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芙蓉玉归梁
别说言嵘已经作为和亲公主远嫁他国,受足了委屈,就算她什么都没做,他也不想让她有任何的牺牲,更看不得她拿自己去试药!百姓的命是命,他妹妹的命不是命了么,她也是病人,为什么非要她去牺牲呢。
自私便自私吧,没有人能从始至终都大公无私地牺牲自己,他活在责任与担当的枷锁里十几年了,从来没有什么比他的家国更重要,金厦忍辱负重的十几年战战兢兢韬光养晦,回国以来的如履薄冰,宛若头上的紧箍咒一般时刻绷紧了他的神经。
没有一天是按照他自己的想法活的,也没有任何一个决定是真正从他自己的角度出发所做。
如今这个命运般的决定终于转到了妹妹的身上,这一次他不能再让步了。他们言氏掌了大梁的江山几百年,哪里有对不起百姓的地方?他们拼死拼活地牺牲着自己守护大梁,大梁又为何容不下他们一个私心呢。
言铮说他不允许,他的语气比言嵘以往听到的所有命令都来得强硬,一点点机会都不会给她。没有言铮的允许,即便言嵘想要试药,旁人也不会帮她的,笑容轻轻绽在了她脸上,卢嬷嬷悄然出声,“小嵘儿,你要上哪儿去?”
言嵘已经坐了起来,卢嬷嬷给她披上了衣服,言嵘却执意要下床榻,卢嬷嬷也只好搀着她站稳。
许久没有下地,言嵘觉得有些头晕目眩,过了半天才站稳,她隔着门板看不见王兄,但她就是想离他近一些,也许王兄此刻也正在门板之后吧。在距离门板半步路的时候,言嵘腿脚一软,直接摔倒了,卢嬷嬷上了年纪,面对瞬间的冲势没法拉住她。言铮听到了声响,“嵘儿!”
哥哥的声音就响在耳边,言嵘觉得好像离他很近很近,一点也不觉得摔得怎样疼,“王兄我没事,我没事的,别担心。”
她总是说自己没事的,她是个很聪明的小姑娘,这一点言铮很早就知道,当初在依兰驿站短暂会面时,他反复叮嘱她一定要小心藏拙,她狡黠地眨着眼睛说好,那个时候他就知道这个灵动的小姑娘不是个毫无心机的傻白甜。
一边窃喜着妹妹未必面对虞国刁难束手无策,一边又忍不住心酸他的妹妹和他一样遭受着重任的折磨,他还尚且有父母双亲教导数余年,可妹妹一天都没有享受过父母双亲的关怀。
她懂事得异常,旁人还在撒娇的年纪,她却已经要面临无数个生死瞬间了,可她从来不跟自己抱怨,大梁通了去往虞国的水路,传信交通没有那么麻烦,可她就是不说。
连被诬陷挨了鞭刑都瞒着他,若非有密探打探,他还真的被她瞒过去了。言嵘当然是聪明的啊,王兄对她什么态度她当然看得出来。
若是她可怜巴巴地回来找他说自己受尽委屈,做哥哥的哪有坐视不理的道理呢,更别提要是她刻意再汪起眼泪,王兄的心恐怕就要当场碎掉,她当然知道,可就是因为知道,所以她才不肯说。
王兄珍视她,爱惜她,想要保护她,因为她是他的胞妹,是他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唯一不用勾心斗角费心筹谋、永远坚定地站在他那边的人。
可对她来说,王兄又何尝不是呢。她也不舍得王兄再因为她的关系多为自己寻找难题和困境,王兄虽然聪明机智,但他到底只是个平凡人,会疲累、会心酸、会失误。
可他站在了一个极为重要的位置上,所以常人能犯的错误他不能犯,常人能做的事他不能做,而再艰难的决定,只要是利于大梁的,就必须做。如果他不能下定决心,那就由她来做决定,“王兄你知道吗,我病着的这几天特别难受。”
“我知道,”言铮,“所以我不能再让你去冒险了,试药没有那么简单,弄不好会死的,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理想化的事情,这次你就听我的好不好?”
“我有乾坤馆和济生堂尽力施救,还有大雁宫陪护,自然是没事的了,可坊间那些同样生病的百姓怎么办呢,一天没有药就失去一天的生机,他们有什么办法呢,他们只能去死了。大梁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去死呢?”
