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旅行

    
    他们都注意到了这个动作，这才想起来，面前这个年轻人是东海魔笛的传人。
    他们并不是惧怕东海魔笛的武功，即使那很厉害，即使他们自认为不是对手，但他们也不如何惧怕。
    相比起东海魔笛，他们更认为自己的教主更胜一筹。他们恐惧的东西，是别处……
    『东海魔笛纵使武功并非天下第一，但是他有改变战局的力量』！
    这句话是魔教中一个老前辈所述，他的辈分还要高过火先生，所以他说的话一直被每一个听过的人印刻在脑海中。
    改变战局，不单单是单人之间的对决，更是战场的战局……
    在场之人无不是年过三十之人，都听过一个传言，有的甚至还亲眼见过这个传言。
    『二十年前，东海魔笛于曾盘龙山魔教与中原武林一役，逼退双方数百名高手与成千上万的精英弟子，一战成名』。
    虽然在此之前东海魔笛已经位列高手榜第二名的醒目位置，可是让他的名头响彻全天下的一战却是这一次……
    这件事情魔教的人记得，中原武林得人也同样记得。当时的东海魔笛不与魔教为伍，也不加入中原武林。两不相帮，却又同时对抗双方。
    二十年前的事情，他们都深深的记得、天下皆知。那同样是魔教的耻辱，即使在数百年之后江湖上已经淡忘了这件事情，魔教中人也一定不会忘记。
    火先生深深的看着平静的燕枫，目光十分深沉。他想到了自己带领魔教进攻中原武林的时候有可能面临其他势力的威胁；也想到了在自己吞并了中原武林之后朝廷给自己带来的威胁……
    他想到了这些，但他都不惧怕，他在心底已经想好了怎么样去应对这些困难。
    可是他至始至终都忽略了一件事情――燕枫是东海魔笛。这或许，是他一生唯一也是最大的一次失误。
    二十年前魔教与中原武林决战盘龙山的战役他并没有参加，那个时候的教主还是萧若雨的父亲，当时是由他带领的。
    而魔教与中原武林双方同在盘龙山附近展开最后一战，当时双方皆是汇集了千人的精英弟子，势力不相上下。如果真的打起来，恐怕又是一场血斗。
    就是那样一个人，轻而易举的化解了这场战斗。轻飘而来，轻飘而走，在场数百名一流高手，却连他的背影也望尘莫及。
    等到他走的时候，无论是魔教还是中原武林，都已经身在盘龙山数百里之外，再也没有战斗的想法。
    火先生没有看到这一切，但他却听说过。听一个曾经参加过这场战斗的弟子口述，那个弟子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的恐惧还没有散去。
    『那一天我和我的兄弟都是斗志高昂，一心想要击败中原武林那群家伙，即使到最后我没能存活下来，只要能击败他们我也死而无憾了』……
    『我们到了盘龙山附近，共有上千个兄弟陪我一起。前方十几里之外是中原武林的家伙，远远望去也是密密麻麻的人，与我们不相上下。我的斗志忽然高昂起来，击败了他们，就结束了』……
    『我想当时他们的心里也是这样认为的吧，双方还没打起来就已经将斗志提升到了顶点。可是这个时候，一个突如袭来的事情打乱了这所有计划好的事情』……
    『那是一阵缓缓的声音，温顺而轻柔，我们都听到了，可是谁也没有去理会。那个声音像是滋润着我们的心田，很美妙的感觉，所以我们都没有当回事』……
    『但是声音一直没有消失，一直再继续。不但一直持续着，而且还在不断的发生变化。或许轻柔、或急躁；或高昂、或低沉……各种各样的音色，造就了我们各种各样的情绪。听到最后我们才听出来，这个声音居然是由一根笛子发出来的』……
    『等到我们发觉不对的时候，那个笛声已经完完全全的侵入了我们的身体、内脏和大脑，我想要反抗却没有任何力气。刀就在腰间，触手可及。可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是无法用手抽出刀。我想，即使那时候我有力气抽出刀，也一定无法斩断这阵笛声』……
    『我忽然感到惊恐，现在教中的兄弟皆是跟我一样情形无法战斗，若是这个时候中原武林那帮家伙趁机发动反攻的话，我教一定会完全覆灭的。可是令我惊讶的事情出现了，不止我教中人，原来连中原武林那帮家伙也受了这笛声的侵扰。虽然我不知道他们现在的感觉如何，但凭借他们和我一样相同的表情也能看出来，他们和我面临同样的情形』……
    『事情没有结束，我们没有动弹，那个笛声也没有结束。就像是在呕气一样的搏斗，谁也不屈服于谁。直到所有人的视线都被一个身影所吸引，阳光之下略显黑色的身影。是他，是那个人发出的笛声，发出笛声的笛子还在他的手中不断翻腾』……
    『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我只知道，那绝对是一个令人恐惧的人。他竟然想以一己之力对抗魔教与中原武林两方势力，他真是不想活了』……
