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顾那灰袍老者,剑灵仰头看向了那柄垂直落下的长剑。剑尖处一点寒芒有破军之势,剑身之上凌厉的数道剑气缭绕不息。
眨眼间,长剑已经落至剑灵头顶上方不足两尺处。直到这时,剑灵的身形才动了起来。他以看似缓慢的动作向后退了一步,在许多人的注视下,那柄剑在剑灵面前不足一尺的位置刺了下来。
剑灵左手一伸,就在那柄剑落到他腰间位置的时候。宽大袍袖的飘摆中,他一把抓住了那柄剑的剑柄。
顺着那柄剑下坠的强大力道,剑灵的手臂也微微下沉了一下。那柄剑在剑灵的手中剧烈颤抖着,尖锐刺耳的剑鸣声不断传出。已有剑魂的剑在抗拒着剑灵,他想摆脱剑灵的手从而暴躁异常。
灰袍老者死死盯着自己的佩剑,和那个抓住自己的佩剑的剑灵。只见那柄剑上的剑气,突然向四周爆发开来,锋锐的剑气闪着寒光袭向了剑灵的身躯。
“顽劣!”
剑灵的话音未落,他那张看不清面容的脸上,可见其双眼眸光乍现。如星芒的双眼俯视手中的长剑,突然,一股霸道的剑势将其笼罩其中。
空中纷飞的雪花先是骤停了一瞬,随即以更快的速度向下飘落。数道斩向剑灵的剑气被瞬间崩碎,纷纷化作了乌有。
长剑顿时变得安分起来,而剑灵左手一扭便将那柄灰袍老者的佩剑横在了身前。随后,他缓缓抬起了右臂,那柄通体银白的雪吟剑,在他自己的手中更是肆无忌惮地爆发着凌厉的剑气。
灰袍老者顿时瞪大了双眼,他看着剑灵的动作连忙失声大喊:“住手!”
“嘡!”
声音清脆悦耳,但听在灰袍老者的耳中却是那么刺耳。他顿时感觉自己的气海似在崩塌,体内的气息也在到处胡乱冲撞,往日里他强大的资本,此时正在摧残着他自己的肉体。他不禁屈膝跪了下去,一双长着老年斑的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胸口衣服。
“噗!”
一大口鲜血自灰袍老者的嘴里喷出,他不像他师兄先前那般幸运 ,佩剑的折损使他的气海在寸寸湮灭。当他再抬头看向剑灵,看向伴随自己悠长岁月的佩剑。已是充满血丝的双眼中,满是不甘和恨意。
气海被毁的他,再也不能脚踏虚空如神明一样睥睨众生。他的身体径直向下坠落,最后他所看到的一幕,是剑灵在他的佩剑中抓出了一个人形虚影。
那虚影在剑灵的面前不住地颤抖显得很是畏惧,他似要向剑灵去表达些什么,可剑灵却完全没有要听的意思。
雪吟剑的本体,在剑灵随手一招的时候,便似闪电般到了他的手里。此刻,剑灵手中握着两柄雪吟剑,左手的是他的本体,而右手的是有些虚幻的剑气。
寒芒在那个虚影的面前连闪,一瞬之间他被剑灵斩了三剑。残破的虚影顿时没有了作为剑魂的意识,他的虚幻身躯也随即没入了雪吟剑中。
年幼的他,在少女的怀中把双眼瞪得大大的。他觉得那个一身白袍声音苍老的剑灵,肯定是师父找来的帮手,那个手持双剑的老人也一定是师父的长辈,甚至,他就是师父的师父。他的实力也一定远在师父之上,虽然没有见到师父出手,但他一定也很强。
坠落下去的灰袍老者已经不重要了,就算他从这几百丈的高空坠落不会摔死,从今往后也只能做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老人。而且,失去了全部修为的他,再也不能延长那副躯体的寿命。他,时日无多了。
“师叔!”
一个人双目圆睁,他看着下方大声喊着。
而这时,旁边的一个人都已经醒悟了过来。此刻,要么逃要么就是死!
“快跑!”
