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黎阳梦起
士兵顿住了脚步,家中只有病弱老父,自己现在这么回去,肯定要被问为什么回来,毕竟当初陛下大肆搜捕鲛人,死的人很多,也不知道是不是都是所谓的鲛人,所有的年轻人都被临时征了壮丁,眼下他们又要去打鲛人了。
说不害怕当然是假的,就算是此刻被留在薛城手下的那些禁军同僚,也不敢说自己就是英勇无比,迫不及待地就要去战场杀敌了。
可是,既然大家都去了,怎么能缺他一个呢,保护大虞是所有大虞人的职责,更何况穿着禁军的铠甲,又怎么能当逃兵?
薛城收编了禁军,重新将他们组队,禁军的人数不少,薛城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在心中谋划了无数遍可能出现的场景,可即便他紧赶慢赶,鲛人从水路北上,大梁自十五年前的战败之后被迫修筑了运河,连通到了大虞,所以鲛人顺着运河顺利北上,速度加快了至少两倍,等到薛城赶到东京时,鲛人也已经席卷了三四个州府,拿了不少战争的红利,现在只怕是愈战愈勇,正迫不及待要大战一场。
他预估的没有错,最迟明早,鲛人便会包围东京城,所以今晚之前必须拿下薛继沣,掌控住东京城的主动权,开启防御,稍有差池便来不及了。
更何况大梁遭遇鲛人的瘟疫陷阱和金厦的趁火打劫,被暂时扰乱了步伐,即便言铮可以如同飞鸽传书上所言,带领援军如期抵达,东京城也必须要坚持三日才有扭转局势的可能。
薛城正在想下一步的计划时,刚才走出去的士兵忽然又回来了,“殿下,我想加入你们。”
“想清楚了?”薛城没有那么多功夫计较他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才改变注意的,不计前嫌一方面是他的确没有时间再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另一方面禁军的确是受了薛继沣的蛊惑和煽动,最疯狂的是薛继沣,所以必须要抓紧时间拿下薛继沣。
“想清楚了,不后悔。”
“入列。”
“是!”士兵走回他之前所在的位置,旁边的同伴拍了拍他肩膀,“回来了,加油啊。”“当然。”
他们说着话,忽然有人提出了异议,“可是,没有陛下虎符和旨意,要如何调动剩下的禁军和武威军呢?”
薛继沣改良了城内禁军和武威军的调遣,没有他本人的旨意加上虎符,千军万马不得动。所以这也是薛城必须要拿下薛继沣的理由。
他对这个五哥了解得不是太多,但至少他不可能同鲛人站在一条战线,他只会无耻地利用那些半人半鱼的东西,然后过河拆桥残忍抛弃,他是最不讲契约精神的家伙,只进不出,只占便宜不出血。
“我去跟他单独谈谈,”薛城吩咐黄荣和渡衣协调剩下的事情,先做防御工事,等他拿到旨意和虎符便关闭城门调兵。
“陛下应该是在黎阳殿。”禁军把薛继沣的所在告诉薛城,“最近陛下总是待在那里,连正阳殿都不去了。”
这个黎阳殿,薛城是知道的,黎阳殿是一个破落的会所,曾经是薛继沣生母怀孕待产时被分配的居所,那个时候还叫作黎阳馆,黎阳殿是后来薛继沣即位亲自改的名字,他会去那里真是一点也不奇怪。
“殿下,小心有诈。”黄荣眼疾手快拉住了正欲离去的薛城,薛城瞥了一眼黎阳殿的方向,“知道,但必须有人去,这里除了我,还有谁能去呢?”他拉下黄荣的手,“渡衣还年轻,没有见过大场面,劳烦你多带着他。”
黄荣松了手,“我会的,殿下。”他忽然觉得薛城离去的背影,有那么一丝熟悉,好像又看到了那个孤身入北魏、谈判退人之兵的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已经逝世好几年了,黄荣却觉得似乎他从未离开。
黎阳殿外有人把守,薛城轻松将其斩杀便走了进去,恐怕连薛继沣自己也不敢相信,薛城真能短时间内就让禁军倒戈。黎阳殿的大小面积无法更改,只能在旧址的基础上扩建,因此内殿显得古朴寒酸,外殿却是雕梁画栋,气派非常。
薛继沣小时候不受父皇重视,所以在正式给予他开牙建府之前,他一直都住在这里,皇后嫌弃他的出身,不想将他养在膝下,所以生下薛继沣的婢女被赐死之后,只有一个老嬷嬷留在这里照顾年幼的五皇子。
大概,他也是吃了很多苦的吧。薛城心想,同他比起来,薛继沣的确过得很苦,衣食用度常有欠缺更是正常,没有银钱打发尚务局,哪里能过得舒坦呢。
