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织娘伸右手从裙带里取了点东西,朝前挥出,白影闪动。
张自佑看得分明,那是三枚银针,分别击中死门以及策应的景门和伤门方位的三个木人,木人立时转向移位。
这下不得了!
整个八门阵大变,本来是西南死门对准了织娘,这一下转成了西北开门,而张自佑那边,却被杜门、伤门缠住。
妖人也懂得道门正宗法阵!张自佑既惊且佩。这女妖能统领虫妖百万,毕竟也是见多识广、道行非凡之辈。
织娘咯咯娇笑,立马就要从开门跳出阵外,张自佑哪能容她,哼哼冷笑道:“班门弄斧,自讨苦吃!”
其实如果她只求逃脱,原亦不难,但太贪,还想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将张自佑也困住里面,却不知鹤鸣山掌门在这八门阵上浸润四五十年,又岂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被自己布下的阵法困住?
织娘慢了一步,张自佑已将阵法改动,让东北方位的生门对准了她。
这当然是个陷阱。
她既然懂得某些八门的关窍,就应该知道从生门而入是不会有损伤的,然而此刻如果进去,张自佑立刻就会将生门转到伤门,再转杜门,最后跳转死门,织娘必死无疑,不会再有放射银针的机会,也不可能转到休门和开门逃离。
张自佑有把握做到,然而织娘上不上当呢?
她上当了!一看走不脱,立即跳入生门。
好极了!
张自佑立即变阵,生门,伤门,杜门,死门,一切照计划进行,织娘被重重围困,如同瓮中之鳖,待宰羔羊。
“嗯。”在远处观战的圆一大师点了点头,但他性情沉稳,并没有说什么。
旁边人修为较低,看不清场内情况,早已沉不住气了,天罡头陀问道:“大师,赢了吗?”
“想必……”圆一大师“快了”二字还未说出,八门阵中战况又变。
张自佑正要催动阵法将织娘击毙,忽然阵中人不见了,织娘无影无踪,连气息也跟着消失!
“这不可能!”张自佑失声呼喊,调动真元全面搜索,别说八门阵中,就连方圆十里范围内都毫无迹象。
到底怎么回事?
他这次变阵很快,妖人绝不可能再借土遁脱壳逃走,既然如此,去了哪里呢?
不论人类还是妖族,都有几种隐藏身形的法门,常见的有隐身术,闭气术,敛息术。隐身术只是一种障眼法,而闭气术和敛息术类似,都能暂时收敛气息,以防敌人察觉。三种各有利弊,但有一点相同,就是如果敌人与己方实力相当,或者更强,很容易被识破。
此刻织娘是用了哪一种呢?好像都不是。
她已经被困在八门阵中,在强大的道门气场压迫下,在张自佑的灼灼目光注视中,凭空消失了!
按理说这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事情!张自佑再一次想,除非……她来自仙界,是神庭或者神魔中的高人?
这似乎是唯一的解释。张自佑汗流浃背。
他猜错了,织娘并非来自仙界,也没有消失,还留在原地。
她所使用的乃是由虫身进化人身时唯一保留下来的天赋技能,在瞬间转换躯壳结构,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几乎什么都能转换,花草树木,鸟兽虫鱼,甚至没有生机的物体,比如石头,比如钢铁,比如此刻的——空气。
此刻织娘的身体变成了空气,也就无影无踪,也就没了气息。
她的修为毕竟只有结丹巅峰,元神未显,转换躯壳只能持续一小会,如果张自佑再强一点,比如到了凝神境的话,一眼就能看穿织娘的把戏,然后敲定胜局。
但他无法看穿,因此慌了,持剑上前查看。织娘就等这一刻,立时现出原形反击。
碧绿色的巨大纺织娘虫身,两丈多高,双翅展开,扑闪不已,散播出漫天粉末,黄的、绿的、粉的,荧光闪闪,绚丽多姿,将张自佑包裹在里面。
张自佑乍惊之下闭气不及,急忙退后,同时凝聚真元,将祖传的天师宝印全力往前投掷,这一下正中碧绿巨虫的颈部,绿血飞溅,虫身趔趄不稳。
其实织娘是满可以躲开这一击的,但她身处八门阵中,气脉被压制,真元调动越来越困难,待的时间越久,胜利的机会越渺茫,一旦失去这次机会让张自佑逃脱,接下来她几乎必败,因此拼着吃一下重击,发动了绝招“幻灭之音”。
双翅猛振,口中吐声,全副精神对准了张自佑,只听嗡嗡巨响,撕破空间,割裂大地,超越了音障,直接贯穿张自佑的灵魂。
织娘的颈部被天师宝印打破,和张自佑中幻灭之音,几乎在同时发生。织娘变回人身,半身鲜血淋漓,立脚不稳,气喘吁吁,显然伤势极重,而张自佑落地后只是岿然不动,面无表情。
此时八门阵的气场已经消散,两边观战者清晰地看到了最后对战的情形,都以为张自佑获胜,虫妖族颓丧不语,正道人士欢呼庆祝,只有少数几人才明白真相。
片刻后,张自佑突然张口狂喷,血如涌泉,头往后仰倒地不起。圆一大师和煮石道人早已飞来,正好一左一右两边架住他。
“这个,”织娘右手擎出天师宝印,轻轻一送,朝对面飞出去,“还给他。”
“多谢!”圆一大师伸手接住收好,向织娘合十行礼,和煮石道人带着昏迷不醒的张自佑返回。
欢呼的众人立时沉寂,半天没人再说话。
陆景蔚迎上来,关切的询问张自佑的伤势。
“很危险,不过不要紧。若非张掌门几十年的修为,这次差点魂飞魄散。”圆一大师叹息着,将天师宝印取出来交给陆景蔚收藏,又嘱咐道:“快带他去休息,好生照料。要完全恢复,至少半年以后了。”
陆景蔚答应着,招呼几个亲传弟子护送张自佑去了后殿。
“大师,诸位。”李易出列向众人拱手,道:“那么我去了。”
“嗯。”圆一大师点头,朝山下场中一望,金线真人已经等在那里,“话不多说,多加小心!”