不知是谁突然吼了一嗓子,那还活着的五个人马上向着不同的方向,以平生最快的御器速度向远方遁去。
一身白衣的少年看了一眼剑灵,那剑灵似是会意了什么瞬间消失在原地。不远处,接连发出了几声惨叫,四个人的尸体也从空中坠落了下去。
不是五个吗?难道是跑掉了一个?年幼的他在思考着这个问题,可当他被耀眼的紫光晃到双眼的时候,他的视线便再也不愿移开了。
少女突然抱着他远离了那个白衣少年,他们堪堪躲过了一道电光的袭击。他澄澈的幽黑双眸,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已经是自己师父的白衣少年。
一身白衣的师父,那头黑发在风中飘舞,先前被青丝遮挡住的黑色发带也完全露了出来。衣襟咧咧作响的同时,滋滋的声音也是不绝于耳。
足有他手臂粗细的紫色雷电,在师父的身上迸射盘绕,那电光不时会向周围击去,就像一条条毒蛇不分敌我也不论方向。
雷电的阵阵历闪中,师父的身形面朝着其中一人逃遁的方向,他似乎并不急于出手。而是缓缓抬起了右臂,右手举止与头顶平行,五指不同程度地弯曲完全没有做作的姿态。
在他的指尖电光骤起,而下一瞬,他手指的上空一柄巨剑突然凝现。长约一丈的剑身通体淡紫,而这浅淡的颜色,也许是因为它的光芒太过明亮造成的。
在那剑身之上,数百道手指粗细的电弧在其上不规则地游离,相比起师父,这柄剑上的电光似乎更为狂暴,即使周围空间里除了师父外都只是一片虚空,那一道道迸射出的雷电还是想要贯穿想要焦灼些什么。
见状,少女小心翼翼地轻声嘟囔:“师父……咱们在一座皇城的上空。”
白衣少年转过头,他淡淡地说道:“为师心里有数。”
话音未落,他的指尖轻动,而那柄剑似是受到了牵引一般瞬间激射而出。拖得很长的光影,预示着它曾经飞掠过这里。
这柄真气所凝的飞剑,正是朝着一个远遁之人而去。那人身形消瘦弓腰驼背,怎么看都像是一只穿着衣服的猴子,而他,又偏偏使用的是一柄长枪,那种不和谐的样子看起来怪异极了。
长枪在他的御使下飞得很快,他也顺势蹲在了枪杆之上。几声惨叫把他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可提心吊胆了一会儿,却也始终不见那个如杀神般的剑灵。
就在他多少安下心来时,突然感受到了一股极其危险的气息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接近自己。他猛然转头看去,可还没等他看清来的是什么,他的胸腹间就感觉到了灼热的痛感。
剧痛在那灼热之后如约而至,耀眼的光芒中,他勉强看清了这柄贯穿他身体的巨剑。而他正被那柄飞剑带着远离皇城,此时,登仙境的强大修为反倒成了他致命的拖累。拥有这般的修为,使得他没有在被贯穿的瞬间就命丧黄泉。
那被焦灼的巨大伤口流不出一滴鲜血,即使最开始曾有鲜血流出,也早已化为了蒸汽。数百道雷电在焦灼着他的全身,不少电光还在他的身体上贯穿出了数个窟窿。
这座皇城之大,在整个人间界也是排得上号儿的。可这柄飞剑的速度,只是转瞬间便带着瘦猴儿一样的他飞出了城,飞剑的威势在出城之后也不曾削弱半分,直到经过了两三息的时间后,他的痛苦才终于结束了。
皇城之外的百余里处,一个泛着紫光的巨大花火在高空之中绽放开来。那光亮在短时间内,竟照得这座皇城都短暂迎来了白昼。
花火转瞬即逝,而他们三人脚下的宫殿,也终于安静了下来。处处火光还在攒动着,一具具的尸体就那样安静地躺在血泊之中,他们任凭大火灼热地烘烤,也全然不去理会即将流干的血液。
“好好看着,在你实力还不够之前,不会再回到这里。”
再次与那双冰冷的眸子四目相对,年幼的他没有再去闪避。
“吱呀!”
李老头儿推开了房门,他扫视着自己小院儿似是在寻找什么。当他不经意间抬头的时候,他所寻找的正是那个屋脊上的黑衣青年。
“哎呀!小伙子你怎么跑到屋顶上去了?快下来,该吃饭了。”
该吃饭了,师姐她好像也经常这样说。一个燃着枯木的火堆,几条飘着香味儿的烤鱼……
黑衣青年飘身飘落下来,在李老头儿热情地邀请下,他坐到了墨白昨夜所坐的位置上。看着桌儿上的鱼肉野味儿,他有些诧异。
如此偏僻的小村庄,怎么在吃食上会这么奢侈,况且,这两位老人的穿着还是那般的普通,衣服上几乎是补丁摞着补丁。
“小伙子,我家婆娘别的不行,但这做菜的手艺可是不差的。来!快尝尝看。”
说着,李老头儿还将菜向黑衣青年的跟前推了推。看着那张本就不大的木桌儿,黑衣青年也在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
这时,李老头儿仰头喝下一口酒,他继续说道:“小伙子,你和这个叫墨白的小家伙认识?”
