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忖间依稀想到了那天那夜在天巫番外门的场景。
玉颜铁青的九幽冥王叱责道:“师姐,枉我九幽如此尊重你,你竟然与唐苋、扈力钦合谋想彻底熔炼附在唐柯身上的御阗死灵以及失灵屠龙斧内的元神,口口声声却还答应着我,助我复活御阗,师姐我是越来越认不清楚你了。”
天巫婆婆面露为难之色,道:“你别怪老身,若老身真的将你复活那魔头,就算你愿意归隐不问世事,那魔头甘愿吗?他被困了整整七十余年,满心的仇怨,最终你是违拗不过他,还是像从前一样色令智昏,听之任之,那这苍生就危矣。老身只能答应苋儿的主意,让舒若芙母子将你支开,给苋儿有出手偷袭唐柯的机会。”
九幽冥王越听越气,置若罔闻道:“说到底你就是老糊涂,被唐苋那丫头利用了,她就是恨我对她亲生父亲下狠手,所以寻我报仇.....”
“对,明人不说暗话,我一步一步地取得你的信任,就是要毁了你的心头肉,虽然没有成功,但我也不想与你虚情假意。”唐苋从九幽殿后殿缓缓走出,她用抑扬顿挫的语气,咄咄逼人道:“在你眼里所有人都是你的棋子,当没有利用价值你就弃如敝履,那我呢?等你得到了八颗乾坤石之时,我唐苋的价值是不是也没了?你又要让谁设计杀我,还是你嫌麻烦,亲自动手?”
唐苋质问的语气中透着一丝失望与委屈,但是她的灵眸始终荡漾着坚毅之色,目不转睛地瞪着九幽冥王,似乎在等待她的答案。
九幽冥王面对这猝不及防的质问有些错愕,须臾间,她调整好自己的心绪,淡然道:“丫头,你这爽利的性子真让人喜欢,你问的好,当你唐苋没有价值的时候,本王会不会杀你,可能会舍不得杀你。但是你现在这么莽撞,妄图毁了我的心头肉,那我们之间没有情谊可言,只剩下你死我活。”
最后一句话,是通过喉咙磨出一字一顿出来,这嗓音尖酸怪涩仿若是从地狱传来,令人听得毛骨悚然。
天巫婆婆自是感受到了九幽冥王身上的浓厚杀气,连忙拄着玉杖护着唐苋,阻止道:“九幽,老身以天巫番外门门主身份要求你放下仇恨,此生此世不得动唐苋一丝头发.....”
唐苋闻言甚是感动不已,回眸望向天巫婆婆,望着那一张满脸褶子却透着宠溺之色的面容,轻唤了一声:“婆婆.....”
九幽冥王见天巫婆婆一心袒护唐苋,不惜与自己相冲突,失望不已的她缓缓摇首,苦笑一声道:“呵呵呵.....这就是我的好师姐,我们相伴近五百年....”
她用指头指向唐苋,怨恨道:“你却为了一个相识不到三十年的臭丫头,用门主身份威胁我。”发颤的唇瓣,轻轻一抿,也在思量间最终做下一个决定道:“好,我九幽非杀她不可,从此以后我不再是天巫番外门,这样你就管
不着我了吧,哈哈哈.....”说罢,从广袖中掏出一颗九泉封妖印,丢于地上,自己决然转身离去。
天巫婆婆望着九幽冥王决绝离去的背影,泪眼模糊,老泪纵横。
过了许久,萧条无助的她才缓缓上前捡起那一颗摔落于地的九泉封妖印,兀自坐在台阶上,身上全无半点令人敬畏的鬼灵之首的威风,平实寂寥如老人一般坐在那,恻然道:“四百多年前,我们的婆婆分别把这三九奇兵中的九泉封妖印赐给了九幽,将九曲回魂鞭和九幽佛灵鼎以及这个象征鬼灵之首的冥魂玉杖赐予我,让我拱卫鬼灵界,不让鬼灵界的鬼灵侵犯人间。可七十多年前九幽色令智昏被充满野心的欧阳御阗利用,破坏三界安宁,炼制焱灵,我助正道各派用九幽伏魔鼎困住了欧阳御阗的死灵,也救回了九幽,她怪我整整七十多年。她并不明白,师尊将这冥魂玉杖赐予我是何用意,这是我作为鬼灵之首的使命,我不得徇私不得纵情。”
她老目注视着手中的冥魂玉杖,反问道:“孩子,知道当年为什么我一眼就相中你,作为我天巫婆婆的嫡系传人吗?”
唐苋第一次见到天巫婆婆将最柔弱的自己在自己面前披露出来,她颔首又摇首,不禁问道:“是因为我像她吗?”
