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人与人的缘法,那真是了不得,看得顺眼,说什么都成,看不顺眼,说什么都是白扯。平日里遇见的老前辈,因为旧情,也因为路川这个人,对路川大都非常赏识,可唯独这次,蔡鸿看路川就是没什么眼缘,但江彬打第一眼他就喜欢。
老头到这把年纪,名利地位都全然不放在心上了,因为这些东西他早就有了,唯独人才,是越来越爱,就想找个能继承自己衣钵的弟子。
江彬跟路川、王守仁说的是蔡鸿想指点自己武艺,那是谦虚的话,实际上老头是想收他为徒,传授满身绝艺,等他驾鹤西去之时,便由江彬接任莲花门总门掌之位。
江彬当时没答应,因为老头是莲花门总门掌的同时还是莲花寺的住持,是个和尚,要让他年纪轻轻就舍下红尘入了空门,持不持戒两说,光这一头头发他就舍不得。
常言道买卖不成情意在,虽然这件事一次没谈拢,但老头还是不死心,老头还是看着江彬就喜欢。故此昨晚江彬说自己杀了人,老头二话没说就给料理了,今天江彬说路川不见了,老头也是二话没说,将莲花门在泉州的三百弟子尽数打发了出去。
作为交换,老头只是留他陪自己说话,就这么简单。
而仅在一墙之隔,王守仁也在和蔡清老先生说话,他们说起来天文地理、古往今来、诗词歌赋、安民国策等等就没完了,老先生权当讲学,王守仁权当听讲,要不是老先生精神不佳,他们聊个三天三夜也未可知。
等太阳落下山头,两人出来彼此一看,好嘛,都来了。互相埋怨了几句,赶回店房一看,得了,还找个什么劲,路川没回来,古月珑丢了。
王守仁一气之下回了房,江彬心中烦闷坐在楼下喝闷酒,等到了后半夜,江彬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王守仁倒是睡醒了,下来喝了半夜闷酒。
一夜无话,等到了第二天天一亮,两人又去了莲花寺,把发生的事给蔡鸿一说,老头乐了,心说话:“得,平常泉州府出个小毛贼都是稀罕事,这倒好,你们仨一来开始闹鬼了,好好的人说丢就丢了。丢就丢了吧,只要你江彬没丢就好,你也哪儿都别去了,乖乖的跟我学武吧。”
于是,蔡鸿就将王守仁和江彬留在了莲花寺,晚上都在莲花寺休息。
一日两,两日三,一连过去七八天,每天晚上莲花门的弟子回来都是一句话,没有。
这么一来别说江彬和王守仁,就连蔡鸿都坐不住了,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人是死是活都不要紧,但传出去可好说不好听啊,这里是闽州,是莲花门的地盘,是他蔡鸿的一亩三分地,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故此,他先没跟江彬二人说,连夜写了封书信,送往了汀州莲峰山。
之后没过几天,莲花寺就热闹起来了。
这日,江彬本在房中练功,虽说不太能静下心来,但这是蔡鸿唯一的要求,他也不能不听。心情浮躁时不能练内功,练练招数还是可以的。
接到蔡鸿的传唤他才来到大雄宝殿。
王守仁早来一步已经在门口了,两人进殿一看,殿内只有五把椅子,坐着五位老头。
为首的当然是莲花门的总门掌,八臂仙人蔡鸿。
其他四人他俩不认识,也不好见礼,故此只是见过了蔡鸿。
“师兄师弟,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弟蔡清的学生王守仁,这个嘛,是我新收的弟子江彬,江彬,还不过去拜见四位师叔伯?”
江彬就是一咧嘴,心说话:“新收的弟子?您老上嘴皮一碰下嘴皮怎么什么都说啊?您也不问问我答应没答应?罢了,落到贼窝子里头了。”
他心里这么想,嘴上可不敢说,不管如何,找大哥路川和古月珑还得靠人家。
于是跟王守仁二人过去跟四位老头一一见礼。
在蔡鸿的介绍下,他们这才知道左手第一位,那位须发皆白,慈眉善目的老头便是莲花五老的第一老,莲花千朵周君煌。
第二位满脸伤疤,看起来很是恐怖的眇目老者,乃是莲花五老的第四老,雷霆腥风,笑面无常张少天。
右手第一位的老者,浓眉长髯,不怒自威,是莲花五老的第二老,挟指弹鹰上官敬。
右手第二位道士打扮的老者,鹤发童颜,是莲花五老的最后一老,水镜道人司马德修。
礼见完了,蔡鸿重新落座,王守仁江彬就站在老头身后,这种场面没他们坐的资格。
笑面无常张少天满面狰狞,笑道:“师兄多年不收弟子了,这次怎么突然兴起收了这么个小徒弟?”
上官敬也说道:“是呀老三,你的徒孙都比他年纪大,你收这么个徒弟让你那些一把胡子的徒弟怎么看啊?”
水镜道人却笑道:“二哥四哥还看不出来吗?三哥是喜欢这孩子,想让他日后接替自己成为咱们莲花门的总门掌啊。”
大爷周君煌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啊。三弟,你身体还好,怎么?也想学哥几个享清福了?”
蔡鸿摇头笑道:“哪里哪里,哥哥兄弟信任我,让我做总门掌,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绝对不会撂挑子。这次请哥哥兄弟前来,其实是另有事相商。”
水镜道人手捻须髯,“三哥是准备跟那人开战了?”
