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刑粗略查看了几个伤患的病情,发现症状大同小异,都是面色青白,终日昏睡不醒,偶尔会出现发热呕吐。倒是与寻常疫病一般无二。
他在一旁接满了雨水的铜盆里净手,好一会儿,都没见他有所动作。白术凑上前低声叫了句先生,他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嘱咐道:“虽然是寻常疾病,还是要多加小心,一会儿就将尸体都烧了,免得再生事端。我开副方子,用我房中的药草熬了,分发给他们,我明日再来瞧。”
白术办事牢靠,司刑才交代不久,不一会儿就已吩咐人将焚尸的事宜都准备好了。此外他还将其他人都支开了。能在陆长风手底下混出名号的人,眼力见儿都不会差。
他猜想他们能焚尸,多半是借助了一些特殊手段,还是不要让太多人见到,免得节外生枝。倒是给司刑省了一番口舌。
漫天大雨之下,两把泛黄的纸伞在一座座稻草堆就的小山面前格外渺小。
“都是可怜人,来世寻个好去处吧。”蛮月轻声说完,朝着距离最近的一座稻草堆走去,手心冒出一小撮蓝色火苗,飘飘摇摇飞出去。
只一刹,面前便燃起大火。
一阵热浪直扑面门,蛮月觉得有些喘不过气,连带着头也隐隐作痛。她想着大约是此处怨气深重所致,并未放在心上,转头和司刑商量起河中龙王之事。
司刑也觉得蹊跷,当即决定和蛮月前去探查一番。
护城河的水早已没过了原来的河岸,水位还在不断上升,司刑站在高坡上,俯视着奔腾的河流。
他手上掐着法决,掌心的字忽明忽灭,良久才说道:“这里的阵法的确不同,层层叠叠,像是大阵中心包裹着无数的小阵法,好似不单单为了发动这场水难。”
他摇摇头,“我实在看不懂他们想做什么?”
蛮月向远处看去,一棵枯树半边浸在水里,半边努力向上面挣扎。仍凭涛涛流水拍打,始终不曾颤动过半分。
她始终觉得不对,运功往那枯树小心翼翼打了一掌。掌力一接触到,如同在水面投入一颗石子泛起一阵涟漪,又消失不见。
“我就说这里有问题。”
在远处用术法试探了几遍,发觉没什么危险,两人才敢靠近。
司刑围着枯树绕了几圈,得出结论:“是小阵法。这人是阵法大家,手法奇特,将幻阵运用到了极致。与从前那亡灵阵师倒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指尖亮起一点微光,点在树前的虚空上,又是一阵涟漪泛开。
那涟漪越来越大,枯树如同一面镜子般碎裂开来,碎片化作流水,融入他们脚踏的河流中滚滚而去。
“若不是知道是勾玉作的怪,我还以为又是亡灵——”司刑话音未落,十几道黑影忽然窜出,乌黑的爪子向着他的面门急袭而去。
还好他留了几分心眼,提前防备后撤了几步,这一爪子下来,只怕要将他的脑袋挠得如同一个碎瓜了。
蛮月蓄了十分力,一掌下去,那些黑影竟没有半点反抗,硬生生迎上来,顷刻就被拍散了。
蛮月古怪地看了它们一眼,又回头看向司刑,似乎是在问,为什么它们没还手?
司刑神色有些不自然,“看来是老朋友了。”方才还说与那亡灵阵师有相同之妙呢,原来就是她本尊的手笔。
“看来此行牵扯诸多,不单单是南虚的内乱了。”司刑对蛮月说道。
蛮月头皮发麻,这东西简直无孔不入,哪里都要掺和一脚。先是搞了什么乱七八糟的邪神泥塑,又是水难,勾玉与她为伍,只怕他也落不到好。
说到底,驱使亡灵的是巫妖遗女,她从前也是妖族,这倒成了同族互相帮衬了。
“我说你们看不见我吗?”一道清丽的声音忽然响起。
蛮月循声看去,原来是枯树背面绑着一个瘦弱的姑娘。她身上的彩衣好似天边云霞般耀眼,即便垂落在河水里也不见湿痕,单单这服饰,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只是头发散乱,几乎将脸都盖住了,说句不好听的,像水鬼。
司刑瞪大了眼睛,险些说不出话来,“碧、碧游!”
