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士

第19章 使者

    
    从所在驿馆的窗户向外看去,正好可以看见涿州城东城的一段。此刻,吵吵嚷嚷的民夫、工匠正在城墙根下忙活着,修补破损的城墙,清除垃圾等物。
    窗边观看的完颜宗雅眼睛血红,似要喷出血来。仅仅半个月前,这涿州城还是大金国的治下,如今却成了宋人的管辖之地。
    沿途所见,宋军声势浩大,龙精虎猛,士卒之精锐,军容之肃穆,都是让他暗暗心惊。
    女真人最精锐之时,似乎也没有如此恐怖的实力!南人果然是千千万万,远不是女真人丁单薄。
    怪不得涿州城中的这些百姓,丝毫没有国破家亡的悲伤和戚戚,他们反而面色平静,甚至有些人兴高采烈。
    短短十余日,看起来这些燕地百姓,已经接受了宋军统治的事实,俨然已经当自己是宋人治下的臣民。
    军士们抬着一桶桶热气腾腾的饭菜上来,监工呐喊了几下,干活的民夫、工匠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在旁边洗了手,过来吃饭。
    看他们喜笑颜开的样子,悠然自得地和送饭的军士打着招呼,显然双方关系融洽。
    “这群可恶的汉人!”
    完颜宗雅坐在窗前,拿起酒袋,大口喝了下去,酒顺着他的嘴巴流下来,湿了胡子,还有一片胸前的衣襟,他却恍然不觉。
    “无耻的宋人,这些涿州城的混蛋,要不是他们,这里还是我们大金朝的国土!”
    完颜宗雅看着工地上正在乐滋滋吃饭的民夫和工匠,嘴里狠狠地骂着,恨不得就要拿起长刀,出去砍杀几人。
    “这些墙头草,在我大金朝治下时,一个个像过街的老鼠,尾巴夹起来做人。如今宋军一到,却个个甩开了尾巴,像狗一样蹦达起来。真是岂有此理!”
    门“格吱”一声,金人的副使、工部侍郎张通古轻声走了进来。
    “春满旧山河,触目生情,殿下不必过于伤怀,总有一日,咱们会打回来,杀光这群宋狗,砍了王松的项上人头!”
    张通古表情凝重,眼神里面的恨意显而易见。
    王松在易州杀了他儿子,杀子之仇,不共戴天,他对王松,也是恨到了心底。
    完颜宗雅点了点头,看着破旧的驿馆房间,陈旧的家具,坑洼不平的地面,心里面的怒气又冲了上来。
    “王松这狗贼,明明城内有那么好的驿馆,却偏偏让咱们住到这城墙根来,破房子,破地面,臭烘烘的,每日里还要看人修破墙,晚上吵得让人睡不着觉。你说,宋狗到底要怎样?”
    “听说州衙里,住着另外一路使团,乃是夏人。”
    张通古也是愤愤,口里冷声道:“肯定是王松这狗贼交代的!明日等见了此贼,我一定要好好的羞辱于他!”
    “夏人?”
    完颜宗雅愣了一下,万万没有想到,此番还竟有志同道合者。
    “宋狗灭了西夏,李乾顺逃到了漠南,夏人使者此番前来,却不知为了何事?”
    西夏自李元昊建国以来,早已经是今非昔比。两河的忠义军,就能打的西夏人屁滚尿流,几近亡国。也不知这李乾顺,派什么狗屁使者,所为何事?
    张通古不禁有些黯然,两国使者都来向忠义军求和,气愤之余,难免起了兔死狐悲之感。
    “夏人两面三刀,墙头草,耐泥扶不上墙!李乾顺国都亡了,肯定是来求饶的!他是怕王松穷追猛打,要了他的狗命!”
    完颜宗雅用了一堆汉人的谚语,言辞也变得激动起来。
    “唇亡齿寒,夏人不和希尹联手,以至于大败亡国。自作孽,不可活。这罪,就让他们自己去受吧!”
    “只是便宜了王松这狗贼!”
    张通古恨恨地骂道:“总有一天,我大金国的铁骑,会踏破燕地,要了此贼的狗命!”
    完颜宗雅不由得眉头深皱。张通古左一个“狗贼”,又一个“狗贼”,这要是让王松听到了,这和议还如何谈下去。
    他正色道:“张侍郎,此番还是要镇静一些,别忘了咱们的使命!”
    张通古点了点头,眼神里面却全都是恨意。
    驿馆外,也就是涿州州衙外,戒备森严,持枪执刀的铁甲勇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还有马军来回巡逻,行人远远避开。
    驿馆门口,夏人使者任得敬,以及几个西夏官员,都在门口焦急等待。
    “任侍郎,你说王松会答应咱们吗?”
    没藏杜思额头密密麻麻的都是汗水,他向旁边的汉臣问道,面上忧心忡忡。
    “正使,我也不知,不过王松在此,应该是有可能。”
    任得敬轻声道:“怕就怕王松穷凶极恶,咱们难以承受。”
    没藏杜思苦笑道:“宋军所到之处,秋毫无犯,尽得汉蕃百姓之心,已经占有夏地。漠南苦寒之地,皇帝呆不下去,想要回来。”
    夏人已经亡国,想要复国,以忠义军兵马之盛,恐怕是没有什么机会了。
    任得敬点头道:“正使,宋军军纪严明,没有纵情杀戮,否则夏地百姓必将民不聊生,生灵涂炭。依我看,王松此人对百姓还是有仁爱之心,此次和谈,或许还有几分希望。”
    没藏脸色缓和了些。忠义军秋毫无犯,从不骚扰百姓,对李乾顺来说,却不是什么好事。长此下去,西夏复国,希望渺茫。
    况且,西夏和大宋并无不看调节的血海深仇,王松并没有必要去赶尽杀绝。
    这或许也是李乾顺想要归顺的原因。
    二人正在私语,忽然前方一队骑士打马而来,全面的骑士大声喊道:“王相公到,闲杂人等回避!”
