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既捏了一把汗,为柴广漠的处境担忧,又有点儿恍然。为什么这家伙要插手这件事?当时他压根就不在现场?甚至于说,为什么要把麻烦往自己头上揽呢?
柴广漠笑了笑:“证据倒是没有,但我的主张成立。”
女法官看不懂了:“柴警官,请您解释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因为情况特殊,我们执行的,是非同一般的潜入任务,所以身上的配枪都解除了。”
女法官点点头:“这个是本案的第一个焦点。当事人当时携带的,并不是合法枪支,也没有合理备案。光是警示尚且可以理解,但是多次射击伤人——尽管被害人是重大嫌疑人,但这种行为仍然难以接受。”
“可携带非法枪支的,并非当事人马局长一个。”柴广漠平静地说。
女法官愣住。
“很简单的道理,为了自保,我们当时在这个村子里搜索出了一些火力,自然而然地戴在身上,用于任务执行。最后关头,千钧一发的时候,开枪射击的,也并非只有当事人一个。”
“柴警官……您,您这话的意思是?”女法官的额头上开始拼命冒汗。
“我说的还不明白吗?”柴广漠笑着说道:“当时在场的我,还有这位赵警官,甚至在别处的王警官和钱警官,都有开枪——只不过,子弹哑火的情况时有发生,真正射出去的到底是谁,不得而知。”
“这!”女法官再度推上镜片,脸色像是秋后的茄子:“您——柴警官,您知道您刚才的发言代表什么么?”
柴广漠不吭声,只是点点头。
“如果,如果您的说法成立,接下来的审理……将,将对您的嫌疑进行排查——等等,您说什么?”
“除了我,还有这位赵警官,王警官,还有,对,钱警官。”柴广漠笑了笑,说:“不过我善意提醒您,法官大人,当时的枪械大多毁坏于爆炸,因此很难做出弹道分析,而目击证词似乎也都含糊不清吧,能对我们当时的所处位置和击发情况有一个定位吗?”
女法官无话可说。
这次的审理几乎完全基于目击的情况和推理。
“如果督察组对我们警察有意见的话,要处罚,请对所有参与“重案”的警务人员公平处理。而如果你们没有确凿证据,那么这场法庭,岂不是荒谬么?”柴广漠掷地有声地诘问,让法庭一片冷寂。
随后爆发出来的,则是陪审记者态度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从对老马,对重案组警察的责难,如今变成了对法庭和当事督察的发难。
女法官急的满头大汗。
她正想休庭,柴广漠又抗辩道:
“法官大人,我建议您,以证据不足为由,驳回督察组检查官的诉讼为好。等到证据齐全了,再对我们做出处理也不迟。而今这样不明不白地判决,只会让这个不明不白的责任落到您自己的头上,得不偿失,您说是不是呢?”柴广漠像是早料到会走到这一步似的,他笑着说:
“要问责警方,远不至于上法庭。”
女法官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点点头,立刻落下了锤:“本庭再三考虑后认为
,检方的证据不全,控诉事实有欠缺,驳回申诉,请检方重整证据后再提起新的诉讼。闭庭!”
女法官落了锤,灰溜溜地离开了法庭。
作为嫌疑人的老马也算是当庭释放,留下督察组咬牙切齿的检察官,他信步来到柴广漠面前。
“好小子,你以为你这样搅乱法庭,我就治不了你么?”
“至少,现在你拿我没有办法。”柴广漠笑了笑,抓着赵冷的手,跟钱斌等人一并离开了法院。
午后,几人在警察局旁的KTV设宴庆祝。老马还不大能接受这些年轻人的消遣娱乐形式,于是一个人找了个阳台抽烟。
他这几天几乎不眠不休,一放松下来,整个人像是老了十多岁,脸色蜡黄,脸上的法令纹和皱纹又多了几条,眉头一蹙起,头发就像是蓬松的枯树枝一样,灰扑扑的,泛白。
其余几人,包括小秦在内,包场疯玩,都多少喝了几杯。其中小王玩的最疯,历来作为麦霸KTV女王的她像是如鱼得水。
赵冷是最淡定的一个。
她倒不是不想疯一疯,只是心里有太多芥蒂。
柴广漠端着酒杯来到她身前,低头在她耳边说道:“你不用顾虑,法庭上,钱斌和小王的意思也是一样。”
赵冷愣了愣。
“他们自愿搅这趟浑水,要是我不带他们,恐怕现在还要发火哩。”柴广漠笑着说。
原来是法庭的事。赵冷回过神,她的确心怀愧疚,毕竟小王和钱斌当时压根就不在现场,可是……
她咬咬牙:“我总觉得有点儿不安……”她抬头看到柴广漠,心里打起了鼓。
“你说……上面就这么容易放过我们么?”
