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哀悼,众人挟着两名千兵堂的汉子直直破开大门闯了进去。
偌大的厅堂内空无一人,甚至连个死人都没有。
门扉紧闭,黑灯瞎火。众人点起火折子照明,发现四周整齐摆放着矮几,靠边处数根大铜柱用以支撑,柱子脚分别有几盆盛开的月季,散发着浓郁的花香。
“呸!”这些粗野的江湖人一脚踢倒一盆花,骂骂咧咧道,“人呢?人都死哪去了!”
静禾道长立时出声喝止,冷冷道:“这厅里一应物品摆放齐全,擦拭得极为干净,显然不久前刚被人悉心整理过。”
“确实,包括这月季,摆放的方位都是很考究的。”一袭红裙的翩翩俯身撷了朵散乱在地上残瓣参差的花枝。
可是,他将花凑近鼻端一嗅之后,却猛地变了脸色,尖呼道:“这香味……不是花香!快屏息!”
众人皆惊,站在外围的武林人士立即掩鼻开窗,却在刚推开门窗一刹那,被埋伏在外的人一击毙命。
“啊!”其间不乏一些缺乏江湖经验的世家青年,当场吓得狂呼乱叫。
“都闭嘴!”禅晖和尚一声暴喝,整个大厅瞬间止住了喧哗,静得能听清针掉在地上的声音。
“咚……咚咚……咚咚咚咚……”
众人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彼此的心跳声渐渐清晰如擂鼓。门窗半掩,随风摇晃,发出刺耳的声音宛如一道道催命符。
“噗!”大厅中央木桌上的一盏灯突然灭了,众人全神戒备,一边害怕中毒,另一边也防着外间潜在的危险,可谓进退两难。
灯一灭,整个大厅也立即变得昏暗。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等待,没有什么比等待更让人焦虑不安。
就在这浓重的不安中,响起了铮铮的琴声。
有人忍不住循声望去,一个不过豆蔻年华的清丽少女正席地而坐,腿上横着把琴,脸色发青嘴唇泛白,额上早已沁出细密的汗珠,昏灯下闪着微光。
“聆仙谷第九代祖师孟淑阳独创的绝技魔琴幻影术,只有历代掌门方可修习!这小妮子莫不是下一任掌门的候选人?”有见闻广博的老者惊道。
听到这琴声,众人精神一振,再听老者这么一说,立时便被鼓动起来。随着禅晖和尚一个进攻的手势,皆抱着死战的决心猛冲向门外。
可是,他们刚有所动作,大厅四周的门窗便被突然撞破,陆续闯进几十名蒙脸的黑衣壮汉,桀桀怪笑着将众人包围其中。
其间一腹大犹如怀胎八月的矮汉越众而出,大笑着喊了三声“倒”,便有功力弱体质差的年轻后生支撑不住,头重脚轻地歪在地上。
有人面带惊慌之色道:“这厮是南越毒螯门的一流好手强邦平,因喜食人肉被赶了出去。他不是被震南大侠一掌给打死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原来是他!”禅晖和尚大喝道,“静禾真人,咱们也不必留手了,一起上!杀了他们!”
静禾道长一挥衣袖当先而出,厉斥道:“谁同你这秃驴是‘咱们’!”
她疾冲而上,尽管中了毒,静禾道长仍不愧是大派掌门、绝顶高手,柔软的拂尘在深厚内功的牵引下如利剑一般直刺向诸多包围之人。
“好道姑,听说你先后克死三任丈夫,万念俱灰才上了鸣泊山,想来有十几年没沾染荤腥了吧?待强爷将你拿下,叫兄弟们轮流给你好好享受一番!”那强邦平神态猥琐污言秽语,静禾却丝毫不受影响,直当他在放屁。
禅晖和尚原被斥得面上发青,此刻也不由真动了肝火。他们都是出家之人,怎可任人如此当面侮辱?立时挥着禅杖扑了上来:“你这厮好臭一张嘴,佛爷先一杖敲死你再说!”
强邦平被两大高手围攻,逐渐变得身形不稳。这两人虽中了毒,可内功深厚,尚能支撑不少时间。
他身侧,其余恶徒也呼啦啦加入攻势,率先放倒了数名功力不济的江湖人士。
其中一个麻脸瘦子盯上了楼夕韵,趁她收琴换剑的空档一掌拍向她背心。
楼夕韵感觉到风声时已来不及避让,正准备硬接,便听一声闷响,原来越九已冲至她身前,接了那一击。
他并不恋战,接掌后就借着势头扯住楼夕韵的手臂直往后撤,闪身越窗而出,又漫无目的地胡乱冲进一间空厢房内。
这一下兔起鹘落,楼夕韵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待越九合上门,又细细查看了一会儿厢房内外的状况,确保此间安全后,才抓着他的手道:“翩翩他们还在大厅里,怎么办?”