天巫婆婆淡淡一笑,柔和的眸光望着唐苋,宠溺之色一展无遗,动容道:“你性子洒脱恣意、嫉恶如仇,像极了年轻时的九幽,你在我身边时,我心里才踏实,七十年的寂寞,因为有你,才少了二十年,可是她不知道,永远不知道自己是对还是错。苋儿,婆婆一直都没有好好教导你该怎么去明是非,但这确实很重要,婆婆不想你重蹈覆辙,成为第二个为情所困的九幽。还好,你遇到的男人葛胤,他是有善心又正直的孩子,婆婆不再反对你去追求所爱,因为你能够幸福,婆婆才能心安理得地去做孤家寡人。”
这一段动情的话语,让唐苋心中生出奇特的感觉,酸酸涩涩,又觉得很痛很痛,她在想这该又是心给自己带来那情魄与哀魄的直抒胸臆之感,涕泪纵横的她像个孩子似的钻进天巫婆婆的怀里,哽咽道:“不要,苋儿已经没有父母,只剩下您了,苋儿也不会抛弃您,让你成为孤家寡人。”
母爱泛滥的天巫婆婆被唐苋这委屈巴巴的话语弄得泪濡眼眶,她轻轻抚摸唐苋的发髻,哂道:“好孩子,不是让你抛弃婆婆,是婆婆希望你能够快些长大,去直面自己的真心很重要。情魄爱魄丢了不可怕,丢了真心才真正成为了行尸走肉,你会因为你父母的离开而难过,会为了九幽的绝情而失望心痛,会因为葛胤而一颦一笑,那不就是个拥有完完整整三魂六魄的人吗?有心才能长出魂与魄,过去的记忆恢复与否,已不再重要。”
唐苋认真聆听着天巫婆婆的教导,乖巧如猫,只听天巫婆婆正色道:“对于九幽,婆婆有责任引导她归入正途,但是于情,婆婆不便露面,时代属于你们年轻人的,你们总要担起护卫乾坤大地的使命,你拿着这冥魂玉杖,关键时刻可助你一臂之力。记住,还没到万不得已,不要用它伤九幽性命。”
教诲之语言犹在耳,她紧了紧手中冥魂玉杖,仿佛有了主意一般。
“扈掌门,门主已经歇息了,您明日再来吧.....”
一位长相平实的青年一路拦着怒气冲冲而来的扈力钦,连忙劝道。
平静淡然的唐苋将冥魂玉杖咻得一声缩至最小,收入袖中,缓缓起身,道:“唐慎,放他进来吧。”
唐慎闻言不敢怠慢,任由着扈力钦闯入内,而自己徐徐退下。
失去平时稳重镇定的扈力钦拔出琅琊仙刀朝着唐苋一指,怒喝道:“唐苋你骗我,你骗我与你动手杀了唐柯,还说你有办法解阴阳离合蛊,可你对晴儿、对葛胤说了真心话,你是在骗我下决心动手罢了,根本就没有解药可解阴阳离合蛊。”
唐苋面色静若湖水,敢作敢当道:“对,我骗了你,唐柯死后,无药可救.....”
扈力钦还未等唐苋说完,举刀斩向唐苋,忽然一抹淡紫之光拦住了琅琊仙刀的刀势,发出一声“哐呛”脆响。
“力钦,你别怪苋儿,是我让她这么做的,我舒晴一人性命死不足惜,唐柯作恶多端、又身藏魔头死灵,更是死不足惜,苋儿只有那么说,你才愿意倾尽全力斩杀唐柯,也算报了你心中仇怨,这样你才不会再被净火教利用,不用在九幽面前潜伏报仇。”
他循声望去,舒晴与葛胤径自走来,那抹淡紫之光正是梵姝神剑,它又回到了剑鞘之中,只听舒晴坦然道:“唐柯已死两个月二十五天,虽然我只有五天的时间,但是我也会努力去消解你心中的仇怨,唐义林、唐柯、郗家父子皆死,现在害死秋水的凶手只剩下九幽冥王,以及这场阴谋里的罪魁祸首欧阳御天兄弟二人,如今我们目标一致,不如陪我战到最后如此。”
眼前的白衣女子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她谈笑间说生死,但那一双如剪水的清眸深深凝望着面前的炭灰青年,这种欲说还休的情浓爱意只有他们二人知晓。
扈力钦收刀入鞘,面对舒晴的情意,他不再藏着掩着,心头倒数五天,五天很长,却很短,他们原来错过了两个五年,那现在这仅剩下的五天之后,他们真的会永远诀别吗?
葛胤与唐苋识趣离开,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长廊中,隐隐担忧的葛胤问道:“这情蛊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唐苋突然停住步子,她忐忑不安道:“最后一个办法,就是男女双修,但舒晴是方外之人,即便再爱扈力钦,她恐怕也放不下这师门规矩,舒晴是个非常守规矩的迂腐之人,可如今双修可能也来不及了吧,只剩下五天的光景,情蛊已经蔓延全身,回天乏术了。”
葛胤怅然若失道:“难道男女双修只剩下巫山云雨,不能禅道双修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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