黑衣少年愣了一下,而这时,李老头儿也给他倒了一杯酒推了过来。
他嘴角微微抽动了下,随后说道:“认识,认识许久许久了。”
紧接着他又说道:“对了,他的伤势已经好了。只是,可能还需要在这里静养一两天。不知道,你家里可还方便?”
“方便!有什么不方便的。”李老头儿很是热情地答着。即使身旁的老妇人一直板着脸,他也像是没看到一样不去理会。
简单品尝了几口菜,一直等到李老头儿酒足饭饱。这时,黑衣青年才站起了身,“多谢款待!我还有事在身,就不在这里多作打扰了。临走前,想向你问一下,他先前去那座山是为了何事?”
闻言,李老头儿沉默了片刻,“可能,是想帮我们村子灭了那山里吃人的怪物吧。不过,你要是走的话,至少也该留下一个名字。等他醒了,我也好跟他说一声不是。”
黑衣青年轻轻摇了摇头,“名字就不必了,多谢告知。这……是给你们二位的一份礼物。”
说着,黑衣青年的手中拿着两颗丹药递了过去。丹药圆润且散发着异香,其上还有丝丝灵气在悄然萦绕。
“这,这是做什么用的?”李老头儿接过了那两颗丹药,他很是不解的问着。
黑衣青年看了看两个老人,随后又看向那两颗丹药,“我看二位都身患病疾,这药对你们会有些帮助的。”
说完,黑衣青年便转身出了屋子。李老头儿跟了出去,想要送一送这个神秘的小伙子,可当他走出屋子的时候,那个黑衣青年早就不见了踪影。
他在原地愣愣出神地站着,直到巍山上空中的异象吸引了他的视线。
那一刻,不少村民都看到了一幅奇景。在那座巍山之上,空中突然出现了无数似米粒的黑色斑点。而那些黑点像下雨一样落了下去,只是这场雨,在短短的两三息后就消失不见了。
万丈高空之中,一柄无鞘黑剑在青年的身边静静悬停。他最后向下看了一眼床榻之上墨白,便转身离开了这里。
“师父,无论你最后做出什么选择。徒儿,都可以是你的影子,想你所想为你所为。”
半信半疑的两位老人,服下了黑衣青年赠予他们的丹药。他们四目相对,看着对方身上肉眼可见的奇异变化,都是久久不知该说什么。
两日后,耀眼的日光照在了墨白的脸上,同时,他也醒转了过来。当他看到李老头儿夫妇二人时,虽然不及他们当时那般的惊讶,却也一时间无法适应。
两位老人的白发换做了青丝,那苍老的面容也是年轻了十好几岁,并且,纠缠他们多年的病疾也突然消失不见了。
对于李老头儿提起的黑衣青年,墨白完全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记忆之中,他并不认识这样的一个人。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个人也和他一样是一个武修,并且是远比自己强大的那种武修。
在李老头儿夫妇的注视下,墨白离开了这个小村庄。在真正离开之前,他还要再次去一趟巍山才行。因为在那里,他遗落了那柄灵阶剑。虽然并非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但那是朋友赠予他的礼物。
另外,那座山上的异兽,他仍是要将他们诛杀才行。
当他还距离巍山有一定路程的时候,一阵带着浓重血腥味儿的风就吹了过来。他加紧脚步向着巍山走去,在回到与杨力交手的路途中,他看到了不少异兽的尸体。
每一具尸体上都留有明显的剑痕,而每一只异兽都是被一剑斩杀的。
“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你帮我做了我想做的事,希望你我能有缘再见。”
一颗颗泛着红芒的灵心被他收了起来,虽然这些都是帮助武修提升境界的外物,但即使自己不用,也可以送给他们,或者,换取一些钱财也好。
那柄灵阶长剑还静静躺在地上,而另外两具已经无法辨认的尸体,更是吸引了墨白的注意。虽然不知道杨家这两个强者是怎么死的,但既然已经死了,还是该入土为安才好。
墨白的身后留下了两个无碑冢,他径直向着一个方向走去,因为在那里,他感受到了强大剑气的存在。
而当他看到四个庞然大物的尸体时,他不禁摇头苦笑。自己,似乎太过自信也太过狂妄了。这里的四只异兽,无论是拉出哪一只,都绝不是现在的自己所能敌的。