越九道:“他们二人看似年轻,功力却绝非常人能敌,都能自保,你就不用担心别人了。”
“怎么可能不担心?”楼夕韵道,忽然瞧见他眉头蹙着神情紧绷,似乎仍未放下戒备,又似在强行克制着什么。
她不禁忍住了到嘴边的责备,轻声问:“你怎么了,是不是方才那一掌让你受了伤?”
“我中了毒,”越九道,复又审慎地瞥向她,“难道你未中毒?”
被他这么一提醒,楼夕韵也不觉头晕目眩浑身发软,急忙扶住了身畔的桌沿。
“你说,这、这是什么毒?”她忽然多出种异样的感觉,仿佛身体里一下子爬满了抓心挠肝的小虫子,让人再难集中精神。
越九盯着她慢悠悠道:“大约是堕玉岛的‘堕神香’。”
楼夕韵瞬间花容失色。
她曾听闻,堕神香还有一别称,叫焚琴煮鹤,自制力越强的人,毒发后越是癫狂。哪怕是世间最贞烈的女子,只要稍加撩拨,都会如坠深渊、永世沉沦。
楼夕韵跌倒在桌边,浑身瑟瑟发抖。无边恐惧蔓延,脑袋已不大清明。
越九轻轻一笑,也不顾地上久积的尘灰,挨坐在她身旁,手指一下一下轻梳着她微微凌乱的发丝。
仿佛触电一般,楼夕韵战栗起来,蓦地再次瞥见对方腰间玉佩,她想起了什么。娇弱的身躯早就变得滚烫,却被死死控制着一动不动。
头顶的手指在不停游移,划过耳垂,抚过颈项,又轻点锁骨。楼夕韵拨开他的手阻止对方下一步举动,却反被握住手腕,直倒进他的怀里。
细密的吻落在脸上,自额角向下,就快落在她唇上时,楼夕韵不知哪来的力气,奋力挣脱开,一掌狠狠掴在对方面颊。
灼热的气氛瞬间冰冷,楼夕韵双眼通红,目光却前所未有地清醒与决绝,像在嘲笑他的自以为是。
“你!”越九大怒,一把将楼夕韵提起,摔在厢房内的一张软榻上,以两指抵在她颈侧大脉旁。
楼夕韵望着他,惨然一笑,泪眼朦胧,却强迫自己说出完整的话来:“我曾很喜欢你,但我错了,以后也不会再喜欢了……”
越九怔住,他素来只当她与其他涉世未深的少女一般,一旦囿于爱恋,便会不顾所有,哪怕与全世界为敌。一直以来,他遇到的女人们也都是这样……可,她却为何?
明明身中最残酷的毒,却仍能清醒自持,仍如此高高在上?
“你不喜欢我了?”他突然狂笑,“即便如此,我也要……”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另一个身份么,少岛主?”楼夕韵勉强吸了一大口气,虚弱但字字如针,“或者,该叫你岛主了……你的那块玉佩,真当我认不出么?”
“你查过我!”这回,换越九脸色大变。
却听她继续道:“你无法勉强,因为你要练成那门邪功,需得特殊体质的女子以真心待你。而何为特殊?只有三种情况……”
或为天族,或为魔族。凡世间此二族女子素难寻到,若侥幸遇到她们与凡人的后代,则需同时拥有半天族与半魔族两人相随左右。
“你以为,我读了那么多经书典籍,只是为了在世家公子间炫耀显摆、争得名声?”她笑道,眼角含泪。整个人虽狼狈不堪,却似在发光。
越九亦似冷静下来,又好像对她全然失了兴趣。他毫不辩解,径自搬了个小木凳坐在窗边,摸出个小瓶子将其内药粉倒进口中咽了下去,冷笑着道:“想必大厅那儿,要开始热闹了。快了,很快那些自诩正义的人就要全部声名扫地……喏,这是解药,吃吧。”
他恶劣地将手一扬,瓶子内剩余药粉就飘然落地,与地上尘埃混为一体。他努了努嘴,示意她伏地舔食。
楼夕韵果然缓慢而艰难地下了榻向他足边爬去,甚至无法起身。纤弱无力、素衣染尘,哪还似从前那神采飞扬、活泼潇洒的大小姐?
只是,在越九的冷笑渐转得意的瞬间,她出手了。
一根金针,疾射向他的胸膛。
越九大惊,匆忙闪避,金针末端仅划破了他的胳臂。
手瞬间变得酥麻,楼夕韵道:“这针上淬的毒六个时辰后会自动化解,只是这六个时辰,你无法再动弹。”
她没有下杀手,而是踉跄着爬起身扑向越九,在他身上细细翻找,终于找到另一只小瓶子。
“你有本事便吃,看它是解药不是?”越九脸上又露出那种略显得意的微笑。
楼夕韵摘下瓶盖,抢过他先前服药的瓶子,在眼前瞧了瞧,便灌下一小部分药粉。
越九胸口起伏得更大,嘴角却仍维持着冷笑。
“死马当活马医,你那么谨慎,总要多给自己备一条活路。”楼夕韵活动着手脚,发现正慢慢恢复。但时间已不容许她留在此处,大厅那边还有许多的人等着这解药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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