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里矿脉的消息才引起滔天震动,毒鬼老人还活着的消息在这本就暗流涌动的深潭中直接炸起了惊涛骇浪。
很多人都对这个名字已然陌生,可上了年纪的修炼者,无一不是闻之变色。
三生古国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真正的绝顶强者了,当年那百花齐放的争雄时代,皇室式微,大有各方势力画地而治的趋势。
直到毒鬼老人的横空出世。
谁敢言无敌?
何人称不败?
一身毒攻出神入化的毒鬼老人被皇室奉为座上宾,打着他的旗号治理四方,再加上毒鬼老人始终未曾出面有所解释,诸多势力只能当成毒鬼老人和皇室达成了什么协议,帮助匡扶天下,这才稳下那摇摇欲坠的局面。
事后,毒鬼老人拂衣而去。
一人称雄百年岁月。
传言早就身亡的毒鬼老人,如今再度复出,当今古国,怕是又掀起一番大势更迭。
二百里矿脉固然是稀少珍宝。
可毒鬼老人的凶名显然更胜一筹,再好的宝贝,也要命去享用吧。
距离此地千里之外,是紧邻白羊郡的另一郡城——曲岁郡。
比起饱受边境之祸,土壤贫瘠的白羊郡,曲岁郡就富足许多了,高手强者层出不穷,人口浩浩千万,各方势力盘根纠错,发展声息,作为郡城,面积之大,更是堪比二个青阳城。
热闹街道上,漫无目的的麻衣青年颇有兴趣,在贩夫走卒的摊子上挑挑看看,他身后跟着的年轻女子相貌不俗,衣着华贵,惹来不少视线,可女子兴致全无,时刻紧皱眉目,不时看一眼天上划过的白虹。
凡夫俗子当然见不到高在云端的破空白虹,可在修炼者眼中,那都是一个个高高在上的霸主。
突兀的,有一道极其熟悉的白虹跨空而过。
一直关注着上头的女子心头一震,果断捏碎掌心的传讯信号,那道赶去前方的白虹一滞,略显犹豫,转向直落在郡城外。
麻衫青年瞥了一眼那急匆匆朝这边而来的汉子。
“皇叔。”
程冉连忙喊道。
模样寻常,放在人海一眼就能丢失视线的汉子见到安然无恙的程冉松了口气,先是摸了摸她脑袋,随后朝着麻衫青年拱手笑道:“这位想必就是仇公子了吧,久闻大名了。”
仇惑笑眯眯的点头,自顾自的继续游走摊铺。
天下半古,七成在皇室,可入古之人,皇室只有二人,一个在眼前,天南海北的处理各种事务。
另外一人,算是皇室最后的定海神针了,久居帝都,就连仇惑都不仅要高看一眼。
身份不同寻常的汉子并不介意青年的随意,而是看向程冉,询问道:“怎么了?皇叔还有要事在身呢。”
程冉赶紧道:“皇叔,我们刚从红湖镇而来。”
普通汉子眼眸猛地绽放出璀璨光芒,“二百里云灵石矿脉是真的?!”
程冉轻咬嘴唇点头,然而见到汉子脸上的狂喜,连忙劝阻道:“皇叔!别去!毒鬼老人在那里!”
汉子身子一僵,难以置信。
正在摊位上挑选折扇的仇惑笑呵呵的提了一句:“估计这时候正在大开杀戒吧。”
汉子面色接连变化。
这个名字对他们这代人,实在是太有震慑力了。
汉子急忙抓着程冉询问细节,了然无趣的仇惑走走停停,不经意间停下脚步,看着街道不远处的气派府邸。
能在这郡城拥有这般豪宅的,显然并非寻常势力。
府邸的朱红色大门异常恢弘,十三层白玉台阶步步而上,中间的汉白玉石陛路之上纹着栩栩如生的精美龙凤图案,更显大户人家的讲究。
手持扫把的老仆逐步清扫台阶上的落叶和灰尘,从下而上,细致而认真,片刻之后登顶,站在三丈大门前的老仆显得身形佝偻愈发渺小。
已是白发苍苍的老人轻轻咳嗽,刚想回去休息,目光随意四转,被角落一点黑影吸引而去,他随之定睛望去,在台阶的白玉栏杆下,有一个约莫二十出头,衣衫朴素寒酸但胜在整洁干净的青年正坐在地上。
青年双眼却无神,此刻一个人缩在那里,默默的看着远方。
看清人后,老仆叹了口气,府内响起古朴钟声,悠扬厚重。
老仆缓步走去,站在少年身边提醒道:“少爷,钟响了,该上课了。”
少年抬起头,痴痴傻傻一笑,又低下头。
老仆无奈,继续道:“少爷,迟到的话,夫子会惩戒的。”
听闻惩戒二字,少年无神眼中掠过一丝涟漪,慢慢站起身,缓步望着族里走,老仆连忙跟上,打开小门,少年跨过台阶,往里面走去。
老仆看着少年的背影,再度轻叹。
青年姓丁,是曲岁郡一方大族丁家一脉的嫡系族人,父亲是族里的聚婴骨干精英,母亲也是本地望族之一,可惜在他出生没多久,二人执行任务时齐齐身亡,徒留下诸多家财,人心不古,稚童的一身富贵皆被他那位所谓的亲戚族人瓜分殆尽。