但生活悲惨亦不是上位之后发疯的理由,薛继沣也没有什么精神障碍,唯一的解释便是那个青梅竹马的表妹——李王的女儿薛君念。
当初父皇应允修离的建议,将薛君念送去了北魏和亲,安抚蠢蠢欲动的北魏,因为大虞经历过大战之后不想轻易再动干戈,所以与大梁、金厦和北魏的态度都是愿意议和。
虽然北魏民风彪悍,行事鲁莽,但毕竟也有一定的实力,当初为了稳住后方不被北魏围困,大虞方面除了嫁出一位郡主,还送了许多物资,大大满足了北魏的胃口,这才换来了后方短暂的安稳。
不过这个安稳,实在是太短了,趁着大虞战后实力尚未恢复,北魏频频挑衅,若非当初太子孤身出使北魏,紧锣密鼓地谈判,恐怕如今又是另一个局面。
而那位和亲的郡主薛君念则彻底变成了两国博弈的牺牲品,留在北魏的时候也过得相当不舒心,偶有家书经过北魏重重审核送回,字字句句也都是泣血的思乡之意。
言嵘也是背负了和亲命运的公主,所以薛城对于这个表妹的遭遇,还是相当感同身受的,当初薛继沣打算接回薛君念尸骨的提议遭到包括父皇在内所有人的反对,只有薛城站在了薛继沣的那一边。
薛家的男子大多痴情,对于情感亦是相当重视,虽然身在皇室之中身不由己,但无论是父皇对母妃、大哥对林子悠、还是薛继沣之于薛君念,他们都尽自己所能去护她们了。
薛继沣对于薛君念的执念很深,薛城一开始知晓的时候还有些不信,薛继沣好歹也是读圣贤书、学帝王之术的皇子,怎么会轻易迷信所谓的复活偏方呢。
且不说这法子有多神奇,可尸骨时隔许久,连骨肉都融化被蛀了,要如何起死回生?难不成要复活这样一具惨败的躯体也乐意?还是伤天害理去寻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女子借尸还魂?
若不是亲眼见到内殿随意堆放的各色蜡烛、油灯,还有许许多多不曾见过的古怪物件,薛城也不敢轻易相信。
内殿空旷无比,没有停放灵柩的地方,薛城疑心有诈,小心翼翼地转了一圈,却什么也没发现,难道不在这?
薛城很快寻到了密室的存在,这种神神秘秘的活动自然是要背着人才能做的,密室就是最好的选择。薛城之前没有来过黎阳殿,不过布置大同小异,寻了几处书架、花瓶,就发现了转动的机关。
密室的门轰然打开,薛城刚要进去,面前就飞来了一大把暗器银针,叮叮当当地碰在薛城挡开的刀刃上。他还没站稳的时候,薛继沣就飞身出来,一脚踹向了他,薛城敏捷地躲了开来,“何必一来就是杀招。”
“你来到这里,不就是为了杀我来的么。”薛继沣冷冷地回应,完全没有刚才在青崖殿前的淡定。
薛城立刻就知道,他是恼火自己发现了秘密,或者打扰了他的秘密。“她在里面对不对?”
他不说,薛继沣肯定也会知道他所指的“她”是什么意思,薛继沣没有回答他,“和你有什么关系。”
说罢拎起刀剑,乒乒乓乓地就打过来,出手狠辣恶毒,招招都是冲着杀人去的,他担心被人发现宫中行起死回生逆天行事的罪恶之道,所以根本不敢派人守在内殿里,他在这皇宫里根本就没有信得过的人。
“没想到你还会相信这种事情,摆明了就是江湖骗子骗你罢了。”“用不着你管,”薛继沣想迅速结束战斗,解决掉薛城,招招都是冲着他的脖子,他知道言嵘给了薛城软猬甲,寻常刀剑对此不起作用。
“你胜不了我,”薛城制住他,“写下放权书,交出虎符,鲛人马上就要包围东京城了,你要是还对你的臣民有一点点良心,就爽快点别浪费时间!”
薛继沣不敌薛城,被他踹倒丢了刀剑却也不着急,“大虞的臣民,同我何干?”
“你!”这个家伙,竟连自己国家都不要了么,薛城气得怒火中烧,却又听他继续道,“伤我、害我、把我当一条狗对待的时候,怎么不说我是大虞人呢,对最普通的贱民尚有善意,对我怎么就那么多歧视?”
“出身卑微就活该去死么,活该被当成牺牲品么,出身有什么了不起,换了我当皇帝,我的孩子也是嫡出了!”
“父皇怎么对你我不管,可满城百姓和你无冤无仇!何必要受这个苦?你遭遇的不幸,也要别人再同样遭遇一遍才开心吗?”
薛继沣的思路薛城无法理解,若是他遭遇了不公,自然也是要恨的,或许要出人头地,拼命往上爬,可东京城的百姓于他有什么关系,何必要拉他们下水?自己吃过的苦,薛城是绝计不想让自己身边人再同样受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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