柴广漠顿了顿,说:“你是大功臣,他们不会让你怎么样的。”
“是吗……”赵冷摇摇头。
“但是……恐怕不会轻易放过老马和我们。”柴广漠苦笑说:“事实上,我打听到一个消息,上头成立的专案组,你知道么?”
“老冯的案子么?”赵冷问。
柴广漠掰开赵冷的手掌,把啤酒塞进她手里,说:“想知道的话,喝一口。”
赵冷蹙起眉,细细嘬了一口。
“专案组查的是老冯的事。”柴广漠皱着眉头,盯着赵冷,说。
“然后呢?”赵冷问:“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柴广漠指了指赵冷手里的啤酒瓶:“你喝多少,我说多少。”
赵冷嘟起嘴,摇摇头,抓起瓶子,仰头直接灌进喉咙里,放在手里晃荡晃荡说:“一口气说完!”
柴广漠笑了笑,从赵冷手里接过空瓶:“专案组名义上查的是老冯的案子,但是实际上,他们对DU村这件案子很不满意,尤其是对老马,已经采取行动了。”
“这……”赵冷明白,“行动”触碰的霉头是什么意思。
“今天督察组的控诉就是第一步。”柴广漠说:“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
“怎么说?”赵冷问。
“他们手里要真有证据,情况就不会像今天这样了。”柴广漠说:“所以我才能插科打诨,否则,他们不
会轻易饶了我们。”
“但愿如此……”赵冷点点头。
“行了,去吧。”柴广漠推了推赵冷,说:“老马说是找你有事,要单独谈谈,看他兴致不错。”
赵冷点点头,顺着柴广漠指的方向,看向老马所在的单间,她吸了口气:“我去去就回。”
来到老马所在的单间,里头云雾缭绕,刚一开门,就满是烟味儿,呛得赵冷脸都快绿了,一股烟浓稠得像缎带一样,白蒙蒙地扑得她满脸都是。
听到老马的咳嗽声,赵冷才确信自己没有找错房间。她扯开大门,让屋子里的烟味散去七成,才敢进屋。
一进去,灰暗的房间里,一个熟悉得有点儿乏味的背影竖在窗前。
KTV本来是没有带窗的,嘱咐店家好久,才肯把这间库房改的单间腾出来,不过说是窗户,也只有巴掌大小的地方,幽暗当中穿透出一道锐利的光束,正正好打在老马斑秃的脑袋上。
“抽上了?”赵冷低着头进屋,她寒暄两句,老马的肩膀竟也跟着抖了抖。
“我记得你平时不这么抽。”
赵冷有点尴尬,她用咳嗽掩饰了过去,然而气氛却变得更加诡异。
老马一言不发,赵冷明知道他并不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这时候沉默,似乎已经有了自己的考量。
赵冷坐到老马身边,她咽了咽口水,脸上滚烫着靠在一边的沙发上,尽可能陷到沙发里面,整个人像是被吃了进去一样,温吞吞的脸色潮红,眉头蹙起。
半晌,老马悠悠说:“你不去吗?”
“去哪?”赵冷愣了一秒钟。
“他们不是在庆祝么?”老马回过头,不知道为什么,他又戴上了面具,也是狐狸。
虽说跟现场的面具不尽相同,但是看来看去,赵冷还是觉得心里有点怪异的滋味,但又不好开口说。
赵冷往过道对面看去。
分局的同志如释重负,把整个KTV包了场,在小王的号召下,这批人撒了欢儿地发疯,赵冷不是不想去,只是心里有一个拳头大的疙瘩。
不解开了,她哪儿也不想去。
“你不也在这抽烟么?”赵冷瞥了一眼老马。“他们说哩,你不去,也没什么玩头。”
这是恭维的假话。
但是老马听得很开心。
他正把面具从脸上抽下来,似乎注意到赵冷回避的视线,笑了笑,说:“为了这个任务,我戴了这玩意儿有……有三年多。”
头一回听说。赵冷吐了吐舌头,看着老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次行动事出突然。但是——好在全歼了这些恶党,也算是不枉我花费这么多时间精力。”
赵冷舔了舔嘴唇,喉咙忽然干了起来。看着老马的神情,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古怪,让她心绪不宁。
“不过很遗憾,把你们拖进脏水里面……”老马坐到赵冷身旁来,笑着说:“还记得当初我让你紧跟这案子的时候,说过什么吗?”
“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要轻易放弃。”赵冷记得很清。“师父,您别这么说,当时的情况来说,您的判断是最准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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