而他本人也属于天妒之人,至今年已经二十四岁了,竟然还无法说话,顶多咿呀几句,所以也被喊做哑巴丁。
凄凉孤苦,又天生残疾的小孩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早年六七岁时就差点被冻死在族里空地的破屋,后来总算有族人看不下去,此事层层禀告,逐一发酵,族里高层下了严令,责令那些亲戚好友必须尽到抚养义务,至于那些钱财么。
一个已经是孤儿的稚童,还能怎么办?族里高层也是有心无力,就算替他追回来了,也百般无用。
一个傻子,能活着就已经是天大福分了。
从青年时便守在这几十年的老仆经常能看见这个人们口中的傻子少爷一个人孤零零的缩在门口的角落里,怔怔的看着周围某个地方出神,偶尔会一个人傻笑不止。
“唉,老天爷不给活路,谁也没有办法。”
老仆只能惋惜。
满脸皱纹,历经人世沧桑的老仆走到门口角落里的凳子上坐下,双手笼袖,看着那扇看了几十年的朱红色大门,默默不语。
年轻的时候总能看见家族里上了年纪的老人会坐在族里的某个地方发呆一整天,他那个时候很不理解,直到如今也到了这个年纪,他也经常一人独处发呆时才终于明白,原来他们看得不是景物,而是自己这已经快要结束的人生。
目之所及,皆是回忆。
心之所想,皆是过往。
眼之所看,皆是遗憾。
大半生岁月已经飘然而过,哭过笑过,喜过悲过,人生欢乐哀怒皆以尝尽。
在老人思绪飞扬的时候,那个走进门的痴傻青年突然停住脚步。
老人觉察不对,突然回头,便见到有个麻衫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那少爷身前,惊恐的老人刚想大叫,那麻衫男子回头看了他一眼。
老人失去意识,轰然倒地。
痴傻青年此刻正呆呆的看着眼前男子。
仇惑轻摸着下巴,低头看了一眼掌心的金属碎片。
星辰闪烁。
“有古怪……”
仇惑笑呵呵的问道:“哥们,你叫什么名字?”
一生痴傻的丁少爷张嘴却只能啊啊发出几个调子的声音,茫然疑惑。
仇惑微微皱眉,随后释然,挺直身体,然后微微一笑,掌心一动,无坚不摧的金属碎片狠辣抹过眼前傻子的脖子。
猩红鲜血在空中洒落。
汉子和程冉正在街道一侧交谈,二人皆是被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身子一抖,震惊看向不远处,煌煌府邸的正前方,出现一条被生生犁出,烟尘弥漫的沟壑,足有百米,几乎横穿七八堵围墙和十几间屋子。
衣衫破烂的男子抹去嘴角溢出的鲜血,从远处一跃而起,重新落在府邸门口。
痴傻少爷依旧呆呆站在原地,有个灰衣青年站在他身侧,眯眼看了一眼那个衣衫破烂的男子,“想死?”
仇惑艰难的吞下嘴里的血沫,缓缓抱拳,拱手弯腰:“青宗仇惑……”
灰衣青年突兀的一巴掌拍出,已经空无一人的街道之上,有道人影擦着地面翻滚几十圈方才停下,踉跄起身,却还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灰衣青年二指夹着一枚不知何时出现的金属碎片,冷笑道:“不长记性。”
他回头一指点在痴傻少爷眉心。
半响之后,痴傻少爷无神双眸迅速恢复清明,二十四载的无数记忆迅速浮现,同时,还有着一份份不属于他的记忆。
痴傻少爷迈步,走至跪地咳血不停的仇惑面前,说话如流,平静问道:“再说一遍,你叫什么?”
仇惑咬紧牙关,丢弃了前缀,说道:“仇……仇惑,见过前辈!”
被喊了二十多年哑巴丁的青年笑了笑,一手按着面前的脑袋,狠狠嵌入地面的石板上,鲜血直流,直到半个脑袋都没入土里,他缓缓站起身,拍去手上尘土,淡漠道:“脑子有病。”
自从出生起就天生痴傻,口不能言的哑巴丁朝着府邸门口的灰衣青年灿烂一笑,俯身作揖:“分身丁唯,见过本尊。”
灰衣青年没有做声。
哑巴丁一拍脑袋,作懊悔状,重新行礼,嬉笑道:“少说了二个字,本源分身丁唯,见过本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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