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中午的时候,姜沉舟才来到天策府。
他昨晚没有睡好,所以现在整个人看上去一点精神都没有。
刚踏入天策府的门口,他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爽朗豪迈的笑声。
一个长着一脸凶悍之相的壮汉正在门内大笑,此人穿着一身明晃晃的甲胄,手上还提着一只酒坛,酒坛本不算小,但被他一双毛茸茸的大手抓着,看起来像是小了一圈。
壮汉一边大笑一边已开口说话:“老弟啊,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居然会找我,说起来我们也好久没一起喝酒了。”他的声音粗放洪亮,正如他的人一样。
“我们的确很久没喝过酒了。”秦琼就站在壮汉的面前,面对热情的壮汉,他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可惜今日我不是来找你喝酒的。”
“不喝酒?那你找我做啥?”壮汉似乎看出了不对,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收敛。
“唉……”秦琼叹息一声,欲言又止。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姜沉舟,他把他叫了过去,介绍道:“这位是尉迟将军,也就是尉迟宝琳的父亲。”
他就是尉迟恭!
他就是被誉为开国三虎将之一的尉迟恭!
据说,当今天子登上帝位之后,在太极殿大封有功之臣。
那次封赏规模宏大,其中更是列出了大唐开国以来战功最盛的四大名将、三大虎将。
四大名将是为:李靖、李勣、李道宗、薛万彻。
三大虎将是为:秦琼、尉迟恭、程咬金。
一个人被称作名将自然是其因为其用兵如神、战无不胜。
而一个人被称作虎将则必然是因为其骁勇善战、勇不可挡。
在这一点上,尉迟恭不负盛名。
此人年轻的时候曾以打铁为生,练就一身神力,后来从军作战一展所长。
乱世之中,他跟过许多主人,几番辗转之下,尉迟恭最终投入李世民帐下充作偏将。并几次从危难之下救回李世民的性命。
正因如此,他才成为李世民的心腹,也是迄今为止他最信任的人之一。
他会来天策府自然是因为秦琼的邀请。
想到这里,姜沉舟定了定神,开口道:“见过尉迟将军。”
“不必多礼了。”尉迟恭挥了挥他那双大手,转头疑惑的问秦琼道:“老弟你到底是……”
秦琼叹了口气,道:“到我的书房再说吧,姜祭酒你也一起来。”
房间里,尉迟宝琳铁青着脸,他来的时候是兴高采烈的,可现在却一言不发,姜沉舟已经把凉州发生的事和他说了一遍。
窗外传来几声鸟鸣,偶尔还可以听到校场之上士兵的操练之声。
房间里却是一片死静,静得可以听到呼吸的声音。
秦琼平时都是坐在榻上的,这一次他却站着,他就站在尉迟恭的对面,他也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尉迟恭才冷冷道:“你是什么人,我凭什么要相信你的话。”这话他是对姜沉舟说的。可秦琼却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他是天策府的军咨祭酒,我相信他的话,你也应该相信。”
“尉迟将军若是不相信我,可以去问雍凉郡王李缺,他也知道此事。”姜沉舟平静道。面对尉迟恭杀气腾腾的样子,他并没有一丝畏惧。
尉迟恭沉默了,他了解秦琼,若不是证据确凿,他绝不会把他叫来。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咬牙切齿大骂道:“这个逆子!居然敢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看我不好好教训他一顿!”看来他终于相信姜沉舟所言。
“事到如今,光是教训怕是抵不了他的罪过。”秦琼一脸凝重,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说着话他从书箱中抽出一份文书,道:“这是我写的奏折,上面已经列举了他的罪状,你看看吧。”
尉迟恭一言不发的看完了奏折,整个人开始发抖,奏折上的罪状无论是哪一条都足够让他的儿子人头落地。
秦琼也没有说话,他要说的话已经写在奏折里。
“老弟……叔宝老弟……你我相识一场,能不能……能不能手下留情。” 尉迟恭惊慌失措的恳求道。
他毕竟是尉迟宝琳的父亲,又怎么忍心看着自己的儿子走上绝路。
“他犯下如此滔天大罪,就算你求情也……”秦琼为难的说道,他看起来既不忍,又坚决。
“你尽管说,不管是什么事我都答应,只要……只要能留他一条性命。”尉迟恭虽是莽夫,此刻却也明白秦琼为他留了情面,不然他早已将此事上报朝廷。
“你真的什么事都答应?”秦琼凝视着他问道。
“对,只要你留他一条性命,我尉迟恭什么都可以答应。”尉迟恭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好。我要你答应我三件事。”秦琼道。