    『每个人都颤颤巍巍的看着那个人吹着笛子，他的神情淡然，好像面前这成千上万的人不存在，又好像对于这些人根本就不屑一顾。直到有一个曾经在中原历练一段时间的兄弟颤抖的张开嘴唇，口中吐出了那四个字，我们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何人』……
    『东海魔笛』……
    『他真是一个可怕的家伙』……
    那一次，这个弟子在讲述这些之后，就决定此生再也不会入侵中原武林。不光是这个弟子，当时进攻中原武林的绝大部分弟子都是这样选择。原因无他――不想在面对那样恐怖的事情。
    人们最害怕的事情，不是死亡，不是神鬼，更不是生不如死的痛苦――而是明明健全却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明明有意识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身体被别人掌控！
    火先生清晰的记得，当时前任教主也就是萧若雨的父亲站在自己面前已经呈铁青色的脸。他愤怒的一掌将面前千年楠木做成的木桌击成粉末，咬牙切齿的喊道：“此人不除，我魔教永远无法吞并中原武林”！
    随后便暗中派出了无数个高手去暗杀他，可是这些人都是有去无回、再也没有消息。不过庆幸的事，东海魔笛在那之后也一直没有出现，魔教的人认为他已经死了。
    却没想到，二十年后他的传人会出现在此处。
    『东海魔笛纵使武功并没天下第一，但他也拥有改变战局的力量……』。
    这句话不是别人说的，正是魔教中一个长老亲口说出来的。而他也是现在少有的亲眼见识过东海魔笛威力的存在者，他是魔教的十长老。
    本来十长老在长老中并不是排名第十，二十年前他乃是魔教首席长老――大长老。当时与教主一同进攻中原武林，目的有二；一是为监视，二是为保护。本来他以为这是胜券在握的事情，却不想出现一个东海魔笛打乱了全部。
    在那之后，犹豫心中的愧疚，再加上他自觉心神已经受了影响，此生武功无法精进，再也守护不了魔教，便自动让出首席长老之位。
    本来他都想做一个普通的魔教弟子，但教主和其他长老的一再挽留，勉强让他继续担任一个十长老的位置。从那之后，他此生就发誓不再踏出魔教总部一步，直至死去的那一天。
    那个长老是魔教中除去火先生以外最强之人，也是魔教中资格最老、最有威望的长老，就是因为二十年前的一役，他就丧失了前进的动力，变得颓废。同为十大长老的其他人无不叹息、感叹。
    几位长老似乎想起了这些陈年旧事，目光忽然全部充满敌意，那种敌意似乎要将燕枫撕碎。
    之前是因为时间过的太久，而且他们一心都在对付中原武林上面，也就淡忘了这一点。如今这么一提点，犹如大梦初醒。他们忽然醒悟，若不是东海魔笛，那个曾经的首席长老根本不会是这副样子。
    燕枫感受到了几大长老的目光，但他并没有在意。转头看了一眼火先生，发现火先生的目光也是充满了异样。他不知道火先生心中在想些什么。但他知道那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燕枫猜的是对的，火先生的确没有想什么好事。他的心中、脑海里一直在回荡那句话：『此人不除，魔教永远无法吞并中原武林』！
    『此人不除，魔教永远无法吞并中原武林……』
    『此人不除，魔教中原无法吞并中原武林……』
    火先生知道，如果东海魔笛真的要帮助中原武林对付魔教的话，魔教必败无疑。即使他的武功不如自己，可并不是所有的魔教弟子都能拥有自己这样的内力可以抵抗他的笛声。
    第一次，从火先生一向淡然如水的眼神之中，燕枫捕捉到了浓浓的杀机。
    无论什么事情都无法让火先生的情绪发生变化，只有遇到燕枫的时候。上一次火先生感到愤怒的一次是因为燕枫，而这一次他第一次有了杀人的冲动也是因为燕枫。
    众位高手不经意的向前靠拢，将燕枫包围。若是之前他们只当燕枫是魔教的一个敌人，那么这一次就已经将他当作一个必死之人。
    二十年前魔教有机会吞并中原武林，就是因为东海魔笛的原因才功亏一篑。如今二十年后好不容易等到东海魔笛消失，却又来了他的传人。
    不，绝对无法忍受再次等待二十年！
    是不是只要将这个东海魔笛的传人击毙在这里，就没有人可以威胁到魔教？
    “杀了他”，不知道众多高手之中谁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立刻引起每一个人的共鸣。
    “对，杀了他”，又一个人接口。
    “杀了这个家伙……”，这次是十几个人一起呐喊，由他们用内力一同喊出的音量，将周围都震的颤动起来。
    他们不能放过东海魔笛、放过燕枫，他对魔教的威胁实在是太大了。
