然后便又回房继续安歇。
李御医拍了拍脑门,只顾着与知己谈天说地,倒是把进京面圣如此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多亏了内人提醒,不然明日醒来怕是要直奔王婆子家送米去。
不过这次进宫去,也不知要等到何时才能回来,接下来的时日,送米的事只好交给夫人去办,李御医心里想着。
还有。
孙婆子家,吴二狗子家也要送……
李府,护院睡的房间。
一名壮实的汉子打着呼噜,时不时说着什么梦话。
侧了个向,露出半边身子,正睡得朦朦胧胧,手不自觉地挠了挠屁股。
“王大,你给我消停消停吧。”一名青年护院似乎是被吵醒了,他用脚踹了一下汉子,紧接着又帮他盖好了被褥。
看了看其余护院,这些人也都睡得芳香四溢,说白了其实就是有人放屁。
青年护院自语了几句,原本打算盖上被子继续埋头大睡,却也不知道是何原因,肚子在这个时候竟是有些膨胀。
这个真没办法。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人有三急急急巴巴就掀开被褥从床榻上毅然而起。
虽然,是在这个寒冷的冬季。
李府茅房处。
“扑哧。”一个响屁,接着便是“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青年护院长呼了一口气,顿时觉得心爽神怡,那种感觉简直妙不可言。
李府大门外。
十余名黑衣人鬼鬼祟祟,其中一名像是这些人的头目,正在比划着手势。
“你先翻墙进去打开李府大门,然后留下两个望风,其余人跟我冲进去。”
带头的黑衣人拔出弯刀,刀刃锋利寒光凛冽,继续小声言道:“动作要轻,千万别惊扰府里面的护院和丫鬟。”
“进去以后你们看我眼色行事,东西一旦到手便立刻撤离。”
“是。”其余的那些黑衣人,他们异口同声应道,也相继拔出了弯刀。
寅时。
可谓是月黑风高夜。
李府的大门,被其中一名黑衣人从里面打开,这个过程很短,却不禁让人感到有些胆战心惊,而李府上下护院及丫鬟等人正睡得深沉,对此毫不知情。
这些黑衣人,他们井然有序,进入到李府大院没有丝毫懈怠,看上去都是个顶个的老手,且训练有素,平日里应该没少干活,并非是一般的小毛贼。
直奔书房而去,不难看出这些黑衣人对李府内的环境那是相当的熟悉。
来至书房,其中一名略显得胖些的黑衣人蹑手蹑脚地撬着房门,随之带头的黑衣人又做了个手势示意手下蹲着。
“大人,别怪属下多言,京城的那位让咱们来窃书,到底是什么书非要如此兴师动众。”说话的是较瘦弱的黑衣人。
“不该问的事情别瞎打听。”带头大哥瞪了那人一眼之后,接着又拍了一下他的脑壳,然后继续言道:“只知道那是一部草药医书,京城那位说就藏在这书房之内而且分为几十卷,至于为何要取这医书不可,此事并非你我可以过问。”
就在这个时候,那人已经将书房的门打了开来,接着所有人便冲了进去。
轻声地掩好了门,谨防万一被人从外面瞧见了,借着一丝微弱的月光从窗户映照进里面,勉强还可以视物,接下来便是各自东翻西找,其中一人终于在隐秘的角落找到了一个方体大木箱子。
打开箱子之后,带头的黑衣人翻阅了几册后,基本确定正是要找的医书。
“东西到手。”带头的黑衣人,他将木箱子盖上,招了招手,紧接着继续命令道:“你们两个过来抬,动作要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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