将三颗如鸡蛋大小的灵心托在掌心,墨白犹豫了许久还是将它们收了起来。对于实力的提升,他还是想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下去,即使现在的他迫切想要变得强大。
来到那条体长近十丈的大蛇前,那整片土地都已经被它的血液所染红了。当他就要举剑斩去的时候,突然体内的真气翻涌起来。
将剑插在地面上,墨白盘膝坐在了原地。在他闭起双眼的前一瞬,一抹猩红的光芒在他的银眸上一闪而过。对于这一幕,他丝毫没有察觉,而是专心稳固自己的气息。
当他似与此方天地融为一体时,他感受到了这座巍山上的不同之处。这里相比玄门和其他地方,巍山蕴藏的灵气都要远远高于那些。
灵气星星点点很是稠密,无数的点汇聚在一起融合成了根根丝线。在汲取这天地间的灵气时,墨白体内的真气越发躁动起来。
阵阵自墨白体内迸发出的气息,吹拂着周围的枯草和嫩芽,很快,墨白的额头上竟是浸出了汗水。这一次跟以往都不同,他觉得体内的真气始终在抗拒着自己这一次的突破,从而使得他要花费更大的精力去镇压才行。
另一面,已经离开玄门多日的周牧言三人,一直都几乎是在日夜兼程地赶着路。在周牧言和上官灵的面前,身为一个小小副将的高召显得有些难熬。
自离开玄门起,平日里就多话的周牧言变得沉默了许多。不知是因为国难当头的原因,还是因为他离开了玄门也不再是玄门的弟子了。
而另一位灵郡主,她本就是一个雷厉风行且做事果决的女子,但平时,若不是什么有用的话,她基本都不会去接茬。
跟随这两个身份地位比自己高,而又沉默寡言的人同行。此刻的高召,宁愿是自己一个人独来独往还要更好一些。
在快要逼近一座城池时,三个人勒住了龙马的缰绳。多日来的奔波,即使是异兽龙马也无法一直持续下去。
而他们此时,正处在敌营清国的境内。清国毗邻东靖国与山城国,三个诸侯国几乎是在一条笔直的线上排列开的。而他们想要回到山城国,这里就成了必经之路,一条凶险异常的必经之路。而若是舍近求远的话,那恐怕,要多花上几倍的时间才可以到达。
三人远离官道,在一处树林中停了下来。这时,高召突然说道:“郡主殿下周公子,您二位有没有发现?这段时间在咱们的必经之路上,多出了不少巡逻的清国士兵啊。”
上官灵点了下头,“的确是这样,不过既然是战时应该也没什么不对的。”
“不是!”
周牧言果断否定了上官灵的话,随后他继续说道:“这只是咱们三人的必经之路,可不是清国粮草的必经之路。而且这一路也并不靠近清国的王都,更不是前线的战场。所以,这很不对。”
闻言,上官灵与高召二人都是略有所思的样子。弯弯的绣眉紧蹙在一起,上官灵看向周牧言问道:“那……你来说说到底是什么原因?”
“哼!”
周牧言随即冷哼了一声,他无奈地说道:“抛开那些不谈,清国自然没有这样做的理由。所以,原因就只剩下了一个,那就是因为我。”
“你?”上官灵诧异地看着周牧言,随后追问:“为什么这么说?”
“其实很简单,在我们离开玄门之前,我曾经得罪了那里三大家族中的杨家。这一路上,我还在想着这嚣张跋扈惯了的杨家,怎么没有抓住这个机会派人来杀我。没想到,他们倒是玩儿起了借刀杀人的把戏。”
“你是说,这杨家把我们的行踪透露给了清国,想借他们的手直接除掉你?”
“没错!也只有这种可能了。唉,只希望我那个小兄弟别出什么意外才好。”
这时,一旁的高召接话道:“周公子,你难道是在玄门这段时间,给自己招揽了一些下属?”
周牧言摇头,“不是什么下属,而是朋友。并且,就算我想要招揽,他也不是会安于我们山城国的人。”
“周公子,不管怎么说您也是堂堂元帅之子,也是未来的山城国统军大元帅。您要是招揽他,那大小也会是一名手握军权的将军,难道这么高的地位,还能委屈他不成。”
周牧言拍了下高召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高副将,我看你没事儿的时候该多读些书了。所谓金鳞岂是池中物,这个道理你应该懂得才对。也难怪,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在当一名副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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