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代末,各分场把一些干部家属组织起来,成立副业队。经营项目有小买部(如米干店、酒店)、养猪、种甘蔗、水果、酿酒等。后来又调来十几名工人,总共二十多人。前任队长因损公肥私,被撤职,就派我去任队长。
那位女党员叫屈嫦娥(湘人),虽然没什么文化,但很能干,办事风风火火,有股男子汉劲头。她负责全队政治思想工作及养猪,我抓全盘。我与她商量人员分工,安排好各专项作业组人员和负责人,制定好工作制度和工作职责,就“开张”了。
副业队是为搞多种经营而设立的,除了养猪、酿酒,后来又养鸭子、种饲料、甘蔗等。这些都能盈利,尤其是酿酒盈利最大。酿酒只有一名工人,加上我,俩人没日没夜沉在酿酒间,费了最大心血,酿出的酒质量好、销路畅。第一年养鸭没赚到钱,只收回本钱。主要是小鸭买回来后没有打预防针,前后死亡许多,到“四清”时,我作了检讨。
后来上头说,“分场搞副业政策不允许”,办了一年多就撤销了副业队。接着我被调去农场学校当校长。
张平生是我三哥张学熙的长子,平生是一个苦命的孩子。
一九四八年九月间,由其父母从姚县送回文山县,刚好满月,父亲就回反动驻北京傅将军的部队去了。1950年张平生已经二岁了,他母亲想想老公已去岛省,一家无法团聚,于是回了姚县娘家改嫁他人,平生由我母亲抚养。一九五七年八月,我母亲去了岛省大哥三哥那里,他就由三姑姑抚养。三姑姑在农村,人多、吃粮紧张,一九六一年宗弟夫妇来边疆我处,把平生也带来了,那时他十三岁。
从此,我夫妇就担负起抚养平生的重任,我们安排他去读书,在农场小学毕业,又送他去孟那县中读初中。那时的中学几乎是半工半读,三年几乎有二年是劳动,而且吃不饱(每人每月二十五斤粮食)。吃“红锅菜”(没油的菜)下饭,缺乏营养,身体发育受到影响,招生就常给他一些钱让他去馆子里买点好吃的。
他每次回到农场家里,虽没什么好吃的,但饭是可吃个饱,返回学校时,给他带一包腌菜(这些腌菜是他婶婶用食堂的下脚料——包心菜茎,去皮晒干,加上辣椒、茴香腌制而成,吃起来松脆可口),有时去米干店买些肉杂碎,炒好给平生带回学校,有时把烤干的罗非鱼加上水豆豉,拌上猪油、味精、酱油、食盐、辣椒粉,蒸熟后也是上等的美味。
艰苦的学校生活使平生渐渐感到厌倦。以前他一回到家,总是有说不完的马路新闻,或开心地逗妹妹弟弟玩,现在到了家就是睡觉,也少言寡语。虽然我们在生活上尽可能让他吃好些,劝他安心读书,但他也许对学习不感兴趣,越来越讨厌学校生活,不想去念书了。
一天,他突然向婶婶提出要回来参加生产队劳动,不去读书!我们以为只是说说而已,没在意,口头上劝他好好学习。有一天,他真的把被子等生活用品都背了回来,表示坚决不去念书了!
我看了很生气,发脾气骂了起来。我夫妇后来又和他谈了几次,他就是不去学校。招生反复耐心地教导他,但就是听不进。
平生有点倔强性格,好说歹说还是不肯去念书。招生急得难过地掉下了眼泪,几乎是求他“老爷”了,平生这才背起铺盖重返学校。我去了学校几次,找到他的班主任杨老师了解情况,请他多关照。后来杨老师带平生一直到初中毕业。
一九六四年秋,地方上要招收新老师,从农场选招,我的战友蒙义昌(已调孟那总场工会工作)他推荐平生去应聘教书。经考试合格,平生被录取了,他分配到离边境只有20公里的孟伴乡中心小学当小孩王。一九六五年,景市师范招生(以少数民族为主,也招汉族),蒙义昌介绍要平生去考,我连去几封信,要他去应试,却没有回信。
那时侄子离我工作的地方有60多公里的茶马古道,没有公路,人们出行只能步行,要走十个小时才能到达,沿路都是原始森林,常有猛兽出没,老百姓从孟伴乡来县城,都要带着猎枪才安全。我也忙,没时间去看他。平生平时每年暑假都会回来看望我们,一家人只有暑假和寒假时才能团聚。
一九六六年八月,暑期没看到平生回来休假,我们很挂念他。有一次我在县城遇到平生原班主任老杨(他已调到瑶区中心小学负责),他告诉我,张平生已在孟伴结了婚,所以他不敢回来。
我听了大吃一惊,怎么就结了婚?这么大的事竟瞒着我们,真气死我也!我连声骂道:“不成器的东西!终生大事不该如此草率,不考虑长远……”也许平生知道我们会反对、会挨骂,一年多不敢回来见我们,直到一九六七年六月,全县老师都集中在县城小学理论学习,才见到他。
那时从我住的地方到平生工作的孟伴小学没有通公路,需翻山越岭走60多公里山路,交通实在不方便。由于他离我们太远,回来一次要走一两天山路才能到达,单身一人回来要穿越茫茫原始森林,沿途常有老虎、豹子、黑熊、野象、毒蛇出没,非常不安全,所以我们也劝他一定要结伴回来。
平生在这样偏远的学校工作,平时生活过于单调,举目无亲,形影相吊,想想自己的身世,沧然涕下……。后来他岳父岳母(傣族)看他聪明憨厚,能进教室教书、能下河抓鱼、还能上山打猎,能文能武,是个好小伙子,于是就包办婚姻把女儿嫁给了他,也不管我们同意不同意,办了婚事再说。傣族人单纯简单,心地关于善良。
既然平生自己愿意,现在木已成舟,我们还能再说什么呢?只能祝福他们幸福美满。他的爱人是他的学生,名叫依坎,纯粹傣族人。从此我们文山张氏有了第一位少数民族,成为张氏历史上汉傣通婚的佳话。
一九六八年以后,平生在孟伴、曼帕小学任教,曼帕离永春农场40多公里山路,我暑假常常带小云、小春去他那儿玩,他和依坎也常回来,平生每次回来都买许多马驴筋、野味肉、鸡鸭、干鱼、腊肉等回来,给我们改善生活,我们也照价给钱,这些东西,当时有钱都买不到啊。
所以,他体贴家里还有四个弟妹要吃肉,街上无东西可买,他宁可自己吃苦劳累,从40多公里的山区人背肩扛,挑四五十斤重的副食品回来,孩子们见哥哥带了这么多吃的,高兴得合不上口,一个劲地叫哥哥,招英见他回来了也高兴得象过年似的。
一九七七年,农场招收大批工人,我就把平生夫妇一家四口人全招进了永春农场,平生被分在五分场(即原永春农场)学校与我们一起教书,他妻子依坎分在学校后勤班,成了国家正式工人,俩口子都有工资收入,二个孩子也健康成长,我们夫妇也算尽到了责任,我们这个特殊的家庭再次团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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