“这些事情有我操心就可以了,你只是个公主,这些事情你做不了主,你不必这样,“言铮强压下酸涩,正想一巴掌拍在门板上,又想到言嵘此刻就在门板之后只能放下手,” 你别管了行不行、好好地待着行不行?“
“王兄心里明白的,我们身为言氏的后裔,没有拒绝的权力,即便是王兄要留我,待疫情过后,我又有何脸面做这个公主呢。“言嵘在言铮想要开口的时候抢了他的话头,“倘若来生我们能是个普通人,或许就不用考虑那么多了。”
“不许胡说,什么来生,这辈子还没过完呢,你答应过要给我选妃的,我还等着你兑现承诺呢,”言铮几乎是从喉咙里吼出来的话,“年纪不大,生死倒是看破了,啊?”
“哎呀,这不是在虞国的时候危机四伏的习惯了嘛,”言嵘打着哈哈囫囵过去,“生死有命,我这个小祸害应该能活很久的,老天也不想早点收我回去烦他呢,再说了,王兄的选妃大事还没办呢,我心里都记着的。”
言铮没有被她的笑话打动,一颗豆大的泪珠从他眼眶里下来,所幸四下无人了,无人看见,“可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你要是出点什么事,往后我一个人怎么走啊,我死了又该怎么跟父母和皇祖父交代啊。”
言嵘脸上早已是眼泪哗哗,她的手掌贴在门板上,期望这样就能隔着门板握住王兄的手,“我会努力、会很努力地活下来的,长歌……”说到后半句时,她被哭腔哽咽住话语,顿了半晌才接了上来,“长歌说她会守在地府门口的,如果看到我就赶我回来,我不会死的。”
言铮被情绪捆绑,无法言语,薄薄的门板在此刻竟如铜墙铁壁一般,生生将他们隔开了,他哑着嗓子出声,“你决定了吗?”“决定了,”言嵘很高兴终于能够说通王兄一回,但与此同时不是喜悦,谁能开开心心地拿自己的性命去试药呢,一旦试药,是生是死都不是自己能够控制的了。
她不是不怕死啊,她怕死得很,她还想好好地活着,想看尽金陵满城桃花,想饮佳酿一醉方休,想陪着王兄身边长长久久,想等到薛城回来。
可人生很多时候,并不能完全随心所欲的,贵为帝王也不能。
“想清楚了?”言铮在反复跟她确认,只要她表现出哪怕一点点的不情愿,他就不会同意点头。言嵘摘下了自三年前离开大梁便不曾离身的大梁芙蓉玉佩,那曾经是父母的定情信物,在王兄离开大梁去往金厦的时候,一块给了她,一块留在他自己身边。
如今,她是在自己家的土地上了,所做的事情也是为了大梁,她这块芙蓉玉,归梁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运气不太好的话,还请王兄自己物色皇后了,将来将这块玉佩送给她,我保存得很好一点儿都没磕着碰着,希望她也能保护好玉佩,也照顾好你。”
“闭嘴,我可不听遗言。”言铮靠坐在门边,“我每一天都差人来问你的情况,要是敢有一点不好,你看我怎么收拾你!你就从来不肯听我的话。”
“妹妹听话的,一定努力活着,薛城还没回来呢,“听出言铮语气里的愤怒,言嵘故意岔开了话题不接怒火,”王兄,你知道薛城走到哪了吗?“
她倒也不是故意不打听薛城的情况,只是刚刚经历了失去长歌的痛苦,金陵又陷入了疫情困境,她实在是没有多余的精力担忧薛城,而且本来打算和王兄商议事情,没想到一进宫就病倒了。
“他昨日传来了捷报,推进顺利,我们的人马马上也要出发接应他了,放心吧。“言铮不想再告诉言嵘任何战局的事情让她分心,”他会回来找你的,我听闻虞国的男子都是负心人,你要是死了,说不定他就另找他人了,你说你辛辛苦苦为人家,到头来捞不着好能甘心吗?“
“当然不能的,“言嵘让王兄安心,”我得好好地看着他回来。不过,如果薛城拿下虞国之后真肯倾国相送……““他能吗?“没等言嵘问完,言铮先反问了她一句。
“能,“言嵘想起与他最后一次正式分别时的场景,黎明的晨光照耀着后山叶,他们牵着手一起走下那条山路,他掌心的温度是幽冷小山里唯一的温度。他催着自己离开,手却不肯松,薛城的脸庞浸在晨光里像是镀上了一层金,他说得那样坚定,目光那样真诚,应该不会是再骗她的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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