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没想当高人

    
    天倾镇。
    逼王老袁坐在镇口，懒洋洋抠着脚丫晒着太阳。
    平日里总觉得李万机那小子聒噪，可没有他在的小镇，总觉得丧失了某种活力呢。
    那小子又跑去云天宗了，不然还在对洗茅厕的杂役活计念念不忘吧？
    想到这个，老袁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接下来的百年，可就指望着这个无敌般笑话活了。
    这大概就是俗世常说的，坐拥宝山却不自知，为了一文钱去乞讨吧。
    就连创立云天宗的小吴，当年若非运气好得以入镇，得到老方的指点，此刻估计早就嗝屁了。
    没有修行天资这种事，对于凡俗而言的确难以更改，甚至可以说是决定一生命运。
    但是对于天倾镇内见过大场面的诸位仙人大佬而言，完全算不得什么。
    若是愿意，分分钟就可以让修行废柴的李万机，成为一日千里的修行天才。
    事实上，在过去的一年里，看到李万机不停去云天宗寻仙求道，但因为资质问题屡屡被拒，最后甚至都提出哪怕去洗茅房当杂役都行时。
    天倾镇的大家都挺于心不忍的，想着说万机这孩子也不是外人，索性告知他众人的真实身份，若是他有修仙的意愿，想学啥大家都倾囊相授，一起联合起来培养他。
    然而面对众人的提议，老方却直接拒绝了。
    说现在这样挺好，不需要改变什么。
    说以自己对这孙儿的了解，若是知晓了大家的真实身份，绝对会无所不用其极的无耻骚扰抱大腿，淳朴孝心直接就变质了。
    况且对于孙儿未来的道路，他也有自己的特殊考量。
    于是只能作罢。
    晒着暖洋洋太阳，舒服得快要睡着的老袁，突然发现阳光被遮蔽天昏地暗。
    抬起头，是一座在过去仙界，都极其稀有的庞大仙船。
    “咦？钱家来此地作甚？”
    看到仙船上的家族徽记，在万年前飞升仙界前受过钱家不少恩惠的老袁，很是疑惑。
    随手拿起一旁卦盘，准备算一卦看看这仙船上的究竟是哪位钱家嫡系子弟，真实身份为何来这里又有何目的。
    “咔嚓!”
    那枚从他修道之初，便陪伴了他万年之久，飞升后曾用无上仙金重塑过的卦盘，存存崩裂化，最终为湮粉。
    老袁整个人都看傻了，双手颤抖不已。
    这究竟是啥子情况？
    就算是以前自己闲得蛋疼，起卦想要推算神秘莫测的老方具体来历，也不过是遭受反噬在床上躺了三年而已，卦盘安然无恙。
    可现在，自己才刚刚开始推算啊，怎么挂盘就莫名其妙主动“自尽”了呢？
    天上这艘宝船，究竟坐着谁？
    ……
    ……
    “天清镇？这镇名非常应景，很棒棒！难怪能孕育出万机兄这等才情惊世的奇男子！”
    白衣白发俊美绝伦的少年，仰望着头顶古朴小镇匾额，如是夸赞道。
    正是不远万里赶来的李万机忠实书粉，钱家少主钱长生。
    镇名不错？
    麻衣老仆看着那块被风霜侵蚀得有些破烂，刻有“天清”二字的平平无奇镇匾，完全不能理解少主口中夸赞的这镇名，究竟应景在何处。
    不就是毫无文化的山村野夫，毫无半点内涵的取名嘛？
    少主说话行事，真是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
    “王伯你就留在镇口待命吧，本公子独自一人进去便可。”钱长生如是嘱咐。
    “不行！我需陪伴左右，护卫少主您周全！”
    麻衣老仆当场表示反对。
    众所周知，尽管钱家天材地宝仙门典籍无数，但少主对于修行之事完全没有半点兴趣，加上身份的原因，至今连修士入门的凝气境都未曾踏入，单论体魄连最普通的农夫都敌不过。
    要是在这偏远小镇内出了什么意外，自己可无颜回去见老族长了，直接找一棵歪脖子树吊死算了。
    钱长生仰望苍穹，叹息道：“唉，和王伯你说过多少次了，别看我连修行门槛都未曾踏入，很菜很弱鸡，但其实我早已无敌于世间，根本不需要任何护卫。”
    麻衣老仆此刻内心：【少主脑子又犯病，又在一本正经说一些让旁听者听了都觉得尴尬脸红，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的话了。】
    之前那句常挂在嘴边的“天不生我钱长生，这世间真的很是无趣呢”，就已经足够让人尴尬的了，现在竟然说自己无敌于世间了……
    就算想吹牛，也起码打个草稿也酝酿酝酿，最起码得有一丝丝的真实度才行吧？
