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浮光

    
    “在提问之前，我必须再告诉你一次，我并不是真正的威尔勒尔，而是由信徒们的信仰所塑造的威尔勒尔，不但只有从他登临神位到消失这一段时间的部分记忆，还可能因为信徒们对我的期待而导致我在记忆上有些偏差。”
    威尔勒尔面色轻松，丝毫看不出来他在讨论的是和自我认知相关的严肃问题。
    “我会仔细分析的。”
    “慢慢想，你的时间还很充足，这里和外界的时间流逝比例大约是十五比一。”
    这次圣城之行一波三折，许多已知信息被不断地打碎又重组，过往的诸多猜测也需要再次仔细的审视。
    深思熟虑后，李奥终于找到了一个最快捷的切入口。
    “‘全知全能’计划，究竟是什么东西。”
    从工匠镇智慧女神的口中了解到了“全知全能”计划以后，这项计划的真实面目总是在发生变化，而现在，全知全能计划赫然是所有问题的核心，只要搞定了这个计划，所有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全知全能’啊。”威尔勒尔悠悠吐了一口气。“听起来你好像对这个计划不是很待见？”
    “是厌恶。”李奥想起了信仰国度中最底层的信徒，在实行这一计划的光明神系统治下，这些可怜人被他们的神明剥削的一干二净。
    “如果让人感到不舒服，那这就不是真正的‘全知全能’计划。”威尔勒尔摇了摇头。
    “按照我和墨提斯的设想，诸神作为信徒的祈祷目标，倾听心声的导师，糅合了信徒所思所想的终极载体，随着信徒们对规则掌控的进步，诸神的力量也会随之提高，诸神从信徒中汲取了新的知识后，也会将这些知识整理后重新交予信徒们，信徒们对规则掌控的平均水平也会再次提高。双方的力量体系就此开始螺旋式上升，直到漫长的时光后，在神明和信徒共同努力下，该领域的规则最终会被推至完美。”
    “而‘全知全能’计划的核心，就是借由神力易于转化的特点来使神明之间产生联系，让各个神系的规则体系不再孤立，从而达到知识共享的目的，一同探索世界的尽头。当世界上所有领域的知识都有神明钻研，所有的规则都被了解透彻，那时才算成功。所以，这个计划的终极目标，便是由永生的神明作为知识的中继点，推动全人类共同跨越种族传承的桎梏，成为更全面全能的物种。”
    “全知全能的，从来不是某一个人，而是人类这一族群。”
    最后，威尔勒尔悠叹道：“可惜，可惜，这一计划难度实在太高了，穷尽知识的角落，这几乎是一个伪命题和悖论，以我当时来看，这一计划根本不可实现，所以才无限搁置了下去。只是后来我出于某些考虑，才将它用作镇压鲁格尔的枷锁。”
    威尔勒尔话语中描绘的前景恢弘壮阔，是超越了生存和欲望以外更辽远的展望。
    至此，李奥才明白威尔勒尔在人类中拥有无上尊崇地位，并让所有神明为之死心塌地的原因。
    这样远大的目标，足够让所有人为之奉献终生。
    李奥呆呆的看着眼前微笑的威尔勒尔，半天后，这才开口。
    “原来你真的是威尔勒尔。”
    难怪威尔勒尔对自身的真假虚实毫不在意，只要威尔勒尔的追求不变，些许记忆的变化又有什么所谓？这丝毫不会影响他对真理的追求，那些普通人的欲望和担心的东西在他面前显得渺小又可笑。
    “怎么样，愿意和我合作了吗？”
    李奥默默点头。
    此前，李奥只是对“全知全能”计划的真实目的有所怀疑，所以有些提防这个布加提里钻出来的威尔勒尔而已，生怕他借自己之手，用“全知全能”计划达成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但是现在倾听了威尔勒尔的目标之后，李奥所有的疑虑顿时烟消云散。
    威尔勒尔的理想可不是臆想就能得出的，非得有着与之相匹配的心态才能看到这样辽阔的前景，而拥有这样心境的人，又能有什么邪恶的念头呢？
    “太好了。”威尔勒尔微笑着拍了下手。
    “我的计划很简单。我想，你能感受到根源巨龙脑海中许许多多的念头。”
    “杀戮，暴怒，复仇，等等等等。不要去理会这些微弱可笑的念头，将你的意识向着根源巨龙的意识深处再沉一点，你会感到一股纯粹又执着的念头，这是根源巨龙想要和本体融合，真正成为一个更高级的生命体的念头。”