“哪三件事?”尉迟恭急忙问道。
秦琼坐了下来,缓缓的说出了他的要求。
第一件事,尉迟宝琳立刻辞去凉州都督之职,尽数交出所贪钱银充作军饷。从此以后,终身不得入朝为官。
“理应如此,理应如此。”尉迟恭不断的点头道。事到如今就算秦琼不说,他也打算这么做。
第二件事,他要尉迟恭上一封奏折,举荐右卫大将军李大亮担任凉州都督,此人有勇有谋,治军有方,只有他才能解决凉州留下来的烂摊子。
第三件事,将所有狼顾山死难者的遗骸送归故里,恢复每个士兵的名分,并为他们的遗属发放抚恤,这些钱全由尉迟恭出。
这两件事尉迟恭当然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为了保住儿子的命,此刻他就算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现在,尉迟恭已经离开天策府,临走前他还对秦琼感激涕零一番,感谢他保住了自己儿子的性命。
书房里只剩下秦琼和姜沉舟。
“想必你明白我所做的事。”秦琼凝视着窗外突然开口道。
姜沉舟笑了笑,他当然明白秦琼在做什么。
这件事既然不能上报朝廷,所以秦琼只有让尉迟宝琳主动认错。尉迟宝琳自知罪不可赦,但秦琼却留了他一条性命,他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要拒绝,除非了解朝廷内情,知道朝廷根本不会处置他。可是他本就心里有鬼,又怎么敢找人询问商量。如此一来,他也只能接受秦琼的“善意”。
这大概就是所有恶人的悲剧,他们的眼中只有利益,久而久之,身边连一个能说话的朋友也没有。
秦琼就是看穿了尉迟宝琳的心思,所以才想出这个办法。他的办法虽然算不上光明正大,却已经是眼下最好的结局。
可惜秦笙不能理解他的苦心,她生性率直、嫉恶如仇,要她心平气和的看着尉迟宝琳全身而退实在是一件难事。
听说这件事后,她忿忿不平的跑到校场边。校场边有一排稻草人搭成的桩子,这些都是士兵平日训练用的工具。
秦笙抽出腰间横刀,对着稻草人就是一阵劈砍,谁都看得出来,她现在很生气。
转眼间,所有稻草人都已断手断脚身首异处,秦笙也已累得气喘吁吁。
“稻草人是无辜的,就算有气你也不应该撒在它们头上。”姜沉舟的声音从她身后传了过来。
秦笙扔下刀,气鼓鼓的看着他:“我想不明白,为什么爹会这么做?”
“那你有没有想过。”姜沉舟反问道:“除了这么做他还能怎样?揭露尉迟宝琳事小,要是凉州兵力空虚的事被敌人知道,后果有多严重不用我说你也清楚。至少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你不用再劝我了。”秦笙赌气道:“我恨死他了。”
“我不是来劝你的……有些事需要你自己想明白,你若想不明白,谁也劝不了你。”说着话,姜沉舟俯下身子,捡起地上的横刀交到她的手上。
秦笙收刀入鞘,疑惑的问道:“不是劝我的话,你来找我是为了?”
姜沉舟道:“我只是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秦笙问道:“去哪里?”
姜沉舟道:“商州。”
“你的意思是……”秦笙盯着他,隐约猜出了他的意思。
姜沉舟点了点头。
凉州的事虽然解决了,但他还欠孙老爹一个交代,所以他要去商州找他。
秦笙道:“我明白了,我们现在就走。”
姜沉舟愣了愣,喃喃道:“啊……现在就走?为什么要这么急?”他原本是打算明日再动身的。
“因为,我一刻也不想再呆在长安了。”秦笙回道。
天黑的时候,两人已经出了城门。
三天之后,商州到了。
还是那片杏花林,还是那面青旗,还是那阵浓郁的酒香。
杏林深处,茅草屋里亮着微弱的灯光,他们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酒家早已打烊,孙老爹现在正在后厨忙碌着,酒家伙计哑巴就在一旁帮他打下手。灶台上冒着热腾腾的水汽,空气里满是浓郁芬芳的酒香。
酿了一辈子酒,孙老爹深知秋高气爽是酿酒的最佳时机,一方面,这个时候天气干燥温热适宜。另一方面,秋天是农作物收成的时候,原料不但价钱低廉,也是最优质的。
现在锅里在蒸制几天前新买来的糯米。酿酒之道,蒸制是一道非常关键的步骤。没过多久,锅里便传来咕咚咕咚的响声,听起来就像是粥煮开的声音。
孙老爹脸上露出笑容,糯米已经蒸好了。
眼看时机已到,他伸出那只干枯的老手,正准备穿过热腾腾的水汽揭开锅盖。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敲门声。
天都黑了,怎么还会有人敲门,孙老爹一边嘀咕一边已开了门。
姜沉舟和秦笙就站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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