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以一个君主的身份命令臣民
“陛下圣明。”见言铮已经自己猜出了人选,徐太医也就不必再过多介绍,而是继续道,“世子当时在护城河边亲眼见到了鲛人投毒污染河水,污染的途径便是他们黑色的血液。”
“那乌金矿的黑水也是他们的血?”颜烁,“既然是黑血污染了河水导致疫病横行,那他们的血浸泡了药草,药草为何无毒呢?”“总督大人所言便是关键,”徐太医抬头,“世子做了一个试验,拿他自己做样本,感染疫病之后吃了热水浸泡的药草。”
“关键因素是温度?”颜烁,“靖远世子如今状况如何?”“世子无大碍,”徐太医回答,“因着他的试验,乾坤馆研制出了几款新药,世子目前仍在继续试药。”
“鲛人体寒,若是血液直接流出,温度自然是低的,而我大梁的气候温暖,流经至地面再到浸泡草药,温度逐渐上升,所以削弱了毒性。”徐太医,“这是我们目前所猜测的药理机制,到底真相如何还得继续研究。”
梁植发现了事情的古怪之处,还舍己为人,拿自己做实验,这倒是挺让言铮有些震撼,他一直以为梁植是个被保护得很好的孩子,没有经历过什么风浪,也被管得很严,几乎没有自己的主见。
当初寒毓婷逃跑,梁植没有跟着一起走,本就让言铮对他刮目相看,也对他的勇敢给予了赞赏,根本没有问责迁怒。如今看来,他没有看错人,梁植就算一半血脉是异族,心也是为这大梁的,同他的父亲一般,勇敢地做了本可以不做的事情。
言铮,“世子如今状况可好?他既然找出了原因,为何不亲自来见朕汇报?”
徐太医还不知道梁植的真实身份,只当他是丧母的世家贵子,年纪尚轻,就有如此胸怀与抱负,大公无私舍己为人,品德之高颇有大梁君子之风范,所以对他陡生敬佩之意,“世子心系大梁百姓,大概是忙于试药,担心疫病控制不佳会传染给陛下所以不肯前来。”
怕传染恐怕不是真正的原因,颜烁和言铮对视了一眼,心下了然,“既然有了研制的新药,测试结果如何?”
“为难之处便在这里,因为试药之人只有世子一人,结果具有很大的特异性,不能盲目外推至全部人群,目前还不能拿来使用。”“那就多找几种不同的类型人群试药,医坊有紧急情况招募志愿者试药的权力,朕批了,抓紧去办。”
“是。”徐太医自然是应了,苏寅已经站在一旁听了许久,趁着太医下场,陛下又没有继续开口的时机,他开口道,‘陛下,我想试药。也让我参与吧。“
他已经是孤儿了,师父师娘都死了,囡囡也有了人家认领,即便是试药副作用大,死了也没有多大损失,更何况公主如今也身患疾病,她对自己施恩厚矣,自己不能什么都不做。
这几天守在公主门外的日子,简直比以往所有日子都难熬,内心的煎熬与后悔比刀剑更折磨人,要是公主就这么死了,他就来不及报答她的情谊,此生都得活在悔恨之。
公主给他高薪的职位,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收留他,危难之际首先救下他,对过往种种都既往不咎,他又怎么能做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只知道索取不知道回报呢。他不怕公主派他做什么危险的任务,他就怕自己没有这个机会。
之前去青城的路上,他逃跑了一次,后悔至今,若是就这样失去了公主,他恐怕后半辈子都得在后悔度过了。眼下,试药的事情不止能惠及一人,更是全城、乃至大梁全境的重要事情,他当然想出一份力。
颜烁蹙眉,“你有这个心思自然是好事,不过你可得想清楚了,这不是什么小事,是有危险的,你仔仔细细考虑清楚再做决定。“
颜烁补充道,“以往不是没有出过医疗事故,毕竟是药三分毒,总归是有损伤的,我记得你是嵘儿的侍卫,你负责她的安全,这种事情不必由你来做。“
“属下惭愧,侍卫这个职位做得多有亏欠,属下已经考虑清楚了。““听听,连我的侍卫都这么高的觉悟,我这个做主子的怎么能于人后呢,“言嵘终于开口,”王兄,我也想参与试药。“
言铮深吸了口气,回过身望向言嵘所在的内殿,脸上的表情明显就是“你什么时候插话不好,非要这个时候凑热闹”的表情,颜烁赶紧打圆场,“公主也是一番好意,不过你目前这个状态,还是不要试药来得好。”
“对,”苏寅看出言铮的意思,立刻接过了话头,“公主你现在病得太重,不适合试药,效果可能没有那么好,反而耽误大家进度。”“怎么说话呢苏寅,你是谁的侍卫啊,怎么不站在我这边,”言嵘抱怨了一下,“我正好病着,刚好可以试药的,哪里会耽误大家进度,你净胡说。”
苏寅吃了一记斥责,不好再开口,只好把求助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颜烁,颜烁硬着头皮开口,“嵘儿,我们也是担心你,你还什么都没做呢就病倒了,病势汹汹不可儿戏,你要是出点什么事情,你王兄该怎么活?”