    “你现在应该还能勉强影响一下根源巨龙的意志吧？如果能，那就‘戳’一下这个念头，然后，我们去看看鲁格尔这个家伙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时间是一种相对的概念。
    在李奥的感受中，和威尔勒尔的对话花去了不短的时间，但是在伊森纳斯他们的眼中，根源巨龙只是在空中停顿了一下，眼中的红蓝光芒就骤然散去，疯狂和嗜血再次充斥着龙瞳。
    一声龙吼。
    李奥控制下的根源巨龙，一个翻身，正正的向地面冲了过去，一头钻进了根源祖龙鲁格尔的身体里！
    进，进去了？
    所有神明大脑当场宕机，神国内鸦雀无声。
    只除了两处。
    当先一处声势最大的，莫过于坎诺和腓特烈大公的战场。
    坎诺一身褐色的布衣变得更加破烂，如果原先只是看起来有些贫苦，现在就更像一个乞丐。
    “真是没想到，坎诺。”腓特烈大公双手虚按于空中，额头热气蒸腾。
    “我也没想到。奥斯特。”坎诺气息飘忽不定，短短的一句话声音也是忽大忽小，听起来像是一个漏风的风箱。
    腓特烈目光灼灼，盯着坎诺道：“你的传奇之心，居然动摇的如此厉害。”
    在方才的战斗中，腓特烈大公先是被坎诺的传奇能力吓了一跳，同时身具神格和心灵之光，这还是腓特烈大公头一次听说。
    然而随着战斗的逐渐加剧，腓特烈大公赫然发现，坎诺的心灵之光简直是千疮百孔，而他的灵魂密语能力恰恰克制的就是心有破绽之人。
    在腓特烈大公能力全面发动的情况下，坎诺短短的时间内就变得狼狈不已。
    哪怕诸神的身体构造不同于凡生，只要能量充足，随时都可以恢复原状，但是在腓特烈大公不计损耗的攻击下，坎诺也不愿意将能量过多的用在布衣上，用以维持最后的体面。
    腓特烈大公略略思索了一下，突然笃定的说道：“你的心灵之光，不是你自己一点点的磨砺心灵开发出来的吧。”
    “真是慧眼如炬，腓特烈大公。”坎诺有些吃力的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这片心灵之光，乃是神王威尔勒尔镇压根源祖龙鲁格尔时所遗留的东西，这会儿只是被我暂借而已。”
    腓特烈大公摇摇头道：“心灵之光可不是能够滥用的东西，他和自己的经历与意志息息相关，不适格的心灵之光对于自身反而是拖累。”
    “但是我不得不说。”腓特烈大公郑重其事道：“这片心灵之光，是我见过的最强大的心灵之光。”
    “感谢你对神王的赞美。”
    “我只是实话实说。”
    腓特烈大公看着有些走神的坎诺，问道：“你在想什么？”
    “啊。”坎诺回过了神。“我在想，以我的能力，真的能驾驭‘全知全能’计划吗？”
    腓特烈大公和智慧女神关系密切，自然也是知道这一计划的，他再次摇了摇头，说大奥：“很遗憾，如果你真的打算执行这一计划，整个光明神系瞬间就会变为根源巨龙的养料。”
    “你说得对，真可惜没有早点遇到你，腓特烈大公。可惜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坎诺所指的来不及，自然是指更换应对根源祖龙鲁格尔的计划。
    哪怕时间和资源都充足无比，坎诺也没有信心构建一个能和“全知全能”相匹敌的计划，就连当前这个计划，也是他在原版“全知全能”计划的基础上不断降低要求才勉强得出的劣质版本。
    说到底，坎诺只是一个敬仰和崇拜威尔勒尔，并且迫不得已接过了镇压根源巨龙的神王信徒。
    “那就投降吧。”腓特烈大公伸出了手。
    “这怎么可能。”坎诺难得失笑。“虽然我将会失败，但是总会有人成功的。”
    “看来你已经有人选了。”
    “没错，他叫布兰德维逊。”
    “是他。”腓特烈大公恍然，布兰德维逊这个名字哪怕对他来说也不算太过陌生。
    腓特烈大公皱眉不已，说道：“这个人心性狠辣，做事不顾后果，为人不知怜悯，他只会让‘全知全能’计划变得更加极端。放弃这个计划吧，坎诺，这个计划从根本源头上就是错误的。”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布兰德维逊，他可是我精心挑选的艺术品。”坎诺看了看远方布兰德维逊，道：“说起来，你的儿子，李奥·腓特烈和他也打过不少交道。”
    “是啊，似乎布兰德维逊的宿敌也在我儿子的冒险团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