“开战……现在还说不准,但应该是了。”
“三哥,这件事我还是不赞成,不是兄弟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他们在海上,咱们在岸上,上了岸咱们自然不怕,但在海上,就算把莲花门的人都打光,也不够填海的。每次咱们到海边跟他们打,打不过他们就下海,咱们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但只要咱们回来,他们又会上岸,周而复始,始终亏的是咱们。所以依我看,只有坚壁清野,所有人家后撤五十里,咱们再四处设点,更有专人奔驰救援,才能消此大患。不过坚壁清野也有弊端,首先清野需要大笔的安置费用,没有朝廷帮助光靠咱们莲花门掏不出来;其次渔民不能下海根本过不下去;再者海岸太长,五十里空地对咱们是个方便,对他们同样也是方便。权衡下来战不如不战,让他们二十里又能怎样?他们还敢打到泉州城来?”
“话是如此,这也是咱们一直不愿开战的原因,但……他们这次做的事,却是在打咱们莲花门的脸啊。”
“哦?还有此事!”一听这话挟指弹鹰上官敬当时眼眉就立了起来。
大爷周君煌的脸色也沉了下来,“老三,你慢慢说清楚,这些天到底发了什么事?”
“这话还得从路川身上说起。”
“路川……”上官敬略一沉思就想起来了,“就是江湖人称小北魔的那个路川?他这两年风头可真盛啊,坐在家里都能听到他的故事。”
张少天笑道:“怎么,二哥有些妒忌?别啊,咱们两双半老棺材瓤子就是放到江湖上也蹦跶不了两天了,江湖,早就是他们这些孩子的了。”
上官敬冷哼一声,“我上官敬是什么身份?怎会妒忌于他!”
这老头别看都八十多岁的人了,满头黑发,身子骨倍儿棒,精神得跟个后生相似,平日里就讨厌别人说他老,也就是张四爷,做兄弟的开开玩笑,故意气气他,要换旁人老头早拿大嘴巴子抽上了。
水镜道人帮腔道:“是啊,拿咱二哥的身份,就是十个路川也比不上啊。三哥,你继续说你的,路川怎么了?”
别看他嘴上这么说,偷偷冲张少天挑了挑大拇指,两人会心一笑就乐上了。
原来,五爷的本事不在手上,都在心里,要论智谋,四位哥哥加一块儿也比不上他,但要论功夫,他哪个都比不上。这也不是说他没能耐,没能耐能是莲花五老?还是那句话,有没有能耐得分跟谁比,跟一般人比老头高得没边,但要是跟真正的高人比,他差得多。而四爷张少天不同,别看他排行在倒数,要论能为,在莲花五老中那是首屈一指的,莲花五老在江湖上有今天这等地位,一般都是他的功劳。至于二爷的功夫,比五爷高,跟其他三位也差不了多少,但跟四弟交手平生就没赢过。这也就是四爷敢跟他开玩笑的原因,兄弟俩打了半辈子,到这年纪早就不想动手了,谁没事儿爱输啊。
而且二爷的功夫有些不同,老头走了旁门左道了,放着莲花门现成的功夫不学,也不知听谁说的,就想自己创一门绝学。奈何他本身不是天分绝佳的人,创了一辈子,别的没创出来,就创了这门“挟指”,说白了就是弹指,不过弹指前人早就创出来了,宋朝时候就有弹指神通这门绝艺,而且厉害得邪乎。这才取名“挟指”。
别看老头就创了这一门功夫,却废了半辈子时间,也就是说老头在莲峰山上待了半辈子,在江湖上没什么名头,说起莲花五老世人都知道,但要是单说他上官敬,不好意思,没听说过。
水镜道人之所以这么说也是暗地里挖苦,再看上官敬,老头气得脸都绿了,坐在那儿一言不发,只是运气。
大爷周君煌一辈子的老好人,兄弟们闹腾他就没管过,只要别把狗脑子打出来就行。
蔡鸿也暗自好笑,却没敢笑,故作严肃说道:“路川前些日子到了泉州府,原本只是跟王守仁来看我兄弟蔡清的,但在城里边他们遇到了一位女子,据他自己说是旧识,姓古,叫……叫什么来着?”
江彬在后面轻声提醒道:“古月珑。”
“对,古月珑。这女娃娃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唐门和丐帮都在找她。被我徒儿江彬杀了一人才打发掉。这是白天的事,当天晚上,路川出门说是去给古月珑找两身衣服,然后人就没影了。天亮以后江彬有些担心就来找我,我们爷俩说了会儿话,等他回去一看,这女娃娃也不见了。我派门中弟子在整个泉州府已经找了十来天了,好好的俩大活人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哥哥兄弟,你们说他俩能去哪儿呢?”
水镜道人手捻须髯,“三哥的意思是路川和姓古的女娃娃误走海边被他们抓走了?”
“如果是他们自己去的海边,被抓被杀或者是怎么的,都跟咱们没关系。但路川来时我亲口跟他说过,让他别去海边,他也是点头答应过的。再者路川还好说,他是夜里失踪的,那女娃娃却是大白天在城里走着走着走没影的,根本就没出城。”
“这么说他们都把手伸到咱们眼皮子底下来了?”
“反正我是不太相信闽州除了他们还有谁敢跟咱们莲花门为敌。”
“古……这个姓可不是很常见呐,陕西岐山华拳门的老门掌陕西侠,神拳无敌古金龙姓古,扬州隐居的老侠客古昌波也姓古……其他的我就想不起来了。”
大爷周君煌提醒道:“南海还有一位,南海派的海外老剑仙古螭。”
“对,应该就这三位了。可没听说他们和路川有什么来往的啊,江彬,你把详细过程再跟我说一遍。”
于是江彬主讲,王守仁在旁边补充,就把路川失踪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事无巨细给五老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水镜道人把手从胡须上放了下来,撩眼皮说道:“三哥,看来咱们哥几个得跑一趟了。”
“去哪里?”
“丐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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