    紧接着,马队停下,一个士人打扮的年轻男子从马上跳了下来,笑容满面,向前而来,嘴里说道:
    “夏人使者,本官来晚了,还挺恕罪!”
    没藏杜思和任德敬二人精神一振,赶紧和宋人官员一起,向前几步,拜见王松。
    “二位,西夏本就是我宋室旧土。我军挥兵西进,光复失地,本就是天经地义,天道使然。这种战场上的事情,和个人无关。”
    王松朗朗道来,虽然表情平静,言语淡淡,但自有一番气势,正义凛然。
    “若是夏王愿意归顺我天朝,本官可以保证,西夏皇室可以世代富贵,朝廷自有米禄供给,子弟优者可以为官。”
    来到驿馆之中,王松开门见山,没有任何拖泥带水。
    旁边的岳飞越听越心惊。这几日,王松和他们谈的全都是如何攻打燕云,恢复燕云十六州。而对西夏的残兵败将,则几乎只字未提。
    没想到今天一上来,王松却开口就是截然不同的话题。
    没藏杜思苦笑了一下,王松如此的爽朗,倒是让他的左思右想也变得简单起来。
    “夏人开国,已近百年,祖宗之地,已然遗弃。”
    任德敬熟读史书,缓缓道来,颇有名家子弟的风采。
    “还望相公看在夏人百姓的份上,不要难为我夏人国主。相公有
    何提议,只管道来,在下等人会仔细斟酌!”
    马扩微微一笑,断然道:“两位使者,回去告诉夏王。只要他愿意归降,我朝自然欢迎。”
    任德敬和没藏杜思对看一眼,暗暗松了一口气。夏人亡国,余者惶惶不已,漠南天灾人祸,寄人篱下,不得已,要看别人的脸色。
    宋人知书达理,要求夏主举国而降,宋人虽然过分,但终究没有仗势凌人,和那些塞外蛮族果然不可同日而语。
    “相公,临行时我国主交待,只要忠义军能善待百姓,我主愿向大……忠义军称臣,生生世世愿为大宋臣子,永不相叛。相公以为如何?”
    这个时候,夏人使者才意识到,眼前的这位王相公还只是个相公,并不是所谓的九五之尊。
    “生生世世愿为大宋臣子,永不相叛。”
    马扩冷笑了起来,言语中充满了讥讽。
    “两位使者,夏主既然要归降我大宋,为何不亲自前来?夏主这是没有一点诚意呀!”
    没藏杜思二人都是脸上一红,心里面却是一安。看来宋军并没有想赶尽杀绝。
    任得敬心中宽慰,马上接上了话语。
    “王相公,马宣赞,夏主北狩,克烈部又是灾祸连连,其部落百姓,吃饱饭都不容易,就更不用说照顾我国主、皇室和数万将士了。国主心存疑虑,未能亲自前来,还请王相公见谅!”
    北狩!
    马扩微微摇了摇头。事到如今,还这般矫揉造作,当真是煮死的鸭子嘴硬。
    不过看样子,王松也不打算追究什么,拿李乾顺等人怎样。
    果然,王松缓缓开了口。
    “两位回去转告夏王,若他愿意回来,本官绝不会为难他,中华之地,他可以居住在任何他愿意居住的地方,所有夏人都是一样,子孙可以为官,与中华百姓无异。只要不谋逆,遵守律法,便不用担心。”
    没藏杜思有些失望,试探性地问道。
    “相公,你说的算数吗?我主愿意归顺天朝,难道没有封赏吗?”
    “封赏?”
    王松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在我宣抚司治下,任何人都得自食其力,自然夏王也不能例外。若是封王封侯,恐怕会失了天下百姓之心。”
    马扩故意道:“相公,夏主势穷来投,慕我中华文明,相公不如让其恢复李姓,赐其封号,彰显我天朝善意。”
    没藏杜思和任德敬连连点头称是,一起道:“马宣赞所言甚是,请相公恩准!”
    “恢复李姓就算了,本官并不强求。”
    王松沉思片刻,这才开口。
    “回去告诉夏主,若他忠心来投,封夏主为归顺侯,赏大名府或东京城庄园一座,但和其党项族众一样,虽为中华子民,都须自食其力,没有封赏封地。”
    没藏杜思和任德敬一起肃拜道谢。他们这些官员,全都是富可敌国,只要王松不追究,一切都好说。
    塞外苦寒之地,寄人篱下,那滋味,可不好受。
    西夏使者退下,岳飞低声问道:“相公,难道真的要答应西夏人,万一……”
    “中华文明,要有起码的自信!”
    王松脸色平静,眼神坚定。
    “要想天下安宁,国富民强,一切都要看实力,而不是什么赶尽杀绝!”
    岳飞重重点了点头。打了这么多年仗,那还不明白,实力,才是决定一切的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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