    你一个从出生到现在，这十七年来，一本修行法门都未曾看过，连最基本引灵入体凝气都未曾经历，说出这种话合适嘛？
    这便是所谓的，只要自己不觉得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最终，麻衣老仆还是没能拗过自家少主，留在天清镇外安静等待。
    想着这不过是一座寻常小镇罢了，里面都尽是些连修炼不知为何物的山野村夫，少主他虽然不通修行，但可是携带着堆积如山的珍贵法宝。
    就连自己这等强者，也不敢说可以全部抵挡。
    这天清镇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总不可能里面的镇民，都是些可怕的世外高人吧？
    心念至此，麻衣老仆也彻底放下心来。
    突然，正往小镇大门走去的钱长生，被一块亮晶晶“”的石子绊了一下。
    “这块石头挺别致，王伯你在外面等得无聊，可以把玩把玩。”
    将之捡起随后丢给身后的王伯，钱长生头也不回地入镇。
    而接过这块晶石的麻衣老仆，怔在当场。
    如果没有看错，这是一块品质极佳，乃是仙器锻造材料之一的太乙玄晶？
    虽然之前早有听闻，自家少主从出生时开始，便运气极好。
    常常能在钱家院落中，碰巧捡到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宝，甚至有时候还常常有一些肉质极佳的珍稀灵禽，莫名其妙一头撞死在院子柱子上，成为少主当天的盘中美餐。
    但之前麻衣老仆一直以为是夸大。
    但现在，似乎一切……都是真的？
    又联想起传说中，少主出生时，方圆三万里紫气足足七七四十九天凝而不散，且其中还幻化出各种琼楼玉宇上古神兽。
    比之传说中的上古圣人降世还要夸张。
    身负此等走路都能随便捡到仙宝之能，难道少主就是传说中受天道眷顾的气运之子？
    但如果是气运之子，为何少主他生来便患有绝症，命不久矣？
    ……
    ……
    老袁低着头，呆呆望着地面上那一摊粉末。
    还沉浸在陪伴万年的卦盘，莫名崩裂湮灭悲伤中的他，突然面前被扔下了一袋价值连城的宝石。
    “给本公子先算个一百卦，不打折的那种！”
    钱长生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老袁背后，那幅写着“性感神算，在先算卦”，【原先每卦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两，今日打折大酬宾，只需九十九文！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的标语。
    毫无疑问这等骚气的标语，一定是出自万机兄之手！
    “你小子认真的？”
    老袁看了看那袋珠光宝气的宝石袋，以俗世的价值来计算，的确百卦银钱绰绰有余。
    “我钱长生一言既出，九龙难追！”
    “打折的九十九文你不要，反正要原价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两，你小子是不是太过于睿智了？”
    “有钱！任性！”
    老袁虎躯一震。
    他一生装逼无数，还是第一次见到比自己还要装X的。
    当然，前提是这小子脑子正常，没有任何问题。
    正当老袁觉得棋逢对手，想着该怎么扳回一城时，对面这自称钱长生白衣白发骚包无比的少年，却直接朝镇内走去。
    只丢下一句，“算了，今日不宜解卦，这钱你收着，卦以后有缘再算”。
    望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又望了望手里价值连城的珠宝袋，袁逼王小小的脑袋里有大大的困惑。
    而走入镇内的钱长生，并未急着去书铺。
    而是在这座平平无奇的小镇内，走马观花边走边看。
    先是去铁匠铺，看沉迷打铁无法自拔的赵铁柱，打了会儿铁。
    去裁缝铺，看孙大娘穿针引线裁衣织布。
    在桥边，看蓑衣老翁成功钓上来一尾金鲤。
    隔着书院院墙，安静听了会儿朗朗读书声。
    ……
    几乎把整个天倾镇都逛遍，这才朝着最终目的地，天倾镇上唯一一家无名书铺走去。
    原本因为如今书铺主人李万机去云天宗送最新力作，大门落锁紧闭。
