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深微尘

    
    皇帝驾临时，宫宴达到了高潮。
    其实这也是宫里惯有的风俗，别管主角是谁，只要皇帝出现，他就是当仁不让的主角，所有人的目光都齐聚在他身上，有几个嫔妃急急掏出随身携带的小铜镜仔细查看自己的容颜。
    皇帝的眼神却只在汤静尘身上，含笑携了她的手，“爱妃今日打扮得极是美丽，风姿楚楚，朕有爱妃相伴在侧，真是幸之。”
    汤静尘低头满脸羞涩状，心里却苦笑，皇帝只管表达他自己的心意，却不管后果，他这句话说出来，自己又要成为众矢之的了。
    欣赏了教坊司进献的歌舞，一个太监来报，“启禀皇上，启禀静妃娘娘，江南王在清润园那里准备了生日贺礼，请皇上和娘娘移驾前往，王爷说，求皇上和娘娘千万给他这点子体面。”
    皇帝呵呵笑，“永善这个人又在出什么鬼点子，既然他说得可怜，尘儿，咱们且去瞧瞧。”
    庄媚大着胆子道：“臣妾们可不可以同去，凑个热闹也是好的。”
    皇帝越发高兴，“同去同去，大家一起去看看永善那家伙在搞什么，他不给静妃送贺礼，竟憋着劲搞这一出呢。”
    他说的平静，其他人都没反应，汤静尘却心中一凛，暗想皇帝连这个都留意了，难道他还没有消除疑心吗，心底微微叹息，不免暗自埋怨江南王多事，给自己大张旗鼓的准备什么贺礼。
    皇帝汤静尘打头，众妃浩浩荡荡跟在后面，一起前往清润园。
    清润园里寂静非常，因宫宴多在晚间举行，此时没有掌灯，园子里幽幽暗暗，各种树影重重，有些奇形怪状的看着不免有些骇人，若不是人多势众又有皇帝在场，胆小的妃嫔早已瑟瑟发抖了。
    “永善呢？”皇帝微微皱眉，随着话音，只见清润园中忽然亮起一盏盏明灯，这些明灯一盏接着一盏，盏盏相连，一直到小径深处。
    无数纸鸢腾空而起，在明灯照映下飞向天空，暗夜里看不见它们身上连接的丝线，远远望去，竟似悬在半空中，令人叹为观止，众妃都忍不住啧啧惊叹起来。
    汤静尘瞪大双眼，她简直想象不出江南王是何时准备了这些，同时心底又有些惴惴不安，不知皇帝此时会作何想法。
    纸鸢纷飞明灯照耀，忽然一阵悠扬乐曲声不知从何处传来，伴随着清越小调，在这暗夜里越发显得摄人心魄，陈宁忽然一笑，推了张楚瑶一把，“这可把咱们张常在比下去了。”
    张楚瑶无端端被拿来跟歌女比较，心中自是大怒，只不好说什么，只回头瞪了陈宁一眼。
    李心儿怯生生说道：“今天是静妃娘娘的好日子，又是江南王殿下的一片心意，大家别吵闹了，不然打扰了静妃娘娘欣赏王爷的心意就是我等的罪过了。”
    她声音不大不小，在乐曲声中不够明显，但汤静尘却听见了，汤静尘既然听见了，皇帝自然也听见了。
    眼角余光看了李心儿一眼，汤静尘觉得自己知道那告密者是谁了，是她，李心儿。
    回想起当日在清润园相遇，显然李心儿不是头一次来了，那么她在某一天看见自己跟江南王在这里见面也是有可能的，只不知她是怎么对皇帝说的。
    后宫每个女子都有几幅面孔，分别用来应对不同的人，李心儿却好似只有一幅，无论在皇帝面前众妃面前抑或是下人面前，她都是老实厚道又胆小的样子。
    但汤静尘既然见过她真面目，自是不肯相信。
    不过皇帝可不知道这些，甚至因为李心儿老实，上次被抬进乾清宫没侍寝也不敢声张，他对她还多了几分怜惜。
    所以汤静尘就不免多了几分好奇，好奇这李心儿该是怎么告的状，既能达到目的又不破坏人设。
    明灯，纸鸢，乐曲声中，江南王携了个宫装女子款款走来，走到皇帝和汤静尘面前方停住脚步，他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一双桃花眼眨啊眨，躬身道：“永善不才，恭贺静妃娘娘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那宫装女子盈盈下拜，“小雀儿见过皇上，见过静妃娘娘。”
    听说这就是那一步登天的粗使宫女，众妃都好奇的张望起来，她们几乎都只听过这个名字而没有见过本人。
    只见这小雀儿容貌甚是平常，那宽大华丽的宫装穿在她身上，不但没有给她带来丝毫气势，反而更突显了她的卑微和平凡，众妃面面相觑，不知看上去风流倜傥的江南王为何会看上这样一个女子。
    江南王却显然对小雀儿心疼得紧，等皇帝叫起就忙亲手扶了起来，嘘寒问暖了半天才对皇帝和汤静尘道：“皇兄，静妃嫂嫂，臣弟这一番心意如何？”
    皇帝颔首，淡淡夸赞，“甚好，你有心了。”
    江南王忙揽着小雀儿的腰把她往前一推，笑道：“臣弟可没有这么多功夫想这些，都是她的心思，皇兄和静妃嫂嫂若是觉得好，不如赏她些什么。”
    汤静尘心中一动，略抬高了声音问道：“所以王爷特意准备了这些，就是为着给雀格格讨赏？”
    江南王一向是有什么说什么的，丝毫都没打算给汤静尘留情面，还是那种玩世不恭的样子。
    “这个自然，臣弟始终觉得小雀儿的位分太低了些，可皇兄又不肯松口，只能让她多多费些心思，若是能讨得皇嫂欢心，枕边小风这么一吹，我的小雀儿就能当上侧福晋了。”
    汤静尘做出一副被冒犯却又委曲求全的样子低下头，眼角余光却悄悄瞥向皇帝。
    “朕说你胡闹，你还越发不知悔改了。”皇帝负了手看着江南王，“当着你爱妾的面，朕也不想多说，还不快跟静妃道歉！”
    “嗻。”江南王学着奴才的样子单膝跪地打了个千儿，唱戏一样说道，“臣弟言行无状冒犯了静妃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汤静尘就拿出宽宏大量的样子，“无妨，王爷快些起来吧。”
    她心底已是了然，他之所以纳了这小雀儿，还闹腾出这样大的动静，只怕也是听到了有人告状的风声，做戏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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