“士衡哥哥你怎么净盼着我出事呢,我没有你们想象得那么弱的,这次我不就挺过了一关嘛,眼下我处在慢性期,正是试药的良好时机,你们就不要浪费时间了。”
既然说不通,颜烁只好闭嘴不言,言铮叹了口气,“士衡,你去忙你的吧。”颜烁早就知道他有话想说,此刻得了机会自然是满口答应,还顺手拽走了打算杵在原地到天荒地老的苏寅,“臣告退。”
他们退下之后,外殿便只剩下言铮一个人,言嵘没有想好怎么跟她王兄解释,言铮也还没有开口表达他的喜怒,所以大殿内一时间静默下来。
“王兄……”“妹妹你……”
言嵘刚开口说话就听到王兄也开始说话了,她侧躺在床榻之上柔声道,“王兄先说。”不管是要骂她胡闹,还是斥责她大意患病,她都承认的,一点花心思都不耍。
可是言铮没有骂她也没有斥责她,短暂的静默之后他说的是对不起。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王兄,为何道歉啊?”
言铮无法进去内殿,言嵘的声音传过来仿佛穿过了悠长的岁月,他有一瞬间的恍惚,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总被那些无名的情绪击,“是王兄无能,没能早点查清真相,害了你,也害了全城百姓。”
“王兄这话说得不在理,这怎么能是你的责任呢,这明明是那些鲛人太狡猾了嘛,谁也想不到他们居然会想出如此歹毒的法子,他们不在意我们的性命,肆意屠戮,贼心不死觊觎我东陆,王兄要想的应该是如何阻止他们进一步的破坏,尽可能减少他们造成的破坏。”
“而不是自怨自艾,觉得没能保护好我呀。”言嵘自然感受得到哥哥对她的保护,自他们在依兰驿站短暂会面以来,王兄一直在为她操心,担忧她不能平安进入东京城、担忧她在东京过得不好,屡屡传信做她后盾。
为免遭人怀疑,他甚至连密探之事也没有让她参与,上至林姑姑,下至暗桩密探,所有人都得了旨意,绝不牵扯出她的关系。还几次三番给她退婚逃跑的机会,甚至连大婚也遣派了士衡亲自前来,只要她想走,倾尽一切都会将她平安带回大梁。
最后离开的时候,王兄甚至亲自深入虞国境内来接她,三年之约他没有食言。
虽然兄妹二人天各一方,但他真的有在努力地保护她,给予她支撑和力量,王兄的存在是言嵘很长一段时间里唯一的精神支柱,言嵘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倘若没有王兄,只靠她自己一个人是没有办法顺利脱身回来的。
言嵘生于金陵动荡之时,她的名字也起自于此,峥嵘岁月,不屈灵魂,言氏的血脉流淌在他们兄妹二人的身体里,他们的心都是一样的,为的都是大梁。
王兄独自扛起了复兴大梁的重任,她又怎么能袖手旁观呢,“王兄,若是寻常案件倒也罢了,可这是疫病,是席卷大梁全境的疫病,事关重大不能用任何闪失,大梁的土地上有千千万万的人,我们应当走在他们与危难之间,保护他们便是我们的责任,无论是十五年前还是现在都是一样的。”
“言嵘身为公主,不能只享受身份带来的荣耀却不付出,否则愧对言氏先祖,将来也无颜去见他们了。”“你已经做得很多了,不必如此。”言铮听她说话了半天,此刻终于开口。他身为大梁国主,哪些事情不该做却值得他再清楚不过,这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不必言嵘再说一遍。
“还不够的,王兄。”言嵘盯着门板,哪怕此刻见不到言铮,盯着门板上的雕花仿佛也有了足够的力量,“王兄,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就要为百姓、为大梁做事,我很高兴,终于能做些事情帮到你了。“
“我不允许,“言铮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话,手掌贴合在门板之上,往日温润的木板门不知为何此刻冰凉彻骨,”朕说不准,你听清楚了么!“他不是在以一个兄长的身份规劝妹妹莫行傻事,而是以一个君主的身份命令臣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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