    可就在钱长生还有一个拐角，就要走到书铺正门前时，门锁却化为飞灰，紧闭的大门也如同迎接般洞开。
    光线昏暗的书铺内，灯火一刹通明。
    完全没有发觉任何异样的钱长生，就这么自然而言走入正在营业书铺。
    而书铺外，之前被钱长生宛若看猴般围观过的，拿着针线的孙大娘、手持铁锤的赵铁柱、拿着钓鱼竹竿的钓鱼老翁、手握书卷的子镜先生以及一手拿着珠宝袋一手捧着一摊飞灰的袁逼王等人，远远观望着这一幕。
    “此子有问题！”
    逼王老袁率先开口，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不仅仅是脑子。”
    赵铁柱瓮声瓮气地开口：“不知为何，刚刚被这少年看着打铁，从来都人锤合一不为外物所动的我，坚如磐石的心志竟然被撼动了，总觉得自己打铁的路走错了，心里莫名其妙有些发虚，差点连锤子都拿不稳！”
    在桥边垂钓出金鲤的蓑衣老翁跟着道：“天道崩塌仙界覆灭这三百年来，老朽日夜兼程风雨无阻坐在桥边，不动用任何超凡之力，以无钩竹竿垂钓从来毫无建树未曾钓上哪怕一尾活鱼！可这少年只在我身边看了一会儿，老朽竟莫名其妙垂钓出了一尾根本不应在这条河出现的金鲤！”
    “一直陷入沉睡的书铺内的阵灵，竟然主动苏醒，开门迎他入内，这可是从未有过之事！”孙大娘面露疑惑。
    另一位在小镇务农的黑脸瘦子点头：“就算有仙友传承性灵选择于他，也不应有如此异常惊动阵灵。”
    “静观其变。”
    首次结课早退的子镜先生出言，静静眺望书铺。
    ……
    ……
    书铺内。
    闲庭信步走在其内的钱长生，看着数座耸立的书架，颇感兴趣。
    像是在寻找着什么般，随手从中抽出一本。
    瞄了一眼，是本叫做《九转金身诀》的奇怪书籍。
    连翻开看一眼的欲望都没有，便将之重新插了回去。
    又在隔壁书架抽出一本，这次是本名为《独孤剑道真解》的书籍。
    继续不感兴趣地插回去。
    再一本《太阴太阳真经》，依旧没逃过被嫌弃的命运……
    如此循环往复抽插了十多次。
    似乎急不可耐了，整座书铺内的仙人性灵传承典籍，都大放光华蠢蠢欲动，要突破书架而出扑到钱长生身上任他选择。
    书铺外远观的子镜先生等人，也自然感知到了书铺内的异动，皆面露惊色。
    “这钱长生究竟拥有何等天资？竟然让所有性灵都愿依附于他！”
    老袁吓得手中卦灰都洒了。
    要知道，古往今来能够得道升仙者，几乎对于自身所修大道都无比自信，所选择的传承者不会与其他人共享。
    可现在，却出现了这等离奇情况。
    突然，一道八荒六合唯我独尊的霸道气息，从书铺内显现，直接将万千性灵的骚动给彻底镇压下去。
    “竟然连帝尊的性灵传承都隐藏在其中，方剑仙他究竟是何许人也？”一向沉默寡言的赵铁柱，吓得手里的锤子都掉了。
    他口中的帝尊，乃是仙界公认的第一仙。
    来历不可知，只知所处年代比之任何一位仙人都要古来，甚至据传仙界便是由帝尊一手开辟而出。
    三百年前仙界覆灭，仙人死伤惨重，很有大的缘由便是早在帝尊千年前便神秘消失，仙界众多大阵无法开启，这才导致被偷袭时节节败退一败涂地。
    天倾镇众人一直都以为，身份同样神秘的老方所执掌的书铺，只汇集了众多战死的仙人性灵传承，从未曾想过就连帝尊传承都隐匿其内。
    “难道这少年，是帝尊的轮回转世之身？”无钩钓鱼的老翁，提出了个合情合理的猜想。
    而验证这个猜想也很简单。
    只需要进入书铺的白发少年，是否会继承帝尊传承便可。
    众人都在屏息等待。
    而身在书铺的钱长生，眼眸一亮面露喜色，终于找到了所要寻找之物。
    伸出手，将书架上一本未曾发光发亮，还带着淡淡墨香，明显是刚刚装订的崭新书籍拿在手里。
    此书书名为《银莲传》！
    落款作者名为“千杯不尽”！
    正是李万机最近呕心沥血，所创的最新力作！
    毕竟家里是开书铺的，所以在完稿抄录了一份后拿去赠予周火瑶后，李万机便随手将之摆放在了自家书架上。
    “能提前观赏到看到万机兄的最新力作，真是不虚此行啊！”
    他发出如是感叹。
    拿出丝锦备好，以便看到刺激情节时，擦拭不争气身体咳出的血。
    至于那些争先恐后的万千书籍，以及头顶上悬浮着的那本，散发着唯我独尊霸气的金色典籍，直接被他给全然无视了。
    书铺内，只剩下美妙的翻书与咳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