“明白。”李易答。
“殿下,我看……”
“其实……”
李向西和煮石道人同时发言,两人接下来的话也差不多,都想说“胜败无所谓,你可千万别出事啊!”但话到口边一想,第三场对决的胜败关乎着鹤鸣山的战局,而鹤鸣山的战局又关乎人族和妖族的命运兴衰,怎么能说“无所谓”呢?于是又双双闭口。
李易向两人分别点头致意,便凛然转身,昂首阔步朝山下走去。走了一会,发觉有个人一直跟在后面,转头一看,是乔霜,感激地说道:“乔师姐,你快回去吧。”
“嗯。”乔霜嘴上说,却不回转。
“怎么,你还有事?”
“我……可能……”乔霜是有事。自从得知李易将要参加对决之后她就一直心神不安,也早向煮石道人问明白了李易对手金线真人的实力,此刻真是芳心忐忑,柔肠百结。
师弟虽然比我强,但面对这种程度的对手,他能行吗?万一不敌受伤了怎么办?万一再……
不行!我要告诉他,把心里话都告诉他,否则可能就来不及了。
乔霜想表白,鼓了鼓勇气,才要开口,被李易清澈的目光一照,立时又乱了阵脚,心如鹿撞,脸泛桃花,低下头去。
“下面还在等着,我走了。”李易说完又添一句,“有话等我回来再说。”
“站住!”乔霜猛地抬头,噘着嘴,挺起胸,“坏蛋师弟!我想说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回来可一定要答复我哦。”说完扭头就跑。
李易望着她的背影,只能叹息。
金线真人高大的身躯如石碑般伫立在冰冷的岩石上,目光斜睨,挑衅的凝视着还在山腰的李易,仿佛在说:“快下来受死吧,臭小子!”
李易边走边思索,心里实在没底,和对手差距太大,取胜的机会并不多,也许可以先用玉玦突然释放小青龙将金线真人重伤,但问题是,山脚下场地宽阔,未必能一击必中,万一让他躲过,再要偷袭可就难了。
正在这时,山上喧哗大起。
李易回望,凝神细听,很快明白了一件事——上方出现虫妖!
再看山下,虫妖大规模集结,就从决斗场地的位置开始,朝上四面围攻,金线真人就地指挥。
李易虽然还不明白具体情况,但也知道决斗是不必再打了,于是赶紧返回山顶。
乔霜还在半山腰眺望,见他跑回来,欢喜无限,迎过来问:“怎么了?”
“你看不见吗?”李易手臂往下一甩,示意危险临近。
“哇!这么多虫妖!”乔霜一手捂嘴,惊讶的说。刚才那会儿她的心神和目光全在李易身上,愣是对周围局面视如不见,这时清醒了些,害怕兼情不自禁,靠近拉住李易的手,关心的问道:“那你还打不打?”
“不打了。”李易低头看了一眼她拉住他手的手,顾不了那么多,顺手拉着她往山顶跑。
他这算是……答应我了吗?
乔霜的右手被李易握在掌心,很有力,很温暖,她心儿狂跳,全身沸腾,飘飘悠悠,如在云端,只觉天旋地转,眼前全是美丽的幻影,不禁感激起周围的虫妖们,是他们给她创造了这么好的机会。
两人到达山顶的时候,上面厮杀、喊叫,早已乱成一团。
李易找到煮石道人一问才明白,原来虫妖见正面攻不下来,就暗中挖掘地道,从山脚一直挖到山顶,这是他们一族的强项,却担心中途被发觉,于是提出了三场两胜的斗法诡计。
“都是从后山出来的。”煮石道人往对面山头一指,“那里预留的弟子本来就少,又没有防备,整座山头已经被虫妖占据。”
“虫妖竟然如此狡猾!”李易心惊,在他原来的印象中,这些异类智力低下,和虫子差不太多。
自从张自佑重伤昏迷,圆一大师便临时指挥,见虫妖势大,只得放弃山腰和后山,将各派弟子们全都集中到天师殿附近,依靠险要的地势和三重阵法抵挡,虫妖一时半会还攻不上来。
“妖人!”天罡头陀远远见到金线真人站在虫妖群中,立即大声叫骂起来,“暗施诡计,不守信用,枉为修行者!”
“这叫做兵不厌诈。”金线真人哈哈大笑,“你们中原之人不是经常这样说吗?”
“那是凡夫俗子的把戏,修道之人不该如此。”贞一道人喊道。
“凡夫俗子也罢,修道之人也罢,胜利才是关键,生存才是目的,你们难道不承认?”金线真人夸夸其谈,一副挥洒自如、胸有成竹的神态。
“妖人与畜生无异,道友莫要理他!”李向西道,“还是收摄心神,全力应敌为上。看今日这局面,必须再寻援兵才行。”
“援兵?哪还有什么援兵?”天罡头陀丧气的说,“中原道门有点实力的基本都来了。要说援兵,难道还能去找官军?”
“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官军也未尝不可。”煮石道人看向李易,“殿下,你那诛妖军该到了吧?”
“只怕杯水车薪,无济于事啊!”李易环顾着漫山遍野的虫妖,无奈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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