    曾经的耻辱，吞并中原的诱惑以及为首席长老的颓废感到悲哀，众人早已经蓄势待发。只要教主一声令下，他们便会一拥而上，即刻将这个人击毙。
    就算日后传出去人多欺负人少也要这么做，就算他们说一群前辈欺负一个后辈也要这么做……就算，他的师父依旧活在这个世上也要这么做！
    “前辈，这个院子里的弟子可是有一千四百六十七人”？燕枫依旧平静，至少在众人的眼中是这个样子。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又不经意的晃动了一下手中的玉笛。
    缓缓靠近的魔教众高手微微停顿几分，又忍不住打量燕枫几眼。他们很好奇这个年轻的家伙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事情，从刚刚的魔教五堂到现在的弟子人数，他说的都准确无疑。
    “你知道？凭借气息？”火先生忽然发问，周围靠近的高手停下脚步，等候火先生把话说完。这就是他们对于自己教主的崇敬，他在说话的众人绝对不会插手做任何事情。
    燕枫点了点头，赞同他的话：“这里汇集的弟子一定都是魔教精英，在十里之外我都感受到这股滔天的战意，凭借中原武林现在的样子根本无法与你们对抗”。
    七长老接口冷笑：“你倒是十分知趣”。
    燕枫微笑道：“我一向都是实话实说”。
    七长老冷冷道：“所以只要你永远的留在这里，中原武林就是囊中之物了”。
    燕枫淡然道：“这里有着一千多名的精英弟子，又有着数十个一流高手，若要拼尽全力留住我倒也不是难事。只不过，要留住我恐怕也需要代价”。
    说着，手中的玉笛忽然贴到了嘴唇之处，众高手见到这个情形都不自觉的瞪大了眼睛，屏住呼吸的看着燕枫。他们知道，只要这个家伙手中的笛子一出声，就会发生不可思议的事情。
    绝不能让他吹动笛子！
    这是众位高手的第一个想法，只是他们刚要出手，却又看到燕枫只是做做样子而已，并没有真的吹动笛子，又不禁疑惑起来。
    这一次，燕枫的目光有停留在了火先生身上：“我知道前辈内力深厚，不会受我笛声的影响，但是这院中千名弟子也有前辈您的内力吗？又或者，前辈有把握能够压制住我的笛声，不让它扩散”？
    火先生心头一紧，说实话，他做不到。即使他能够完全不受笛声影响，也无法做到让魔教所有人都不受到影响。
    之前他就知道，即使自己可以轻易的压制燕枫，但短时间内也无法真正击败他。上一次能够做到只是因为他有顾虑，而且已经力竭的原因。如今他若是在这个地方吹动他的笛声，恐怕这上千名弟子都会遭殃。
    即使这不并不代表魔教全部的实力，但若是在此陨落魔教也一定会元气大伤。如果其他几方势力知道这个消息而趁机进攻的话，到时候别说是吞并中原武林，恐怕魔教都会因此灭亡。
    把燕枫留在这里是个威胁，若是让他回到中原那边威胁更大。进退两难，火先生不禁一股热气涌上心头：难道真的只有答应他那荒唐的决斗提议才可以吗？
    “你对付魔教，就不怕她伤心吗”？火先生第一次用别人的安危来威胁敌人，他从前从没有用过。他觉得那样是不耻的，是弱者和失败者才会使用的招数。
    但是现在，他就这样做了，而且又是因为燕枫。
    燕枫轻叹一声，回道：“如果是我的安危受到威胁的话，我想她应该也会同意我这样做的”。
    火先生又沉默起来，但这一次他并没有沉默太久，燕枫已经打断了他的思路：“前辈我劝你还是快些想明白，你的手下已经忍不住了”。
    火先生向周围看去，果真如此。刚刚魔教众高手只是缓缓靠近燕枫，而现在他们已经完全将燕枫围住，他们知道机不可失！
    “你可以离开这里。”火先生开口，令众高手愣住几分。他没有理会那些人不理解的目光，继续说道：“我没有对你动手，你的安危也就走了保障。为了她的话，我想你是不会帮助中原对付魔教的”。
    这一次轮到燕枫沉默了，他明明已经将火先生估计的很高了，却没想到他除了武功之外心智也如此难缠。
    他能够利用自己的每一句话，每一个情绪表情与自己博弈。他知道如果自己无法回答这个问题的话，这一次的劝说就代表自己失败了。
    没有沉默多久，燕枫又一次开口。这一次他的声音是有些深沉，没有了刚刚谈笑自如的笑容：“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只有选择二十年前我师傅的办法，两不相帮”。
    谁都知道那句‘两不相帮’的意思，那是同时与两方势力都作对的选择。曾经的东海魔笛是这样选择，难道这个年轻也如此疯狂？
    “你知不知道如果你这样做的话会有什么后果”？火先生严肃的说话。
    燕枫同样严肃，点了点头：“我知道，就像师父一样，被魔教与中原两方势力同时仇视，无法被任何一方容纳。但我现在只有这种选择，这样的话，或许她不会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