他急得团团转,又想上前,又恐是亡灵的计。它们不是最会挖掘人们心中所想了吗。
“瞪什么瞪,仔细老娘将你那不中用的招子都抠出来喂狗。”那姑娘见司刑没有动作,直接破口大骂。
谁料司刑听了不但不恼,反而笑了:“真是你,碧游,你怎么也到这儿来了?”
瞧他这两眼泪汪汪的模样,倒像是见到了失散已久的亲人,马上要抱头痛哭了。蛮月用手肘捅了捅他,小声问:“又是你旧相识啊?”
司刑点点头,介绍道:“小师叔,这是九重天司水的水德星君碧游。”
“废什么话,还不快救我下来,难道要等我吊死在上面,拖我的尸体回去办丧吗?”碧游说道。
蛮月随手变出流火,轻轻一斩,就将束缚她的绳索砍断了。
司刑忙过去扶住她,随口解释道:“碧游就是性子急,说话也是这般,小师叔见谅。”
蛮月多少听过一些九重天的流言,传说这碧游星君原本是要去做司刑星官的,后来不知怎得,这官职就让望归得了,所以俩人就成了死对头。传言中还说,碧游性格凶悍,狠起来连自己都骂,不像历任水德君那样柔和,是个十分不好相与的。
她与司刑是死对头,或许骂几句还算轻的了。按传言说,她应该见面就在司刑身上捅出十几个窟窿来,要是让她掌刑,那还得了。
蛮月大约明白了,其他水德星君是柔情似水,碧游是吞人的洪水。
碧游抬手拍了拍司刑,说道:“谢了。”又看向蛮月,同她道谢。
蛮月急忙摆手,直说:“不谢不谢,应该的应该的,这是我该做的。”
她一笑,朝司刑说:“嘿,你这小师叔还挺谦让,怪懂事的。”
只一眼,司刑便明白为什么了。传言害人啊,但又不能直说,只能陪着笑附和:“是啊是啊。”
待将碧游待回营地,他们三人围坐成一圈,才开始商讨。
司刑将绑着碧游的绳索拿出来,研究了一番,得出结论:“这是缚灵锁,只要被绑上,周身灵力不得行走,如同凡人。传说是用上古神龙被灵族所伤后用自己的筋骨打造,杀了无数灵族才练就,所以只对灵族有效。”
不巧,碧游就是灵族,算是让人捏住七寸了。
“那怎么流火一砍就断了?”蛮月不解,按理说这么厉害的东西,怎么一砍就断,神器不得多抗几下。
司刑摇摇头,耐心解释:“流火是奇兵异器,太师傅都练不出第二把,即便是再厉害的神龙骨都比不上。”
蛮月爱惜地副抚过流火的剑身,“这么厉害,等我养出了剑灵岂不是无敌了。”
那厢碧游头顶都快气冒烟了,怒骂道:“卑鄙,等老娘再见到那头死蛟,定要将他抽筋剥皮,练成个缚妖锁出来,让他尝尝做神龙的滋味。”
缚妖锁。虽说妖蛟也是妖,做这个针对所有妖是不是不太好?
在座的两只妖对视一眼,皆是敢怒不敢言,一齐违心地拍掌叫好,“说得好!”
怪不得他二人能做同门,如此没有骨气。蛮月捂住眼欲哭无泪,真是长九重天志气,灭南虚威风。南虚出了两个怂货,忽然觉得有些丢人。
碧游后知后觉,发现在座有两个是妖族,于是说道:“做缚蛟锁,将他绑在天刑台上,日夜鞭打。”她越说越激动,一拍桌子,“让诸位日日打上九九八十一鞭,也难消我心头之恨,他娘的——”
司刑眼疾手快,在她还没骂出更难听的话之前捂住她的嘴,“小师叔还小,学去了怎么办?你收着些。”
她斜了他一眼,表示自己知道了,司刑却好像不太信任她。碧游也不会承诺什么,见他不松手,直接张嘴咬下去。
“你别咬我啊。”司刑低叫出声,现在松手的是他,求松口的也是他。
“吱呀——”紧闭的房门突然被推开,映入眼帘的是陆长风挺拔的身姿。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场面一度十分沉默。
还是碧游看了两眼,十分吃惊,一张嘴:“昼唔......”
话到嘴边还没说完又让司刑给捂回去了,他另一只手捂住她的眼睛,十分笃定地说:“不,你眼花了。”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